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

    从夙淮那得知药方后,宋时薇去配药。

    夙淮站在一旁看她对药材十分熟稔的样子,问道:“先前就想问,时薇学医几年了?”

    “有几年。”宋时薇含糊回答。

    其实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学会医术,又是为了什么学。

    脑子没有概念,全凭身体本能和偶尔想起的记忆片段。

    关于前世的记忆有很多地方想不起。

    除了对赵临渊,那是她曾经最爱,也是现在最恨的人。

    刻骨铭心的痛让她想忘掉那些回忆都难。

    "莫失神,要洒了。"夙淮虚扶宋时薇的手,提醒道。

    宋时薇回过思绪 ,才发现手中的戥子斜了,药材抖落不少。

    她不好意思冲他一笑,赶紧扶正戥子,重新称量药材。

    “有心事?”夙淮状似不经意问她。

    “只是在想药方的事。”宋时薇摇了摇头,手指了下纸上最后一味药道,“这家医馆没有这味药材,我在想能不能用其他的代替。”

    “你做主就好。”夙淮不甚在意笑笑,仿佛生死在他眼里不过云烟小事。

    这份随性让宋时薇更难做主了:"要是吃坏了怎么办......"

    她心底没把握,可看黑色纹路开始在夙淮脸上蔓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放心,吃坏了就让小黑驮我去山头,我自己埋了自己。”

    夙淮状态极差,却依旧笑得光风霁月,眼眸里的笑意比窗外那轮明月还要熠熠生辉。

    真是个怪人,宋时薇心里嘀咕一句,挪开视线,不去看他的笑,闷声道:“那我就看着来。”

    医馆里的小少年听闻两人的对话,默默把角落里裹尸的草席摊好。

    但到底还是怕夙淮真的死在医馆,又小心地把人请进内室去休息 。

    大堂里剩下宋时薇和小少年。

    宋时薇正要和小少年说话,砰的一声,医馆的门被暴力踹开。

    进来几个戴面具的南诏士兵,其中一个深受重伤,背上插着一支箭,应该是这伙人领头的。

    有别于其他人只穿深色绒衣,他身上是坚硬的铠甲,面具颜色也比其他人要深。

    “大夫呢,还不快过来给我们老大疗伤!”

    一个南诏兵摘了面具,露出他的脸,留着络腮胡,眼皮上有一道长刀疤。

    他将桌子用力一拍,朝宋时薇吼了声。

    小少年颤巍走出来道:“先,先生被你们军营征召走了,不在医馆。”

    “放屁,她又是怎么回事?”刀疤男手一指,指向正抓药材的宋时薇,“这小娘们不是会医。”

    “不是的......”小少年辩驳不清,欲哭无泪看向宋时薇。

    等不及解释,刀疤男直接抽出长剑,快步走过去,要去扯宋时薇。

    药材洒落一地,宋时薇被硬拽着往桌边去,右脚踝上传来剧烈疼痛。

    小少年见宋时薇疼得脸都白了,鼓足勇气挺身而出:“你们放过她,我会一点医术,懂得包扎。”

    “滚开,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懂什么。”刀疤男大掌一挥,将小少年甩到一边去,不屑道:“只要包扎还用得着大夫吗,兄弟几个就会。”

    刀疤男抓着宋时薇的头发,强迫她抬头,恶声恶气道:"我们老大是中了有毒的箭,治好他,不然就挖掉你这双漂亮的眼珠子。"

    说着还伸出食指和中指在她眼前比划吓唬 。

    宋时薇忍着痛,一双凤眸凌厉,毫不畏惧对上刀疤男道:“不会治。”

    她死也不想向这群人低头。

    “不会治也要治,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

    刀疤男举起剑就要朝宋时薇脖子去。

    那一刻,宋时薇仿佛回到了前世临死前,赵临渊一把长剑将她抹脖。

    冰冷的剑刃顷刻划破脆弱的血管,身体如同漏掉的桶,鲜血争先恐后流出。

    那是烙在灵魂深处的阴影,刻骨铭心的疼。

    宋时薇僵愣在地,耳边嗡嗡响。浑身像是被冻住,连反抗的本能都消失。

    就在那柄剑要落下时,被一只有力的手捏住刀疤男的手腕。

    “哐”,长剑掉在地上。

    刀疤男痛得骂出粗话,面容狰狞。

    他抬头就见一个气度非凡的男人站在面前,虽然此时模样看着虚弱,但力气一点也不小。

    他的手腕快被捏碎。

    “松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刀疤男依旧色厉内荏,嘴上叫嚣着。

    可没等他话说完,一双瞳孔猛然睁大,嘴巴张了张,是不可置信。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匕首,未出口的话语彻底消音,雄壮的身躯轰然倒地。

    夙淮俯身拔掉匕首,拿着帕子擦了擦,转头看向另外几个南诏士兵,歪头笑了下:“还不走吗?”

