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二场大雪后,霜戈和孟知爻又缝制了几个棉花娃娃。

    霜戈看着这些棉花娃娃,犹豫地说:“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事关厌胜之术,涉及当今皇上,奴婢私心觉得,最近京城越来越不太平了。”

    孟知爻闻言,好奇地说:“你说。”

    霜戈看了看周围,确认周围宫人都离得比较远后,附到孟知爻耳边悄声说:“娘娘可知当今皇上,上一世是如何驾崩的吗?”

    孟知爻说:“知道,不是猝死……猝然离世吗?”

    史书上记载谢子羲是沉迷于酒色,掏空了身体,然后年纪轻轻就驾崩了。还有说法是谢子羲是被大臣害死的。但不管哪一种,都是谢子羲突然离世,死亡原因有待查证。

    霜戈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一丝恐惧,“娘娘,根本不是这样……当今皇上上一世是被人用厌胜之术害死的。据说,还是失传已久的断心术。靖城王便是因为此事被发现,才贸然举兵谋反……听说皇上抓到了那个用厌胜之术的逆贼,此刻正关在诏狱里。”

    这些事孟知爻略有耳闻,没想到,这瓜连起来,居然这么“波澜壮阔”。

    孟知爻问:“难道谢子羲上一世就是被那个逆贼用断心术杀害的?”

    霜戈点点头,然后又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没错,那个逆贼……还与乔家有关系。”

    孟知爻蓦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跟乔家有关系?”

    史书上记载,谢子羲的皇后乔茹雪出自乔家。没想到,害死谢子羲的,正是乔茹雪的母族。

    妈耶。

    这瓜越吃越有。

    想起霜戈的出身,她下意识问:“霜戈,你……”

    霜戈再次点点头,“奴婢确实出自乔家。”她见孟知爻瞳孔地震,连忙安抚道,“娘娘不用担心,奴婢说这些,不是为了害您,奴婢也不会断心术,断心术难学,奴婢只是想提醒您……现在厌胜之术又有复兴的趋势了,为防止小人暗算,娘娘还是学会分辨一些厌胜之术比较好。”

    因为霜戈也不会厌胜之术,她只能分辨一些比较常见或者奇特的厌胜之术,所以只能教孟知爻最基础的分辨法。

    最起码万一遇到了,还能知道那厌胜之术有什么效果,如何避免。

    霜戈继续说:“虽然宣帝在位时期,下旨焚毁过关于厌胜之术的古籍,但厌胜之术依旧没有断绝。现在皇上不喜厌胜之术,极有可能会下旨再次捉拿会厌胜之术的人,势必会引起反抗。娘娘不可因皇上的决定……喜好而行事,多学一些辨认之法,自保才能有效。”

    孟知爻定定地看着她,知道这些话是她的肺腑之言,感谢道:“霜戈,谢谢你提醒我,我会好好学的。”

    霜戈见孟知爻愿意听她的话,表情松了几分,“昔年汉时陈皇后被查出使用巫蛊之术暗害妃嫔,虽大渊厌胜之术不常见,但人心隔肚皮,总要忌惮几分。”

    深夜无人的时候,霜戈悄悄来到孟知爻寝宫,教孟知爻辨别厌胜之术的方法。

    首先便是断心术。

    霜戈拿来一些小人,以及一些八卦罗盘,等充满了“封建迷信”气息的物品,“断心术施展过程极其复杂,具体过程奴婢也不太清楚,但奴婢见过被断心术杀害的人。他们身上都是浮现出诡异的花纹,并且,那些花纹还是活的。”

    说罢,她在纸上画出了断心术发作后大概的样子。

    孟知爻看了看,只觉得那花纹诡异,令人十分不适,像极了食人的植物缠绕在人身上,活生生把人绞死。

    霜戈说:“娘娘身处皇宫,更要警惕一种名为‘蜉蝣’的厌胜之术。蜉蝣术极为特殊,它会干扰人的神志,令人神不知鬼不觉中招,一旦中招,只会听从施术人的命令行事。”

    “不过娘娘放心,蜉蝣术比断心术更少见,最起码奴婢从未见过。据说,蜉蝣术施展起来需要施术人有极高的造诣,且不一定能成功,几乎已近断绝。万一娘娘不幸遇到,只要闭上双眼即可。就算真的中招,也不妨事,只要在三刻钟内不完全落到施术人手里,三刻钟后,咒术自然会解开。”

    孟知爻好奇地问:“蜉蝣术施展时,会出现什么?为什么要闭眼?”

