母女

    蓝江月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她的脑海里还在回味着刚才那碗面的味道,果然比自己做的好吃。就算没有肉也一样好吃,因为加肉的话又要多花钱。她觉得也许自己该考虑以后每个星期都去吃上一次,因为老板对她真的很好,每一次都会为她下的多一些,虽然她去的次数其实很少。她想也许老板也知道她很穷吧。

    就在蓝江月还在回味着那美妙的面条的味道时,昏暗的路灯下却出现了一张她一辈子也不想看到的脸。这一辈子若是她真的恨过什么人的话,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她只希望她是死了的。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世界上的事,有时候真的说不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有时候怕是恶人活千年。

    蓝江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她知道那个女人会动的。不过这一次很奇怪,她竟然晚了几天才来找她。究竟是什么事耽搁了这个女人的行程,大约只有那个男人,那个一样该死的男人。那个她引以为傲的男人,那个可以传宗接代的男人,那个可以将蓝姓流传千古的人。

    索瑶一步步的走进蓝江月,每走一步她的面目就会狰狞一份。如果你没有亲自看到她那狰狞的样子,多少会有些可惜,因为每一次你都以为那已经是你能所想象的到的最狰狞的面孔,但是下一刻,一定会有个更加狰狞的面孔出现。她手上抓着一个单肩包。蓝江月看她的姿势就知道她要干什么。果然当索瑶离她还有五六步远的时候,那个包已经扔了过来。

    “你个死女子,你还敢挂电话,你他妈的还敢挂老子电话,还敢不给老子寄钱。老子生你养你,你的钱全部给老子都是应该的。……”

    无数不堪入耳的话传进蓝江月的耳朵里,拳头无数次的落在蓝江月的身上,但蓝江月始终一动不动,在战斗进行到三分钟以后,蓝江月就已经被索瑶推倒在地,这下她到更来劲。一顿拳打脚踢。

    打累了之后她开始捡起蓝江月的背包。因为今天要装纸钱,所以蓝江月背了一个双肩包。索瑶驾轻就熟的找到蓝江月的手机,一顿操作,可是微信支付宝所有都看了一遍,竟然只有可怜的一千多快钱。她又开始翻找包里的银行卡,可是没有,一张银行卡没有。她又去微信充值,可是银行卡里连一百块都没有。仅有的两张银行卡都是一样。索瑶气的将手机瞬间摔了个粉碎。

    “说,你把钱给了谁,哪里去了。说。”

    蓝江月的头发被扯乱了,胡乱的蓬松着。索瑶看到那愤怒的眼神,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拳打脚踢,可是这一次,不知怎么,忽然的,蓝江月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了索瑶的头发,开始对她进行猛烈的攻击。这时旁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人报了警。

    到了警局以后,蓝江月一句话也不说,她的嘴角有血迹,脸上被踢了好几个包,膝盖也破了。索瑶则要好很多,因为蓝江月并没有下狠手,只是拉着她不让她打自己而已,而且警察很快也就到了。

    “怎么回事。”

    “警察同志,你听我说,她是我女儿。你看看,你看看,她竟敢打我,我从老家千里迢迢来看她,她竟然不认我这个妈。你说世上有这样的女儿吗?”

    索瑶边说边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都说儿不嫌母丑,我从乡下来看她,她就这样嫌弃我吗?就要这样对我吗?你说我一个农村的妇女,千辛万苦的供她读大学。我也没指望她怎么样,可是竟然连家门都不让我进,就打我,警察同志,你说这还有天理吗?”

    索瑶说到这里就开始嚎啕大哭,哭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仿佛她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那个年轻的男警官看了一眼索瑶,又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蓝江月。虽然他很想相信索瑶的话,可是伤势一目了然。这时候一个女民警走过来好心的为蓝江月贴创口贴。蓝江月微笑着说了谢谢。

    “她说的是真的吗?”

    蓝江月微笑着站了起来,开始解胸前的纽扣,今天她正好穿了一件衬衫。

    “你干什么?你….”

    年轻的警官还准备说什么,蓝江月却已经停下手中的动作,露出了锁骨下方那深深的伤口。男人毕竟是警察,一看就知道这伤口年代久远,可是即使过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伤口依然触目惊心。

    “肚子上还有,腰后面也有,警察同志要看吗?至于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警察同志也可以调监控看看。”

    索瑶这个时候忽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本来哭泣的她几乎是立刻抬起头,脸露凶光,但那凶光在一瞬间消失了,可这一切没有逃过警察的眼睛。下一刻她已经换了一副面孔。

    “警察同志,你听我说。”

    索瑶还准备说什么,却被那个年长的警察打断了。

    “没让你说话,你别说,小姑娘,你说。”

    蓝江月感激的看了一眼对方,然后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

    “我们家兄妹四个,前三个都是女儿,最后一个才是儿子。我们那个地方非常的重男轻女,所以警官能想到那种情况吗?我在这里打工,每个月的工资有一半要寄回去,剩下的一半勉强够我在这个城市活下去,仅仅是活下去而已。可是六年前,她见别人都在城里给儿子买了房子,便立刻打电话给我,开口就是十万。警察同志,我那个时候每个月工资六千块,三千块寄回家,剩下的三千块,要租房子,要吃饭,要做地铁。你觉得还有剩的吗?可是她不管,在我告诉她没有之后的第二天她就来了,到我工作的地方又哭又闹,害我工作也丢了。但她还是不依不饶,说要是我拿不出十万块,她就吊死在我租的房子里。我后来借了高利贷才给了她十万块。之后好几个月我都没有找到工作,那个时候我每天只吃一顿饭,饿的受不了就喝水。”

