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撑着金属地板的十七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的话，汗水顺着他的脸颊、颈部一滴一滴往下落，砸在地板上发出点滴的水声。

    不过比起汗水滴落的声音，很显然十七号喘息的声音更大。

    就算人造人有无限体力，过分超越自身极限的重力环境也不是一下能适应的。

    拉彼斯体重的一百五十倍，再加上我的一百五十倍，说不定已经超过三百倍了。

    直接从一百五十倍上升到三百倍，身体很容易超负荷受伤。

    “……拉彼斯，”我小幅度动了动，小声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慢慢加重力吧？”

    拉彼斯让我坐在他的背上好好当他的负重，但重力一下调整到三百倍，显然不是常人可以接受的。

    强韧如人造人的身体也不行。

    “一百六十倍、不，一百八十倍……我很快能适应的。”我小心松开环抱住膝头的动作，转身搭住他的肩膀，翅膀下意识挥动一下稳住平衡。

    十七号呼吸一沉，我瞬间不敢再动了。

    治愈的力量顺着掌心相触的部位流向十七号的身体，修复他隐隐叫嚣着超负荷的骨骼。

    “等等……”

    十七号低低喘一口气，屈起手臂慢慢沉下身体，看着不算健壮有力的臂膀撑着三百倍的重力，开始慢慢活动。

    我简直心惊胆战。

    “先不要治疗我，”十七号的半长黑发落下遮挡住面部表情，声音沉静而平稳道：“我的身体还能撑住，等到了极限再恢复治疗也不迟。”

    人造人的身体有无限体力，这是他们的优势。

    只要身体不受伤、不崩溃，他们就能一直活动。

    孙悟空他们要靠着仙豆恢复体力。

    但他不需要。

    人造人的身体不会疲惫，只要能适应好当下的重力，他很快会突破过去的自己。

    “拉彼斯，我们还是慢慢来吧……”

    我有点害怕。

    盖罗博士把我们改造成什么样，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拉彼斯的极限在哪里，我的极限在哪里，人造人的极限又在哪里……

    我们都不清楚。

    要是乱来，把身体弄坏了，想修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修。

    “二百倍的重力也好，我们慢慢活动着适应，说不定十八天很快就过去了！”

    我宁愿开二百倍的重力也不想拉彼斯这样勉强自己去突破极限。

    我好怕他坏掉了。

    “不能慢，”十七号慢慢开始适应三百倍的重力，声音异常冷静：“十八天以后，我们会到达怎么样的星球都未可知，那里可能会有比孙悟空更厉害的敌人。”

    他要是不变得更强，要如何保护五号。

    他要是不变得更强，要怎么带着她回到过去。

    十七号没有时间，让自己在安逸的环境下慢慢变强。

    他们现在不是身在安全的地球，而是有着无数未知危险的宇宙。

    这种紧迫感，时刻提点着十七号，他们时间不多了。

    他和五号可以出发去寻找宇宙中的龙珠，其他想要得到龙珠的人也可以。

    一旦他们撞上，爆发冲突几乎是不可避免。

    “但是……要是拉彼斯坏掉了怎么办？”我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慌张到快语无伦次：“未来世界没有盖罗博士、没有布尔玛，要是拉彼斯坏掉了……”

    他打断我的话，直接道：“不是还有你吗？”

    “人造人说到底也是人类改造出来的，不需要盖罗博士、不需要布尔玛，5号就可以治疗我。”

    十七号的情绪异常稳定，不偏不倚：“要是我坏掉了，5号就负责治好我。”

    “……你这人，”我想要起身展开翅膀，又想到十七号正背负着我的重量，语气一下变弱：“怎么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拉彼斯不知道，有人会担心他的吗？

    十八号会担心他、十六号会担心他。

    我也……会担心他。

    十七号轻笑一声，托着我的腿站起身，我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张开羽翼扑腾两下。

    洁白的羽毛经过三百倍的重力加持，沉重到脱离羽翼就立刻落下。

    “大概是因为，我知道5号会担心我吧。”

    “有5号担心我，我就不用担心自己了。”

    十七号的语气很放松，与明显承受着压力的身体不同，他的神情当真是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

    我不想理他了。

    这人真是坏透了。

    “5号？”久久没有听见回应的声音，十七号侧头看了我一眼。

    我默默收紧手臂，环住他的脖子，闷闷道：“别跟我说话，我生气了，不想理你。”

    他安静看着我一会，视线再度移开目视前方，托着我开始在飞船内部绕圈子适应重力。

    三百倍的重力加一对不属于他的翅膀，十七号走起来有点艰难，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行动。

    沉重的力量压制下，他说话都变得格外慢，字句放缓平静问道：“这就生气了？”

    我重重哼一声。

    不想理这个明知道会被担心，还非要做危险训练的家伙。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生气。”他的语气温和又带着几分无奈，配合着天生少年傲气的音色，不会让人觉得带着教训意味。

    仿佛只是朋友之间随口的一句话。

    但我还是很不高兴。

    我抽回手想重重拍一下十七号的肩膀，快要落下之际还是放弃了，转而重新勾住他的脖子，收紧手臂，哼一声道：“不想我生气，你就不要惹我生气。”

    十七号又笑了一声，道：“真是有够任性的。”

    一直都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五号没有什么危机感。

    但十七号经历过沙鲁一事，又在沙鲁体内看过他和孙悟空、孙悟饭的战斗，真正明白强大的人永远都会有。

    而他还不够强大。

    不足以保护好五号。

    他说过会带五号回到过去，自然是带着完完整整、活蹦乱跳的她回去。

    她可以一直这样不长大。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至少五号不会露出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表情。

    但十七号不能一直让自己停留在原地。

    他的身体可以不长大。

    但他的思想和力量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

    就算是被剥去大部分人性的人造人也会有想要保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