    霜戈想了想,说:“奴婢也不太清楚,据教导奴婢的人说,蜉蝣术施展时,施术人手中会出现一条红线,只要不看那根红线,便什么事都没有。”

    红线?

    孟知爻一愣,一种诡异的直觉涌上心头,有些熟悉……

    对了,靖城王谋反那晚,一个逆贼跑到安和宫,挟持了她,然后谢若玄出现,救了她。

    那个时候,她好像看到一条红线。

    孟知爻心脏怦怦狂跳,好像察觉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却又不知道这个秘密算不算秘密。无凭无据,她不能仅凭一个似真似假的幻象,就猜测谢若玄的身份以及目的。

    猜对了还好,倘若猜错了,满盘皆输。

    其实她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当时天那么暗,她又被吓哭了,看错很正常。

    霜戈察觉到孟知爻不对劲,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孟知爻捂着心脏,摇摇头,缓了片刻,小声说:“我只是觉得这些厌胜之术太吓人了。”

    霜戈安慰道:“娘娘且宽心,厌胜之术极其复杂,真正能害人性命者,少之又少,多半是江湖方士装神弄鬼。就算他们想施术害娘娘,娘娘也不会立即身陨,只要打断施术即可。”

    孟知爻却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晚谢若玄救她时的情形。

    哪怕时辰已晚,该睡觉了,她躺在床上,脑海里依旧不停回忆着那一幕,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不如明天问问亲自谢若玄。

    翌日,孟知爻以道谢的名义派人去请谢若玄,准备问问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救下她。

    然而没想到,谢若玄到达安和宫后,说的却是:“哦,当时啊……当时我就直接冲上去,一下子把他打倒了,没费什么力气。”然后,还反问一句,“怎么了?”

    “感谢朕啊,没事,不用感谢,顺手的事,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

    “你问的是朕用何种手段打倒他的?”

    “当然是伸手啊……不伸手怎么打人?”

    谢若玄站在孟知爻面前,一本正经的说道,理直之气壮,理所之当然,浑然天成。

    孟知爻:“……”

    “………………”

    没想到得到了这种回答,孟知爻额角青筋跳了跳,差点克制不住,一拳打上去。

    就像谢若玄打浮艮乘一样,一下子把他打倒在地,再也翻不起风浪。

    幸好,她还有理智,克制住了。

    她现在看见谢若玄,心中已经没有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重新回归一滩死水。至于感谢救命之恩,呵呵,若不是谢若玄强纳她进宫,她也不会遇到危险。

    没有问出想知道的,她有些焦躁,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在意这件事,在意到寝食难安,抓耳挠腮,好像不弄清楚,她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再拐弯抹角,孟知爻直接问道:“当时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条红线?”

    谢若玄闻言,脸上散漫的神色收敛了几分,不答反问:“你看见了什么?”

    孟知爻敏锐地抓住话题点,“你真的看到红线了?”

    谢若玄盯着她,顿了顿,然后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你也会厌胜之术。”

    他只总结了这么一句话。

    语气轻飘飘的,说完,好似陷入了回忆里,不再理会孟知爻。

    孟知爻见状,不再问了,因为答案已经明了,当时确实有一条红线。如果谢若玄不知道蜉蝣术,他会问红线是什么,而不是做下总结——

    你也会厌胜之术。

    也。

    也……

    说明他知道蜉蝣术,并且极有可能还会使用蜉蝣术!

    那一晚,她看到的红线,就是谢若玄救她时,对浮艮乘施展的,然后浮艮乘来不及对她动手就倒下了。

    倘若不是蜉蝣术,以谢若玄的距离,绝对不可能赶在浮艮乘出手前救下她。

    孟知爻心脏怦怦狂跳,这次跳动得异常剧烈,好似窥探到什么秘密一般,躁动不止。

    为什么。

    谢若玄为什么直接承认了?

