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记面馆位于L市老城区的一个狭小的巷子中。虽不起眼，却也是传承了几代人的，属于旧时记忆中的味道。
老旧的木桌摆在墙角，头顶支着泛黄的遮雨布。年老的女人戴着洗得掉色的围裙，站在土灶烧起的大锅前。
“何婆，老样子。”推着轮椅的漂亮女人从巷子另一头出现，木制的轮椅压在青石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老妇人不用抬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她笑道：“好嘞，小汪这是得空嘞？”
“哪有，还不是实在太想何婆您这手艺了。”
老妇人被哄的满脸笑，她手脚麻利的忙碌起来。
很快，她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到女人的桌旁，“喏，小汪，这是你的鸡丝面，鸡蛋是溏心的，快点吃哦。这是小曜的骨汤面，阿婆少放了盐，尝尝味道对不对。”
“对，一定对，何婆可从没记错过呢。”
“那可是以前，现在老婆子年纪大了，不行喽，不行喽。”
“哪有，咱们何婆可是老当益壮，精气神看着可不比我们差，对不对！”女人扬声。
“那是当然了，何婆你可长命百岁。”周围食客附和，很明显，他们都是这和记面馆的常客，彼此之间或许或多或少都很熟悉。
女人笑眯眯的从筷子筒中拿出一双筷子递给一旁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曜儿，给，慢点吃，小心烫。”
“好。”男子接过筷子，微微扬起的笑让他看起来很温和乖顺。
她看起来年长与男子，两人的面相也有些相似。
巷子的另一端，距离和记面馆并不算远的地方。
曦宸和齐凡站在这里。
齐凡沉默的看着不远处和乐融融的一幕，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小凡！”
突然，
曦宸拉住迈进巷子的齐凡，她看见黑色瞬间充满齐凡的灵魂，也看见齐凡眼中的恨。
原来，
人类的恨她真的不懂。
曦宸看向巷子，看向巷子中的老旧面馆，看向那个让齐凡放出魔气，让他满是恨的女人。曦宸几乎从未将人映入眼帘的瞳孔映射出了女人的样子——汪羡。
她松开按住齐凡肩膀的手。
只是这一次，齐凡却没有再动。
“小凡？”
齐凡收回视线，“走吧，那面馆人太多了，我们换一家吃吧。”
“……”曦宸看着齐凡，看着人调转方向，背离着面馆越走越远。
她怔怔的看了一会，快步追上。曦宸伸出手，不知为何，她将齐凡的手紧紧握住。
“她是汪羡，是你妈——”
“我没妈。”
曦宸一顿，“哦。”她又顿了一会，“我早知道她在这。”
齐凡看向曦宸。
曦宸不知为何，竟莫名有些心虚，她一手握紧齐凡，一手摸摸鼻子，“冲击疗法，你的所有恐惧的来源都因为她，所以我——”
所以想让我直面她？
齐凡垂下眼睛，“这样啊。”
“小——凡？”
“嗯。”他沉默的放慢速度，跟着曦宸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你没事吧？”
“我？”齐凡摇头，“没事吧。”
他从没想到过，他竟然能从那个女人的脸上看见那么生动温和的表情，那女人不再歇斯底里，不再疯狂憎恨……
“不过我想好好想想。”齐凡道。
“那我们先回车里，小凡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好。”齐凡抬手摸摸心口，又握着曦宸的手让曦宸也摸摸他心口，“你看，心跳正常，没不舒服。”
——
——
“尊上，那人的命轨与皓泽纠缠在一起。”因为齐凡周身魔气突然压制住神力，讋熠无法接近，只能远远的坠在后面，甚至受魔气影响，它连传音都做不到。
这时回到H市，齐凡的魔气渐渐平复，讋熠快速飞到曦宸身边。
曦宸心思一动，“那人？与汪羡一起的那人？”
