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响之后，季明之终回过神来，他跳过了“脚伤在二公、三公之前能不能愈合”的问题，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那便是：“我的一千五百万债务该怎么办？”他似乎患得了关于数字1500的ptsd，遇到任何事第一反应就是1500万债务。

    他的责任心让他的理智都通通失去了主心骨，像淀上的芦苇，一压就倒。

    这不是个可以拿来当笑话讲的话题，不成器的弟弟还被压在债主处干苦力，白了两鬓的父母亲每隔一两个星期就去看望他一次，偶尔还得让“牛鬼蛇神”们上店里打打秋风，生意都因此变得差了些。

    他闭上眼睛，分不清是心痛还是脚痛。

    “这是一场灾难。”季明之想，台前光彩熠熠的舞台却容不得他休息，他只得连日看了医生处理过脚踝后硬上舞台，组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惟有胡琴深一如既往。

    好恶分明的刘猛导演也草草评价了这舞台：“这样可以了。”

    “这样是何样？”完整的舞台中惟有他是首当其冲的弱点，就像该死的阿克琉斯之踵。

    他的内心混杂了愉悦和悲痛，扭曲的脚踝还没来得及给他反应的时间后便肿胀了一圈，难忍而钻心的疼痛让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季明之那见了鬼一样惨白的脸这下更白了，“哈哈。”他笑了，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仿佛断了线，他能感觉到自己控制情绪的中枢神经遭到了现实的痛击。

    他爱舞台，但是舞台却不爱他。

    等等，这不是目前最应该关心的问题，后续的连锁反应更是一个无法忽视的问题。

    Tina姐因着这次意外也破天荒地来看第一次公演：“暂时不要透露你受伤的消息，任由他们网暴。一个字也不要说，我还有后招。”

    季明之微微皱眉，这法子还得让他骂上几轮，他委婉地提出其中弊端：“初期的风评会对个人形象造成一定影响，不明所以的观众不会那么容易知道事情的真相。”

    “担心什么？等到骂声扩大，放出因为排练受伤的消息，这样才好塑造人设形象，不屑于解释、不愿卖惨，但通宵达旦奋力排练而受伤，后惨遭网暴却始终心向太阳，同时带着暗自神伤的幽怨，人物形象更加饱满，这样才能显得更悲惨，引起粉丝怜爱，一个空洞的富二代人设无法深刻地引起粉丝的情感共鸣。”Tina姐一通解释，“你最好用心扮演你自己的人设，别做个访谈也牛头不对马嘴的，瞧你那德行。”她眼中射出了一道仿佛灭天灭地的死亡光线。

    明之只得答应，不再争辩，Tina姐决定的事不容他改变。

    表面上答应了，但他还是觉得这是个馊主意，就他这关注度，谁还能有心情关注他背后的故事？不及时澄清的后果可想而知，只会让他的风评更加糟糕，留到下一次公演再来谈受伤和回应黄晨晨的恶意中伤？这怎么可能能增加他的人气和关注度？

    他有些怀疑这是Tina姐为了省下公关费用诓骗他的说辞，不如自己将受伤一事当说漏嘴说出去？他面上微微一动。

    Tina姐似乎猜到了他说什么：“你可千万不能说漏嘴，敢说漏嘴今后在赛时就别想得到半点资源。”她抱着双手，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明之深觉这是个大坑，有苦说不出：“万一没办法落了好处，还是得计划好后手。”

    可录制淘汰环节之后，季明之背负着网络论坛上的骂声又陷入了二公的选人环节。

    *

    一公淘汰后位于前五十七名的选手可以晋级，理算应当地，金星娱乐提前和导演组打好了招呼，旗下的四名选手全数晋级。

    季明之的热度并没有预想中的高，他只上升了两位到三十三名，而Alex李枫榆的名次从十五升到了第十二名，但没有像预期那样进前十，他捉住机会啊在个人发言里好好地秀了一把，在二公后进入出道位恐怕也不在话下。

    戴城倒是一直处于濒临淘汰的边界，公司也没打算花费太多心机在他身上，任由他自由生长；穆林却不一样，他的“苗苗”大军居然壮大了些，他的名次仅次于季明之之下——三十四名。