    他脸上溅了血,虽在笑,但眼底是一片森冷和杀气,和那张美丽面庞形成诡异反差。

    几个南诏兵面面相觑,举剑的手瑟缩了一下。

    “一群怂蛋,都给我上,这人一看就是练过的,说不定是魏军狗。”倚靠在柱子边,中箭受伤的领头人迷瞪着眼,虚声叫骂,“谁杀了他,我必重赏。”

    闻言,几个年轻的士兵瞬间注入勇气,一拥而上,朝夙淮刺去。

    夙淮未动,淡定地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抬。

    在长剑要触碰他衣角时才稍蹙起眉。

    他速度极快,没有人看清他动作,不过几息间,两个士兵头颅点地。

    剩余的士兵见状纷纷惧怕,不停后退。

    夙淮略嫌弃地丢开手中的剑,道:"上哪捡来的剑,真钝,南诏军不是新换了一批精锐的武器。"

    “是,是从魏军那抢,抢来的......”

    年轻士兵颤声回答,绕是他们上过战场,见过血,也很少亲眼见这般杀人如削土豆简单的。

    唯一见过的则是他们的三王,但三王行迹莫测,除了临兵列阵时会出现在主帐。

    “哦,你们还要继续吗?”夙淮恹恹掀眸,目光冰凉巡视面前这几个士兵。

    "不不不....."

    士兵头摇如拨浪鼓,不等夙淮再有动作,赶紧收了剑,跑到角落背起他们老大,逃也似离开。

    宋时薇也被夙淮的身手惊到,她扶着桌子起身,走到他身边,小声询问句:“你没事吧,有受伤吗?”

    “没事。”

    话刚落音,夙淮一口黑血吐出来,栽倒在宋时薇肩上。

    “诶诶诶,等等,要摔了。”

    宋时薇慌乱一团,连忙伸手去扶,然而脚上有伤,扶不稳,连忙转头叫了声:“快帮忙。”

    被吓到眼神呆滞的小少年回过神,赶紧上去扶人。

    另一边,几个南诏兵背着自家老大往城门奔去。

    他们原本是来这个镇上巡逻搜查,却不想在城外中了魏军的埋伏,死了大半的弟兄。

    这天杀的魏军就破漏斗掉豆子,这冒一戳那冒一戳,根本抓不完。

    “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此时出去怕又会有陷阱。”小士兵望着昏暗的长街,迷茫问道。

    华良痛得嘴上嘶哈,扶了下脸上快掉的面具,粗声粗气道:“还能怎么办,出城,大不了和魏军狗同归于尽。”

    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问了嘴,“你们不觉得医馆的那个男人身法很熟悉吗,还有脖子上生的那纹路,很像我们南诏国的一种蛊毒。”

    “可能身手厉害的人都大径相同。”

    “......”

    华良被堵得无话可说,恨铁不成钢冷哼声。

    他回想着刚才男人出招的方式以及杀人不眨眼的那股劲,越发觉得像在哪里见过。

    忽然他感觉脖子痒痒的,手一摸,竟是血虫。

    这是一种南诏特有的蛊虫,被叮上会挠心挠肺痒上个三天。

    其他人身上也有。

    见状,华良开始惴惴不安,他们这群倒霉鬼不会真惹上煞神了吧。

    ...

    医馆里,一帖药下去,夙淮身上的黑色纹路总算开始消退,但还在昏睡。

    宋时薇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在研究那张药方。

    桌上摊着几本医术,还有一张帕子上沾着夙淮咳的血。

    山洞里夙淮就说过他的毒没有解药,只有抑制药。

    当初制毒的人就没想过让中毒的人活,因此毒里用了很多罕见的药材和某些珍贵动物的部位。

    宋时薇不禁内心唏嘘,难以想象过去,夙淮是怎么熬过那些毒发的日子。

    她叹了口气,手支脑袋思绪凌乱,开始犯困,便趴着桌子睡了过去。

    床上,夙淮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他走到桌边,拿起刚才宋时薇写的纸看了眼。

    秀气的瘦金字体,洋洋洒洒写了两页,都是关于他身上蛊毒的。

    将纸放回原位,夙淮悄无声息离开了屋子。

    堂屋外,夜空飘起小雪,院子的梅树上跳下一个黑色人影,跪在夙淮面前。

    “主上,奸细都已经肃清干净,您什么时候回去?”月隐恭敬问道。

    “再等等,这段时间没我命令不要现身。”夙淮漫不经心道。

    “主上,咱这又遇见那个姑娘了,就......”月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情。

    他对宋时薇那碗粥印象深刻,很想让主上远离宋时薇那个危险人物,别哪天食物中毒。

    而且印象中就没见过主上这么有性子待在一个姑娘身边,甚至......装弱......

    刚才他躲在屋顶上看到主上装昏厥倒在那姑娘身上时都惊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不会让她进厨房。”夙淮将玉佩一收,转身时脚步顿了下,又问:“查一下她怎么会来沧州,还有赵临渊。”

    月隐恭敬应了声:"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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