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na姐亲力亲为、耗费心血策划的完美公关方案就此毁之一旦，她自问这回算无遗策，却不料百密一疏。

    她翻来覆去地回想和纠错，从哪一环开始出的错呢？

    传讯息？她特地买了部新手机和新的电话卡给刘导递的消息，消息泄露的可能性很低。

    订房？刘导订的是国际高档连锁酒店的豪华贵宾房，酒店方鲜少出现监守自盗的现象，除非

    有内鬼收受贿赂，与肇事者勾结。

    狗仔队？一般只蹲在前门和后门，但也不排除混入酒店内部盗摄和高楼偷摄的可能性。

    公司内部？“交易”一事只有Tina自己和CEO崔瀚知悉，难道Boss说漏嘴了？

    还有......

    Tina恨极了，咬牙切齿，凶像毕露，肌肉虬结的臂膀这么一甩，“砰”地一声，她手上的公文夹应声偏瘫在这光滑的地面上，散了一地，其中一张纸上的内容最为瞩目——A4纸上歪歪斜斜地拼贴着几十个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大字：

    “24小时内退赛或身败名裂故事的美妙结局由你描摹

    我等不及看到你狼狈的样子了哈哈”

    Tina怒气未平，门外响起了紧张、短促的敲门声，她应了声：“进来。”

    小助理小跑过来，大气不敢出：“总监，崔总找您。”

    Tina姐铁青着脸，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收了地上的文件送到崔总办公室。”二话不说，直奔金星娱乐CEO崔瀚的办公室，徒留下手慢脚乱、在地上疯狂收集文件的倒霉小助理。

    办公室内除了崔瀚，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Tina姐连看一眼的心情都失尽了。

    崔瀚携着根烟，吞云吐雾，这烟似是了无尽头地被吸了又吸。

    小助理匆忙的脚步声成了室内唯一的声音，Tina接过了文件夹，准确地抽出了那张贴着报纸剪纸的“最后通牒”，并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块儿U盘。

    崔瀚看了这威胁信一眼，呲牙咧嘴地道：“刘猛这狗比，净夸耀他自己了，张口闭口‘一流选秀节目导演’，依我看，不如说他装犊子的功夫一流。这死德性，轮到他吃点好的，就忘记抹嘴了。房间是他自己订的，怎么连保密工作都不做？懂不懂保密啊！他知不知道保密是什么意思啊！这是个秘密啊！中文叫秘密！英文叫Secret啊！”他蜷着五指，手掌朝上，闭拢了食指和中指，紧绷的手指关节泛了白，蛮横地朝桌面上敲了又敲。

    眼见着崔总两个手指关节开始逐渐泛红，Tina递上了另一张文件：“U盘和威胁信是通过快递送到我们公司和节目组拍摄地的，我让曾淮去联系快递公司追查寄信地点和寄信人了，疑似寄信地点在本地，所以他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莉莉跟着刘猛的工作人员在查看酒店监控，目前还没发现微型摄像头是怎么放入酒店房间里的，尚在排查嫌疑人。另外，刘猛给我递了消息，表示他会追查到底。

    昨晚明之退赛后，我已第一时间发了官方公告、在粉丝后援会群组里发了退赛安抚软文。早上机场的接机视频已经通过公关手段勒令主流网站删除该视频，只有少量流量低的渠道尚有留存，这视频的影响力没有进一步扩大。”

    崔瀚换了右手去夹着那燃了半截的香烟，恶狠狠地怼在烟灰缸里，直说：“他们什么时候出发的？”

    “早上9点45分前台刚收到信，他们恰好能赶上11点的直达航班，中午1点左右到达W市。”

    “酒店方面怎么解释的？”崔瀚皱着眉头，拧出纹理沟壑不平的八字纹。

    “他们否认是酒店员工所为，一口咬定隐形摄像头是被不明外来人员放置入房内。”Tina眼中冷锋嗜血，语气中透露着隐隐约约且按捺不住的不满与怨恨。

    “不论是不是他们酒店员工所为，究其原因，主要是他们酒店方的管理懈怠，导致出现了漏洞，他们必须得给个说法。”

    闻言，Tina深呼吸，呼出胸腔中大半怒气，而后道：“酒店态度傲慢，不愿意配合，这是吃定了我们害怕丑闻泄露，不愿曝光，不敢报警，所以即使我们协同节目组向他们施压，如果没有找到证据，酒店方恐怕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随意地只想着用几个借口搪塞我们。”

    Tina转过头问站着不懂的第三人：“季明之，进房间前后，你见到了什么可疑的人、事、物？通通说出来啊！”