    “这种策略似乎在其他节目也不少见，但他的定位在选手中还算不错，可爱......风格？。”明之略加思索：“或许这是Tina姐放弃我的原因之一？”但他也不敢下定论。

    这情况却让经理人Tina气得跳脚，在她的计划中Alex应该是时候进入出道位了，明之也该进入前二十了。

    小助理平静了情绪，只憋出一句话：“该怎么办？”。

    “让他们多和热门选手套套近乎啊？”Tina夜不能寐，让助理盯紧节目学员们的话题变化，有必要的话可以指点他们的艺人如何炒话题。

    “枫榆他和艾思齐的CP炒得算是上轨道了，我和宣传们已经在盯着社交论坛的热度了。”助理麻溜地回答，“季明之得看他自己，他不具备任何话题度。”助理从顺如流地抛出了自己最近收集的网络趋势数据和具体的粉丝评论。

    “多用用你们的猪脑子！”Tina脸上不满的表情呼之欲出，仿佛要吃人心肺，这并不是虚张声势，她一面骂声不停，一面接过资料仔细端详，她这一心二用的本事可算是“出类拔萃”。

    而这时季明之结束了第一次公演，正踏入第二次公演。

    Alex已经在第一次公演锁定了自己的炒cp对象——艾思齐，给观众们提供了许多遐想的空间，隐隐约约有大热的趋势，不愧是选秀老油条了。

    尽管这时正在播一公舞台，可二公Alex和艾思齐二搭的小道消息又冒了出来。铁血经理人Tina看到话题出现，大赞：“枫榆，干得漂亮。”一边跟公司的工作人员讨论怎么扩大讨论范围。

    明之也被指派了“发展对象”，三番两次搭话之下，对方还是不理他，想来这蹭cp热度之路也并不走得通。

    明之暗自思忖片刻：“如若自己人气前五，也不愿意不认识的人来蹭热度。”他依靠着墙，脸上蒙着毛巾冷敷，露出线条流畅，秀雅的侧颜。

    明之正沮丧，那个在初舞台走音频频的紫色长发男给他递了瓶水，居然开始和他搭话。

    他叫任弋，比明之大两岁，一聊才知道，十足十的斜杠青年，他主业是模特，会涂鸦，偶尔兼职吉他手，不会唱歌，这次是他向公司主动请缨，于是又拓展了新的职业领域。

    他问：“你为什么会来参加这个节目？”

    明之还没来得及回答。

    任弋不按常理出牌，自顾自地抢答：“我知道了。”他接着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因为你长得很好看。”

    明之盯着他的眼睛，一时间竟无法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

    还没休息多久，两个人却被薅起来练舞了。

    如果一公属于简单模式，那么二公已急遽升级为困难模式了。

    二公的主题为嘻哈世代，节奏比起一公的歌曲快得多，也更加明朗。编舞更加具备观赏性，但同时也意味着更加复杂。

    困难模式也罢，复杂编舞也罢，然而这一切与现在的季明之无关。

    因为明之这一组的编舞是所有队伍中最为简单的，难度大概只有广播体操的难度，而且歌曲是一首很巧合地是一首大众传唱度不算很高，但在年轻群体和个别人群比较火热的歌曲，属于“半火不火”的歌曲，最重要的是具备很强的节奏感，韵律灵动，而且音域不宽，恰好适合明之的嗓音，是他的最佳选择，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歌曲。

    正在练舞的季明之只能练习着上半身的舞蹈动作，他的脚伤无法在短时间内快速愈合，勉强可以走动，却无法做复杂一些的脚步动作，即使是简单的“广播体操”。

    多么幸运？连小粉丝们打探到了他选歌的消息，都替他欢欣痛快不止。

    季明之维持着他标准的笑容，微微上挑的眼线衬着淡紫色的眼影，妆容似乎凌乱了一些，似乎是选歌环节录制时间太长所导致的，他在花絮里说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能选到这首歌，选不到也不代表着是一种遗憾，如果能选到其他歌曲也说不定会带给我更好的表现机会，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很庆幸能选这首歌的，感谢导演、节目组和粉丝们给我的这个机会。”他凝视着摄影机镜头，定定地盯了许久，只是看不穿眼底的情绪。

    明之掩饰般地笑了一下，甚至笑眯了双眼，继而结束了这次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