“对！那人与皓泽就好像是相对立的命运，牵扯极深。可我在见到那人之前完全没感觉到他的存在！尊上，皓泽的命轨星图中有那个人么？”讋熠满脑袋问号。
讋熠兽就算再不看它们探查出来的命轨，但遇到与命轨中有牵扯的人事物时，讋熠兽也是会有一定感知的。
“是不是魔帝又做了什么手脚，要不然我不会一点感知都没有的！太可怕了！尊上，魔帝太可怕了！”
曦宸拍拍讋熠的脑袋，“他再不受大千世界的天地制约，也无法过度插手小千世界，现如今影响一个天选子已经是他能操作的极限了。”
这种世界太低等，稍有不慎，他们就能让世界崩塌，那时候牵扯的因果太重，哪怕是魔帝也会有所顾忌。
“那？”
“看来是皓泽的两个灵魂碎片的融合阻碍了星图。”曦宸道：“下一世再看看，若还是有所欠缺，你便探查天选子的命轨。”
“因为魔帝？”
曦宸点头。
天选子几乎是一个小千世界的气运集合，魔帝以欲望为引，利用一个小千世界的气运摧毁皓泽神性——
曦宸神色变冷，她的本体旁，剑陨发出铮铮的嗡鸣。
他们回到H市时，距离杨静怡的生日宴开始还有三天的时间，这时候杨友栋决定再娶的消息上层的几个家族基本已经清楚了。
齐凡看着张灯结彩，布置的金碧辉煌的杨家，嘴唇抿的紧紧的。
“你倒是没白疼他。”杨友栋开口。
曦宸扫了眼杨友栋，没吱声。
杨友栋毫不在意的凑近曦宸，“闺女，这臭小子到底怎么样了？”
这明明见了那个女人，怎么看起来这么正常？天知道杨友栋昨儿见到和曦宸一起回来的齐凡时有多瘆得慌。
怎么就能和个没事人似的？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不过曦曦啊，你看——”
曦宸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友栋。
杨友栋一顿，低声嘀咕，“你也不是老子真闺女，老子怎么就不能和那臭小子一样叫曦曦了！”他对着曦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啧，看来你不止现在多了些人情味，以前对那臭小子竟然也有。”
曦宸，“啊？”
“你不是和我说你是为小凡来的，还会去其他世界找他。”杨友栋道：“那记住了，好好练练演技，这是老子接受能力好，这要是跑到哪个落后的世界，把你当成妖怪烧了，你都没地方哭去。”
曦宸愣了一下，莫名觉得杨友栋说的很有道理，她认真点头，“嗯，我学。”
“还有，喜欢不是一味的对他好，你这个……嗯……怎么说呢，像是在养宠物，宠的没边，可哪天他要是真不在了，你会怎样？”
曦宸茫然，“去下个世界。”
“……那比如说小凡只存在在这个世界，没了就是没了，再也找不到了呢。”
曦宸愣住。
杨友栋拍拍曦宸，“小丫头，喜欢有很多种，但最起码他不是包容的。”
他背负着双手，向着屋中走去，“若哪天小凡喜欢上别人，想离开你，你不会反对，这不是喜欢，最起码不是小凡想要的喜欢。”
曦宸听得愣愣的。
讋熠也听得愣愣的。
是这样么。
一神一兽对视，全是茫然脸。
他们一直以为曦宸所做的，就是喜欢。
“曦曦，曦曦！”齐凡从远处跑来，“我找你呢，你怎么在这？”
曦宸敛好情绪，看向齐凡，“和爸爸说了会话，怎么了？”
“杨叔？他说什么了？你看着怎么心事重重的？”
曦宸顿了一下，眉头轻轻蹙起，“小凡，喜欢是什么？”
齐凡一愣。
曦宸道：“我想喜欢你，可我不会。”
齐凡怔怔的看着曦宸，好半响，他弯起眼睛，“不会就不会嘛，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曾经的他或许觉得曦宸的喜欢很重要。
可现在他却知道，就算曦宸一辈子都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她也不会离开他。
他不贪心的。
只要不离开他就好。
只要这样就好。
齐凡小心搂住曦宸的腰，见人一点反抗躲闪也没有，齐凡眼中的笑又大了一些，“曦曦，我想去染头，你陪我去染头好不好？”
齐凡揪揪头发，又揪揪衣裳，“我还想换种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