    回忆狂飙，明之脑中闪烁过无数幅画面，他沉默了数秒，指出了两个关键节点：“搭电梯至13层时，我和S138房的客人同乘，S138房比刘导订的房间在距离上更靠近电梯，他进屋的时间比我更早，我看着他亲手开门和关门的全过程，所以我能清楚地记住房间号是S138。还有一点，由于我比刘导更早一步进入房间，我在浴室房间里洗了澡之后，利用了这段等待刘导的时间检查了酒店房间的每个角落，然而我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事实是视频已经被拍下来了，并且很清晰，很明显是你没有检查彻底。——检查了但没检查彻底。”Tina姐怒气渐淡，眼神里隐含着更为复杂的情绪，她环抱着双臂接着问：“S138号房的客人是男是女？”

    “男的，他行走的速度很快，步伐迈得宽，很着急地开门、关门，而且在开门时从屋内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同住一房。”

    Tina有了猜测：“情侣、夫妻、朋友，还是一夜情对象？”但她并没有诉诸于口，此时她怀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瞄见了第一个字她便接通了电话：“喂，我听着。”

    莉莉语速异常地快：“我们翻查了当天的监控录像，除了酒店工作人员和刘导，并没有其他人进过房间。接着查了事发前两周的监控录像，人数超过十几人，同样包括了客人和员工，并没有其他的可疑人员进入。”

    “但最头痛的是，刘导那边的工作人员和酒店的工作人员在房间内翻了一整天，还没有找到偷摄的摄像头。”

    Tina震惊了：“什么！？用检测摄像头专用的app检查过了吗？“

    “试过了，也没有发现摄像头。我们还试了其他方式，用手机相机扫查、用手电筒照了一通，同样没有发现摄像机的踪迹。就在刚刚，刘导带来的一个工作人员还开车外出去买微型摄像机检测仪了。”

    “行，情况我大致了解，你们继续翻查，发现摄像机了马上回报。对了，还有顺道了解下同一天入住S138号房的客人。”

    “S138号，”莉莉逐字记住房号，“好的，我会去了解情况的。我先挂了，Tina姐。”

    Tina对崔瀚汇报：“......他们在房间里翻了一整天都没有发现摄像头......”

    明之跟在场的两人都同时想到了一件事——“难道肇事者曾经再一度回到现场回收摄像头？”Tian脱口而出。

    崔瀚跟Tina交换了眼色，沉吟了片刻，深吸了一口烟：“暂时还不能下定论。”

    “是的。”Tina吐出一口浊气，“这只是一种猜测，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摄像头了。”

    “对了，嘱咐莉莉他们行事要谨慎，小心惊动警察。”

    “好的，我等会打电话提醒她。”

    崔瀚又问：“节目那边怎么处理？”他喝了一大口咖啡，杯子中的咖啡很快见了底。

    Tina坐了下来，把崔总的杯子递给了明之，顺势支开了明之：“把杯子交给秘书，让她泡多一杯咖啡送过来。还有，你下午有一场商业站台秀，现在马上去定妆。”

    *

    连日的疲倦与丑闻导致的心理压力还未消除，明之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到邻市为时尚品牌活动站台。

    明之的保姆车被堵在立交桥下，他闻着汽车靠垫附着的闷臭气味，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呕吐的冲动，阵阵作恶，从肺腑直冲喉间，他强硬地控制住自己：“我已经画好了妆，我不能吐。”他硬生生地把冲动抑制回肚子里，他不可避免地闻到了食物的酸臭味，伴着一股如影随形的腐朽的气味，像是鬼魂作怪般缠绕着他。

    他虚掩住口鼻，顾忌蹭掉妆容的后果，只好忍受这奇特而难以忍受的气味，不同于平时在保姆车里闻到的气味，这浓厚的腐朽尸体的味道中掺杂着一些腥臭味和霉味。

    他忍耐着胃中翻涌，时不时的吞咽动作让他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口气，他紧绷着身体，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现状，一不小心就容易吐出来，他慢慢地呼出这口气，但那刺鼻的气味似乎镌刻在了肺部中。

    明之走出保姆车的瞬间换下了忍耐的面具，他挂上公式化的温柔笑容，朝着热情捧场的粉丝挥手，阳光透过行道树溅射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斑和阴影，啃噬着他的脸庞。

    他越过拥挤的人群，眼尖地看到人海中有位粉丝举着横幅：“慕林可爱剑指决赛”，他脸上的笑容差点儿动摇了，但是他保持住了。

    二公戴城被淘汰了之后，季明之继而退赛，那么金星娱乐的两个决赛名额，其中一个就落到了慕林的脸上。

    拍了几张照片后，主持人开始例行访问，其中一个问题是这样的：“你的两个队友李枫榆和慕林继续留在《偶像的抉择》舞台上奋战，没有什么祝愿的话想对他们说？”

    明之想说：“该晋级的是我。”可是他不能说。

    于是明之用一句话解决了提问：“我相信他们接下来的表现会更加精彩，希望他们能走到决赛。”

    沉默的事实的唯一作用是揭开光鲜亮丽的表壳，却不能创造可观的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