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差”？季明之用这个词描述自己的动作，他与别人的差距并不是一个词可以简单概之的，“偏差”的背后是长达几年甚至数十年的功底差距。

    是了，明之最后精准地抓住了节奏的落点，假装和其他组员同频共振的把式。肢体指向却玄妙地偏离了他本该到达的位置，差不多的动作，差不多的节奏，偏差半秒的速度，无缘规律的看似齐舞的齐舞，刚柔并济被明之化成了力道失当的解体的舞蹈姿态。

    胡琴深高兴得用铁一般的臂膀踮起脚将明之揽在怀中：“你太厉害了！”他用那亮得出奇的双眼望着季明之，“选人环节时我说的话太重了，对不住你。没想到你小子是个这么有毅力的潜力股！”他黝黑的肤色和季明之死白的肤色形成了对比，明之对他的情绪转变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胡琴深看起来是这样的人，形处起来也像是这样的人。

    队内的气氛随着胡琴深高涨的情绪也愈发鼓足了干劲，每个人都盲目地自信着，黄晨晨冷不丁提出：“今天再练一遍？”黄晨晨轻轻拍了明之的肩膀：“来吧。”季明之掩饰着他的情绪，浅浅地笑了——可他依旧不甘心。

    季明之不认为像黄晨晨这样的资深舞者没看出自己的问题，“形”到了、“神”不到，是明之最大的问题，整体而言没问题，可凑近了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扣，到处都是问题。

    也许明之无法意识到这点，便可以权当自己完成了目标，可当他看明白了，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进入舞蹈里面，这跟在做广场舞、做广播体操并无任何区别。

    练了一遍后准备解散的众人中，黄晨晨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明之拉住了他：“教我，我练得还不够，我想变得更强。”——浑水摸鱼地“偷”融入这儿，使劲扯后腿，扯的不止整队，首当其冲的还有他自个儿。

    “该教的我都该教你了。”黄晨晨说得没错，他为明之至少上了几节一对一的舞蹈课。

    “你知道的，我的舞蹈还是缺乏着些什么。我还有体力，我们可以继续练，时间只剩下两天了，突破目前的瓶颈，我可以让我们整体的表现变得更完美。”明之眼中的执著浓郁。

    “瓶颈是什么？”黄晨晨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晨晨那未诉诸于言的心理话，明之也知道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

    “我们是明面上的队友，实质上的敌人。”季明之神色晦暗地站在空荡的练习室内，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回到四方地板的最中心处，继续对着镜子复习舞蹈动作，他顾着动作，默念着拍子，他已经不再出现错拍的失误，动作也相比第一天集合练舞时熟悉——他已经可以连续地跳下一整支舞蹈而不会忘记动作了。

    定点时镜子倒映出面无表情、呼吸急促的他，挑起的眼角天生带了点妩媚，然而他的眼中却仅是深不见底的冰冷——Tina姐曾经多次“提点”他：“别老是用那种凶恶的眼神瞪人，瘆得慌，稍微可以发展的忠实粉丝都被你吓跑了。”

    明之揉了揉眉心，闭眼再度睁开的时候换上了一个符合歌曲内容的表情管理——半阖而后睁开的迷离眼神含着几分□□，掠过眼角的手势无声地饰演呼唤的暗示。

    明之加练了一会儿，他用亲身的经历验证了黄晨晨的观点，然而这样的练习无法真正触及他的舞蹈方面所存在的核心问题。“来日方长，”季明之拉上训练背包的拉链：“充分休息后，以时间换取精进或许是最好的方式，应该将更多的经历放在舞台表现力和表情管理下。”

    *

    季明之和黄晨晨的分级都分在了B级，宿舍也在同一间，但是黄晨晨和更多地跟原公司海音娱乐的人扎堆交流，海音娱乐起名依照颜色为旗下艺人起名，于是他的另一个同样被评为B级的选手竟有个绿淮的艺名。

    季明之记得“绿淮”这个名字，不仅名字带“绿”，他还染了一头“海藻绿”，在初舞台的时候他的加试是一段很精彩的poppin，他的舞蹈属于鹤立鸡群的程度，专业的街舞舞者出身，肌肉控制力一流、街舞技巧一流。然而和黄晨晨的颜值对比，绿淮还算长得有辨识度，五官端正、双眼皮，圆圆的双眼里透着一股精明，绿色的头发茂密且微卷，格外有股讨人喜欢的劲儿，在出入练习室和宿舍的路上他被拍的频率远远超过其他B级练习生。

    然而他们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歌喉比A级的人气选手逊色不少，从这两人可以看出海音娱乐选人的标准——舞蹈优秀。

    黄晨晨第一个注意到明之回来，抱着双手，似是在用审视的眼光注视着他，明之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而后迅速收拾洗漱的衣物。

    黄晨晨已经转过头去继续和绿淮纯聊天：“同一组里好多傻逼，舞蹈水平都差的一逼，真是倒了大霉。胡琴深人气好像挺高的，他那么矮——都不知道那些脑残粉喜欢他哪儿......”

    “除了人气，胡琴深跳舞真的烂......他要是真拆了和夏威的......”

    明之把那些嘈杂的声音关在了门内，“跳舞....烂？”他也没有多想，只是有点在意绿淮提到的那个名字：“夏威？”他记得这个人，但是他和胡琴深有什么关系？

    两人闹过矛盾？但胡琴深不像是一进到节目就和其他选手闹矛盾的人，况且他也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传闻。

    季明之脱下了被汗渍浸湿的练习服，露出结实但如玉脂凝白的腹肌，用花洒冲洗自己的身体，滴露在他身上的水滴为他的肌肉镀上一层透明的光泽。濡湿的刘海温顺地贴着额间，稍微削弱了他眉宇之间英气和压迫感，他合上了双眼，闭目养神——两天，还有两天。

    即使第一次公演对他而言也不过于一场毫无准备的“临场表演”，明之也不想让自己的节目成为众矢之的，至少当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当他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调整到最佳状态，完成最好表演的同时，他又朝着弥补债务进了一步。

    这是弥补一千五百万债务的第一步，他提醒自己：“季明之，你绝对不能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