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凉州党一番“劝谏”后,不仅毫无作用,反而还得到了来自谢若玄的“鼓励”。一时间众臣胸口发闷,隐隐有想吐血的迹象。

    不是。

    不是来试探谢若玄的吗?怎么变成了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继续努力了?

    还多多包容,多多扶持,要不是谢若玄突然有了鸾鸟印记,还亲手射杀了靖城王,恐怕早被拉下皇位了。

    现在还能安稳坐在龙椅上,感谢大家的鼎力支持吧。

    孟知爻一言难尽地看着谢若玄,而谢若玄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甚至还露出了一个闲情逸致的笑。

    仿佛众生皆吗喽,唯他清醒。

    孟知爻:“……”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谢若玄是真的难缠。原本应该试探出谢若玄真实身份的,但被谢若玄硬生生歪到了群臣身上。

    他们现在都开始怀疑谢若玄是不是故意装疯卖傻,不然为什么一箭射杀靖城王后,还摆出一副亡国之君的姿态?

    底下,孟阔给了孟知爻一个眼神,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孟知爻顿了顿。

    孟阔站起来说道:“如今罪人谢淮宴已死,其党羽也尽数伏法,唯剩遗孀秦嫣然尚在人世,不知皇上如何处置秦嫣然?”

    谢若玄有些无语。

    第一次觉得这些臣子十分聒噪。

    “自然是按律处置。”

    孟阔说:“皇上处理政务之余,也不要忘记开枝散叶,您现在后宫中只有孟妃一个人,难免不利于子嗣,不如广纳佳人,为绵延后嗣做准备。”

    谢若玄:“……”

    又来。

    孟阔是在试探他对秦嫣然的态度吧?还是想通过秦嫣然探知他的喜好,确认他的身份?总不能真的是劝他为谢氏皇族开枝散叶吧?

    这些臣子天天拿秦嫣然试探他多少遍了?

    他们不嫌烦,他还嫌烦呢。

    孟知爻硬着头皮说:“妾身给皇上准备了一个惊喜,不知皇上是否愿意赏妾身脸面,观赏一二?”

    谢若玄又转头看向孟知爻。

    他表情有些无语,双眼写满了“不是,你又瞎掺和什么”的情绪,只差把“你跟孟阔又密谋了什么”刻在脑门上了。

    孟知爻:“……”

    她梗着脖子瞪了回去。

    谢若玄:“……”

    原本谢若玄不想理会的,但孟知爻给他“聪明”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深刻到让他不得不好奇孟知爻到底准备了什么惊喜。

    虽然生理上很排斥,但心理上已经做好了“勉强接受”的准备。

    他想,只要孟知爻不上房揭瓦,他就愿意配合她演出。

    本着“长见识”的想法,谢若玄舌头打了几结后,方捋顺,吐出一个字,“可。”

    孟知爻明显松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谢若玄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等他叫停,只见一群身着华丽舞衣的女子鱼贯而入,为首者与秦嫣然长得有八分相似。

    一眼扫过去,一群小秦嫣然。

    还有几名面容姝丽的女子与那群小秦嫣然格格不入,她们各有千秋,甚至有一名女子与已故的明昭皇后穆有仪有几分相似。

    谢若玄:“……”

    “………………”

    明堂之上,舞衣翩跹,花映人娇。

    不止是谢若玄,连众臣也都惊呆了。

    难为孟阔找来这么多面容“特殊”的女子,为了试探谢若玄的身份,真是煞费苦心。

    但凡谢若玄表情稍微有点不对劲,这群人精就抓住了命脉,直接掀了他的马甲。

    他们怀疑谢若玄的身份,列举了一大串名单,再按照名单搜罗美人。恐怕剩下那几个容貌特殊的,是其他谢氏皇族在世时的宠姬吧。

    如今安排这一出,是为了试探谢若玄究竟是名单上的谁。

    孟阔很聪明,将谢若玄这个名字加入了名单里,变相说明他们距离猜出真相不远了。

    强是真的强,可惜没用对地方。如果这种能力用在治国上,别说阻止大渊亡国了,就是杀掉谢子羲、干掉游望之,自立为帝,都没问题。

    但偏偏用在了歪门邪道……哦不,揣摩帝心上,简直一代枭雄变佞臣啊。

    谢若玄抽了抽嘴角,漠然开口,“不劳孟太尉费心,朕已册立储君,无需再为子嗣烦心。爱卿与其关心朕的子嗣,不如趁着自己尚在壮年,多多努力,多绵延几个子嗣,胜过关心朕啊。”