    难道不应该撒谎不承认吗?

    众所周知谢子羲荒唐无道不学无术,别说复杂的厌胜之术,他连最基本的政事都处理不明白,怎么可能会用厌胜之术,还是仅限于传说中的蜉蝣术?

    眼前这个谢子羲,为什么要直接承认,是想告诉她什么吗?

    谢若玄承认后,便不再看她,一直安静夹菜。孟知爻打着感谢救命之恩的旗号找来谢若玄,自然准备了一桌酒菜,不至于人来了大眼瞪小眼。

    孟知爻声音颤抖,“你不是谢子羲。”

    她也直白地说了出来。

    谢若玄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朕以为你不会挑明的。”

    他以为当初凉亭初见,孟知爻是孟阔故意安排接近他,为了试探他真实身份的。可后来孟阔拒绝让他立孟知爻为后,又打消了这一怀疑。既然是安排,没必要临阵反悔演一出推辞的戏码。

    但如果不是这样,孟知爻又为什么几次三番在他面前提起“谢若玄”,现在还试探他的身份?

    总不能只是因为好奇吧?

    孟知爻低下头,感觉自己好像捅了一个大篓子,老话常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她现在是不是离死期不远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挣扎一下,临时编了个借口,“谢子羲没有鸾鸟印记,而你有鸾鸟印记,大家都猜测你……”

    谢若玄缓缓笑了,“原来如此。”停了停,又道,“你对朕的鸾鸟印记感兴趣。”

    这不奇怪。

    正常人对突然出现的鸾鸟印记都会感到奇怪,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不对这件能改变政.治.格.局的事感兴趣,那才奇怪吧。

    谢若玄看向殿内摆放的棉花玩偶,问:“你做这么多布偶干什么?”

    孟知爻以为他会追究自己的冒犯之处,没想到却转变话题了,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我喜欢。”

    谢若玄没什么情绪地说:“烧了。”

    孟知爻一愣,“什么?”

    谢若玄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说,把这些布偶都烧了。”

    孟知爻下意识问:“为什么?”

    不是,他凭什么让她烧那些棉花娃娃?那些可都是她亲手做的。

    谢若玄只道:“你若不想死的话,就烧了。”

    他的母亲、发妻皆因巫蛊偶而死,他不愿再眼睁睁看到当年的惨案重现。就算这些布偶不是施展厌胜之术的媒介,也是不利于国祚的“罪证”。孟知爻留着这一殿的布偶,只会给提供宵小攻讦的理由。

    孟知爻反驳,“只是一些布偶娃娃,怎么就要死了?”

    谢若玄却不再与她多加解释,直接召来侍卫,下令烧了这些棉花娃娃。

    孟知爻挡在那些棉花娃娃前,手里还抱着一堆棉花娃娃,“不行,不能烧,谢子羲,你凭什么烧我的棉花娃娃?”

    谢若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你可知这些布偶代表了什么?”

    孟知爻摇摇头,脸上虽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不愿放开这异世里唯一的慰藉。

    谢若玄淡淡解释道:“布偶类人,是施展厌胜之术的关键一环,你身为宫妃,缝制一殿的布偶,你想做什么?”

    孟知爻懵了,万万没想到,谢若玄居然怀疑她使用厌胜之术。

    她忽然想起了陈阿娇,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陈阿娇的生母好歹是馆陶公主,与汉武帝刘彻有血缘关系,最后依旧落得个打入冷宫的下场。

    而她不仅不能杀了谢子羲,还极有可能连累家族,连累孟阔,瞬间,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手中布偶娃娃掉落,孟知爻没有去管,而是说:“这些布偶娃娃是我闲来无事自己随便缝制的,绝无咒人的功效,皇上不信可以派人来查。里面用的也都是最普通的棉花,我绝无害人之意。”

    谢若玄看了她一眼,只命人将那些布偶娃娃都烧了。

    不仅如此,他还令宫人搜宫,一旦发现布偶,统统扔进火里烧了。

    孟知爻看着那些被扔进火里的棉花娃娃,神色有些茫然,整个人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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