    蓝江月一直低着头,抬起头的时候已是满脸泪水。这时她才发现周围的人此刻都停下手头的工作,静静的看着她,有些人的脸上甚至也有了泪水。

    “那之后她没有再来烦我,我也告诉她那钱是借的要还的,她要是逼急了,我也抹脖子上吊,她就什么都没有了。但三年前她又开始找我要钱,半夜三更打电话要钱。我没有办法只好又开始每个月都给她钱。可是几天前,她忽然说她的儿子要买车,二十几万也不算好,要我拿十万。可我真的没有,于是她就来了。想故技重施,可是这一次,警察同志,我不会再出一分钱。”

    蓝江月说完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那两个警察。

    “她说的是真的吗?”

    “我说警察同志,我生她养她,问她要几个钱怎么了。她在这个大城市赚那么多钱,不给我儿子给谁,难道以后嫁人要给别人吗?这说不过去是吧,我儿子那可是老蓝家要传宗接代的人。我们那男娃娃买车都是做姐姐的出钱,我只是让她拿十万,够心疼她了。警察同志,你别听她瞎说,我之前根本没找她要过钱,就这一次,她弟弟谈了女朋友要车,我这才像她开口,也只是要十万,你说她工作这么多年,十万都拿不出来吗?再说这十万是我借的,我又不是不还是吧。”

    索瑶说的情真意切,差点让人相信这一切了。只可惜她刚才只顾着手机,只顾着钱,却根本没去翻包里其他东西。

    只见蓝江月慢慢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复印件交给对面的那个年轻的警察。

    “警察同志可以看看这些转账记录,包括当初给她的十万的转账记录。本来可以手机查看的。可是她刚才看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我的手机,看我还有多少钱,在看到我真的没钱的时候,气的砸了手机,这是砸烂的手机。”

    年长的警察同情的看了一眼蓝江月,然后一张张的看那些转账记录。

    “小姑娘,你这每次给你妈妈打钱,竟然都截图打印出来了。”

    索瑶立刻找到同盟一样的开口。

    “就是,就是,警察同志,我就说吧,这是个白眼狼。”

    蓝江月从始至终没有看过索瑶一眼。但索瑶自然也知道这个老警察话里话外的意思。

    “警察同志,你若是仔细看的话,这些记录只是最近七年的,而在这之前两年是没有的。虽然我在这里上了四年大学,但思想却还是小城的思想,还是被她灌输的那种家里那个男人就是天的思想。我虽然也有疑惑,但我不敢反抗,因为从小的每一次反抗换来的都是毒打。后来我是脱了一层皮才有了成长。我不知道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要保存下这些转账记录,但我很高兴今天它能帮我证明我的苦难和清白。”

    当初为什么她真的忘记了,好像是无意间看到了一个新闻,说什么犯罪记录什么的,于是她才开始将每一笔交易都记录下来,然后又在公司偷偷打印出来。这也是当初那十万块钱,她无论如何也要微信转账给对方的原因。当然她当时说的是带着那么多现金回家万一丢了多不安全。在手机上即使手机丢了也没事。索瑶这才相信了她的话。

    两个警察看着坐在对面的母女二人,他们确定是母女吗?有这么仇深似海的母女吗?

    蓝江月却知道索瑶打的什么主意,六年前她并没有告诉这个女人自己工作的地方,可是她却去了派出所,一副乡下老太太进城找不到孩子的可怜样子。好心的警察为索瑶找到了她工作的地方。

    刚才也是一样,索瑶见撒泼耍赖,拳脚脚踢已经不管用,她还以为警察会再次帮她。能帮她要到钱,她反正是抱着必须搞到钱来到警局的。可是没想到却被蓝江月将了一军。她低头恨恨的看着蓝江月,可惜蓝江月的眼神却看向那两个警察,从始至终根本没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蓝江月知道索瑶打的如意算盘,而她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她也就跟着来了警局。

    两个警察互相看了一眼,年长的警察看向二人,他们本来没想到这二人是母女关系,所以才将他们带来了警局。

    两个警察彼此看了又看,面面相觑。现在这个情况,属于家庭纠纷,他们也不好批判什么,也只有让他们回去了。

    “我说二位,你们这事吧…..”

    年长的警官看了双方一眼,不知说什么。他是相信蓝江月的话的,但他作为一个父亲,他也不好说什么,虽然他将自己的女儿捧在手心里,绝不愿她受一点苦。可是要他去教育一个母亲,他也的确做不到。

    “你们回去在仔细商量商量吧,你们觉得呢?”

    索瑶觉得在这里讨不到便宜,她也的确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才能继续投入战斗。所以立刻站起来去拉蓝江月。

    “是啊,警察同志说的对,月月,我们回去吧,麻烦警察同志了。”

    蓝江月逃离了索瑶的拉扯,站的离她远远的看向那个年长的警察,她看到他的名字。

    “刘警官,你们拘留我吧,我愿意待在警局。”

    蓝江月的眼神那么诚恳,真挚而且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这孩子,你怎么回事,你说什么了。警察同志,你别听她瞎说,月月,我们回去,回去好好商量。”

    索瑶笑着走向蓝江月,想要再次挽起她的胳膊。可是蓝江月再次逃离了她,再次看向那位刘姓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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