    孟阔:“……”

    孟知爻:“……”

    众人:“………………”

    殿内一片死寂,仿佛连丝竹弦音都消失了,唯余耳畔谢若玄那铿锵有力的妄言。

    而谢若玄好似察觉不到这万籁俱寂的诡异气氛,忽然cue谢嘉行道:“储君好像尚未成婚吧?”他语气关切,“储君你看看,这里面可有喜欢的?若有喜欢的,朕给你做主。”

    谁都没想到,谢若玄话题拐得这么迅速,这么自然,众人纷纷一愣。

    谢嘉行也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原本因为自己有了鸾鸟印记而洋洋得意,结果没想到,到了宫宴上,不仅无人在意,反而风头依旧被谢若玄抢了去。

    若非谢若玄主动cue他,他还兀自生闷气中。

    但这风头谢嘉行敬谢不敏。

    很明显的祸水东引,他不想要啊。

    谢嘉行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小白花一般的脸上多了几分慌张,连带鸾鸟印记都微微扭曲变形了,“臣多谢皇上关怀,只是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不敢为自己妄加谋划。”

    谢若玄笑了笑,也不指望他真的答应,“储君不用担心,朕只是随口一问,若储君有心仪之人,尽可上书告诉朕,朕会给你赐婚。”

    谢嘉行叩首行礼,“臣谢主隆恩。”

    其实按照原本的规矩,谢嘉行被封为储君后,谢若玄有资格掌管他的婚姻大事。但是,谢子羲是傀儡皇帝,且年龄和谢嘉行相差不大,所以谢嘉行的婚姻大事就依旧归庆王所管。

    旁边,庆王悄悄松了一口气。

    幸好谢若玄没有追着赐婚,不然随便给谢嘉行塞一个人,他做梦都会气醒。

    他对谢嘉行的婚姻大事是有规划的,首先,必须是世家贵女,可以联姻获得助力。其次,一定要贤良淑德,不然娶回来后院不宁,平白给政敌递把柄。

    原本他还担心谢若玄会通过赐婚来监视谢嘉行,但没想到,谢若玄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这让他放心不少。

    正面硬刚了一番后,大家都安分下来,不再没事找事了。

    没办法,主要是谢若玄实在是太气人……哦不,油盐不进了,大家都拿他没有办法。

    委婉点的试探招数已经用尽,剩下的,就只能直接来了。

    不到万不得已,大家还不想走到那一步。

    众臣安分下来后,气氛微妙的回转,宴会继续。大家其乐融融,推杯换盏,丝毫不见刚刚剑拔弩张的样子。

    一曲结束,接下来,数名宫人抬上来一幅巨大的幕布。一直没有说话的乔温瑜突然开口道:“昔年汉武帝思念李夫人,方士李少翁说可将亡魂寄于皮影上,让故人重现。今臣不才,也想效仿李少翁,让皇上一睹故人旧影,以慰相思之苦。”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睹什么故人旧影,慰什么相思之苦?

    难道乔温瑜知道谢若玄的真实身份了?

    更何况,就算要仿效李少翁,真假怎么辨别?

    要知道,自谢若玄在位时期,大渊就明令禁止鬼神之说了。

    《汉书》记载: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而令上居他帐,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还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视,上愈益相思悲感,为作诗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令乐府诸音家弦歌之。

    而谢若玄在位期间,直言此段为谎言谬论,以至于大渊皮影戏几乎消失无踪。

    可乔温瑜不仅直言能通鬼神,还将皮影戏搬到了宫宴上,属实是挑战现在龙椅上那位的底线。

    谁不知道现在龙椅上那位也极其厌恶厌胜之术。

    高高的主位上,谢若玄坐在那里,十二旒下面容晦暗不明。

    乔温瑜不等谢若玄有所回应,径自命人将戏台搭了起来。宽大的幕布高达数丈,几乎能让在场所有人都看清。无数戏子登上戏台,数道剪影出现在幕布上,正戏开始了。

    念白曰:“倾泻向人怀抱尽,忠诚为国始终忧。重来东阁皆尘土,泪滴春风自不收。*”

