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修)

    声音的主人,正是他避之不及的那位太子爷。

    除却车夫,那位爷身边还有四位青铜遮面的影卫,抱剑而立,静默随侍在旁,透过来的浓重煞气,让人不敢直视,四人默契得如同草木,就连呼吸的频率都能控制得分毫不差,手上沾染过数以万计的人命,才能拥有如此肃杀之气。

    徐太医晓得包括车夫在内的几人,全是大内数一数二的高手。

    眼角余光瞥见双粗布鞋行至他面前站定,徐太医紧张到冷汗直冒,佝偻着身子,瑟缩无助地将脑袋埋得更低。

    要说南域最令人忌惮的存在,不是皇城宝座上的帝王,也不是把持朝纲多年的摄政王,而是眼前这位太子爷。

    想当年,皇贵妃辞世,太子发了疯似的屠杀京城半数守军,率影卫一路杀到虞洲城,自请为母守灵,而后自封皇陵中,朝中肱骨大臣联名上书弹劾,联名书前脚刚呈上去,后脚太子影卫就将名单上的大臣家眷全数杀尽,直杀到朝中无人敢再说半个字。

    那段腥风血雨,癫狂行径让世人俯首畏惧。

    汗珠一颗颗滚落,徐太医感觉周遭一切是静止的,他已经想到无数种惨无人道的死法,或许明年的今天,就是是他的忌日。

    半响,那位爷嗓音低沉问来,“老头,你莫不是在躲我?”

    “不……不是,殿下误会。”徐太医颤抖着解释,极力找补,“草民同汪全县令是旧友,还乡途中应汪县令之邀,到潭水县小住几日叙旧,如今已叨扰数日,也是时候启程回乡下老家安享晚年了。”

    话落,徐太医脖子上的剑又逼近几分,显然,那位爷是半句也不信。

    自家主子神色不悦,车夫影卫调转剑尖,直逼徐太医肩头,用内力将那截断木震得更深,伤口被绞得更撕裂。

    徐太医本就上了年纪,身子骨哪里吃得消这些,可他愣是不敢喊一句疼,生生受下这酷刑,伤口潺潺往外冒血,小半刻功夫就让他嘴唇发白,两眼发黑。

    姜寻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地打量地上的人,“那我可否邀徐太医赏脸,继续在潭水县小住几日?”。

    “有件事,想劳烦您帮忙。”姜寻语气温和,如同在跟人商量般,和蔼可善。

    那位爷心思深沉,绝不是表面这般好说话,徐太医嘴唇动了动,想了百种拒绝的借口,话到嘴边仍不敢开口,手脚酸软无法自控地打摆子。

    “当然,你可以推辞。”姜寻直把徐太医的心思都瞧在眼里,冷道,“只不过,你旧友汪全一家,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太平了。”

    “你乡下老家的村子,想来离潭水县不远,那地方能出徐太医这等人才,想必也是人杰地灵,山青水秀之地,近日闲来无事,我先替徐太医回去看看乡亲们,可好?”

    那位爷一脸和善的笑容,这极具委婉的警告,可把徐太医吓得不轻。

    他可以死,却不能因为自身牵连到旧友,与昔日无辜的父老乡亲。

    倘若徐太医胆敢拒绝,他周遭的旧友,包括下乡老家村子的一百多口的父老乡亲,会发生什么变故,他在清楚不过。

    “草民愿留下替殿下分忧”徐太医脱口而出,不敢有半点儿犹豫。

    鱼饵乖乖听话了。

    姜寻上前,影卫撤去刀剑,后退两步,他拍了拍徐太医的肩膀,好整以暇道,“不管用什么法子,让那丫头别在潭水县行医,能做到吧。”

    “这……”徐太医是聪明人,思忖一会儿明白过来。

    那位爷话里的人,不是林若那丫头还能是谁。

    只是他有些迷惑,费这半天劲儿,就为不让林丫头在潭水县医?可他瞧着那位爷和林丫头关系非比寻常,私下为何要摆这一出。

    徐太医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那位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是,草民谨遵殿下吩咐。”徐太医忙不迭应承,哪里还敢问为什么。