    紧接着,一道小男孩剪影出现,他生动活泼,侍奉在生病母亲的榻前,任劳任怨,从不言累。

    有一天,一个道士出现,给了小男孩一个巫蛊偶,道士说:“若想你生母病愈,需将此偶埋在凌霄花树下七七四十九日,方能见效。”

    然而第二天,无数穿着甲胄的兵士破门而入,带走了尚在病中的母亲。

    念白又曰:“吾甥年幼失恃,奈何仇家势力庞大,吾只好带着外甥潜藏起来,积蓄力量,以备雪恨之时。”

    这幕戏先是讲了谢若玄母亲乔宛心,被元封帝和太子谢涵光联手陷害一事,然后又讲了乔温瑜是如何扶谢若玄上位的。

    当年乔家被灭,是元封帝和谢涵光联手做的局。他们故意引谢若玄上钩,然后贼喊捉贼,将乔宛心带走,屠乔家满门。

    乔温瑜为了报仇,在乔家被灭那年就找上了浮艮乘。不料浮艮乘说,他有办法让乔家恢复往日风光。

    乔温瑜心动了。

    于是他将浮艮乘留了下来,当做扶持谢若玄上位的棋子。

    后来谢若玄上位后,册封穆有仪为皇后。浮艮乘说,穆有仪是二嫁身,心系前夫,对谢若玄毫无男女之情。且穆有仪擅使厌胜之术,命格不祥,会克龙位。

    乔温瑜原本想劝谢若玄不要沉溺于男女之情中,奈何谢若玄根本不听,执意封穆有仪为皇后。不得已,他设计除妖后,逼穆有仪自焚。

    但让乔温瑜没想到的是,就是从那时起,谢若玄开始沉迷起五石散。

    他心痛不已,屡屡劝谏,却都被谢若玄挡了回来。

    再后来,谢若玄英年早逝,炎兴帝即位。乔温瑜意外发现,竟然是炎兴帝向谢若玄进献的五石散,他心中一直压抑的火苗倏然迸发,要炎兴帝给谢若玄陪葬。

    然后才有了反对谢子羲即位一事。

    乔温瑜联合老靖城王,发动神武道兵变,可惜事败,侥幸留得一命,苟延残喘。

    ……

    戏毕,全场鸦雀无声。

    这段戏明显是乔温瑜的手笔,而故事内容……涉及宣帝秘辛,虽未经证实,但由乔温瑜亲手奉上的皮影戏演出,多半是真实发生过的。

    众人不敢想象。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应该就是乔温瑜的经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乔温瑜居然敢自曝。

    为什么?

    是为了试探谢若玄吗?

    事到如今,众人已经猜出了现在龙椅上那位的身份,除了谢若玄,再无第二种可能。

    可正因如此,众人才不敢言语。众所周知,谢若玄平生最恨的就是巫蛊之术和鬼神之说,而乔温瑜竟然踩着他的底线试探,简直胆大包天。

    更何况,谢若玄的某些过往是不可言说的大忌,甚至是整个谢氏皇族的大忌,乔温瑜就这样直接挑明了,将谢若玄、甚至整个谢氏皇族的脸面都踩在脚下,闹得难堪。

    众人下意识看向主位,只见高高的龙椅上,谢若玄端坐在那里,宛若一座完美的雕像,没有任何反应。

    然而实际上,谢若玄袖子里的手已经紧握成拳,手背上蹦出青筋,用力到颤抖。

    谢若玄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乔温瑜竟然会用这些事来试探他。

    那些难堪的、不愿回想的过往,扎在心底最深处的刺,就这样血淋淋的挑了出来,当做博弈的筹码。

    为什么?

    乔温瑜明知道他最痛恨、最在意这些事,为什么还要以此为伐点,来试探他?

    乔温瑜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皇上,这出戏可还满意?”

    谢若玄也笑了,笑得肆意,笑得疯狂,“好看,当然好看。”

    说罢,他喊了一声,“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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