    有些内情,不是他一个小虾米可以知晓的,他只需要听命办事即可。

    那位爷让影卫给徐太医喂下便于控制的蛊虫,摆手示意将人送回潭水县。

    当徐太医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捂着伤口接连叹气,连带着他每每回想起这幕,仍旧会感到后怕。

    青铜面具的影卫送徐太医离开,寂静的密林中,只剩姜寻和车夫二人。

    “此刻没有外人在场,你还要伪装到何时?”姜寻斜睨车夫装扮的人道。

    “无趣,真什么都逃不过你这双眼睛。”作车夫装扮的白龙发现身份被戳破,有些懊恼地撕下□□,哀道,“我这易容的手段退步了,回去得再好好研究。”

    姜寻打断他,“这回又是什么事儿让你亲自来见我?”。

    “圣上命何大人宣召您回京与郡主完婚”白龙瞥了眼姜寻脸色,收起那副玩世不恭正经道。

    两人极为熟稔的交谈着。

    白龙:“这次奉旨前来宣读诏书的是御史台的何大人,那老家伙向来最是刚正不阿,油盐不进的臭脾气。”

    近些年,皇帝三番五次下旨宣召太子回京,前来宣召的官员连太子面都没见到,最后全都灰溜溜的滚回帝京,当然,白龙认为这次也不例外。

    “何大人千里迢迢从京城奔赴虞洲,舟车劳顿,记得送点儿小贺礼。”

    “礼物早就备下了,想来何大人这一路定不会寂寞。”

    京城离虞洲何止千里,光是走陆路就要花费数月,接着再走水路,最后海上航行数日方能抵达,若是遇上海面起雾,还会迷失方向,能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到达,那还真没个准。

    远在天边的何大人,怎么也想不到,从京城到虞洲,路上有无数惊喜在等着他。

    “从春江楼截获一条消息,小河村名叫阿福的人身份可疑,许是陛下安插的眼线,其余还有几个不起眼的人物,咱们的人一直暗中盯着,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会即刻来禀。”白龙拿出小竹筒上头还封着红漆。

    姜寻撕开小竹筒,取出两指左右的小纸条,看清书信的内容后,食指和拇指间轻碾,纸张便化为灰烬。

    能神不知鬼不觉将手伸到他眼皮子底下,看来他还是小觑了那老头子。

    “虞州城不日将举行乡试,姜河公子那边?”

    提到姜河,那位爷眸色暗了暗,“母族仅剩这残存的一脉了,吩咐下去,力保他科考顺遂,别让那些臭鱼烂虾出来碍事。”

    “还有一件事”白龙神色郑重道,“六年前皇贵妃辞世,那股神秘势力也随之沉寂,可近短时间他们频频现身,殿下您在潭水县要多加小心。”。

    姜寻听得这话,眉头就没纾解过,不甚起眼的小小潭水县,很好,他守株待兔这几年,那些人,终于又蠢蠢欲动了。

    那股势力的死灰复燃,让白龙忧心忡忡,六年前那场腥风血雨,又要卷土重来了吗。

    “调集所有能动用的影卫和暗桩,不能让那股势力知道她的存在。”姜寻正色交代。

    “是,”白龙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那丫头不能有一点儿闪失。

    白龙退下安排人手做布防,姜寻足尖轻点跃上树梢,望了望无边无际的绿色丛林,他声音带着无限悲伤,“母妃,咱们还再见吗?”。

    ***

    汪全身边的师爷奉命县令之令,正命人套车去追不告而别的徐太医,转身就见到徐太医独自一人满身是血的归来。

    师爷将人扶进客房,着人去妇幼杏林馆请林医师,被徐太医严词拒绝,他坚称要自行处置伤口,师爷见徐太医坚持,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也是响当当的御医,想必这点伤应能妥当处置。

    县令汪全听到下人禀告徐太医负伤归来,也不端着官架子,立即来见。

    徐太医坐在案头,肩头的伤血流不止,两个女徒弟正用剪子挑出伤口里残留的木屑,然后高温蒸煮锅的帕子擦洗血污,再敷上好的金疮药止血。

    包扎过程中徐太医好几次疼晕过去。

    待处置好伤口,汪全命徐太医的徒弟出去,并将房中服侍的所有下人遣散,不许有人靠近。

    徐太医见汪全这般行事,晓得对方是有要事相商,他硬撑着坐直身子。

    汪全面露担忧:“为何要不告而别?还有你这伤怎么弄的,遇到山匪肖小打劫了?”

    “小伤无碍”徐太医不愿过多提起负伤的事,故而转移话题,“大人可是有要事相谈?”

    汪全如何看不出徐太医有心隐瞒受伤的事,只不过眼前尚有一件事,需要解决,他道,“今日知府大人单独留我说话,话里话外让我不许林小娘子在潭水县行医。”

    说到这儿,汪全停顿半刻才道,“知府大人还特意点到先生的名讳”。

    “这其中有何蹊跷,先生能否为汪某解惑?”

    汪全藏了些话没说完,他当时听到知府大人交代这事儿,为了仕途顺遂,自然满口答应,但这后事儿他不会同徐太医交底。

    林小娘子在他夫人难产时,出手相助,保他夫人母子平安,他还亲手给人题字做匾,现在就要翻脸不许人在潭水县行医,如此小人行径,他作为地方父母官,着实难撇开脸张嘴提。

    他晓得徐太医同林若交好,也是妇幼杏林馆的大东家,是以,他先鼓动徐太医,让对方去说服林若放弃行医,这样他既能完成知府大人交托的事儿,也不用担心事情败露后被百姓戳脊梁骨。

    “咱们照知府大人说的去做便是,多的不必再问。”

    “难倒先生这伤,和这事儿有关?”汪全心里缠着一团问号,他还想说些什么,看徐太医的脸越来越臭,只好打住。

    徐太医臭脸,不是因为县令汪全要拿他当枪使,而是在愁闷憋屈,那位爷前脚不许让林丫头行医,后脚知府大人为着同一件事冒头给县令施压,他感觉往后的日子充满了危险。

    作为一颗棋子,他怕有天会死得不明不白。

    活到这个岁数,鬓发斑白,他只求安度晚年,不料却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中。

    汪全并不知道徐太医心里的想法,见徐太医不说话,他心里也没个谱儿,“先生您看这事儿,要怎么跟林小娘子提?”。

    徐太医想了很久,长叹一口气,“林丫头那脾性犟得很,想让她放弃行医的念头,不太好办。”。

    汪全听后,冷脸道,“潭水县本官说了算,她若识趣,便乖乖听从,日后自有她的好处,如若不然,可没她好果子吃。”汪全摆出那副不容商榷的样子,徐太医知晓对方这是要来硬的。

    “我劝大人慎言,知府大人没有告诉您林丫头动不得?”

    徐太医怕县令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说道。

    别说区区一个小小县令,就是知府大人,但凡敢对林丫头动点儿歪心思,那就是灭门的下场。

    “林小娘子究竟有什么背景?”徐太医这三缄其口的模样,让汪全不禁浮想连篇。

    “那丫头身后的人物,咱们招惹不起。”徐太医叹气,劝他莫要再问,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于自身无益。

    徐太医愁容惨淡的面容,彻底打消汪全探知的欲望。

    林若那小丫头,还蛮对他老头子胃口,不想因这破事把关系闹僵,他在心里盘算许久,心中有对策才道,“大人晚些时候,可派人去请那丫头过来一趟,届时,我会好好劝她,大人多许她些好处便可。”

    汪全为官数载,隐隐能猜到些许,但不敢挑明,怕祸从口出,他深知官场里的水有多深,涉及多方势力,能驱使知府大人办事,就不是他这等末流小官吏能招惹的人物,他决定配合徐太医的提议,选择明哲保身,不再执着个中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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