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公告

    其实案件也没有什么过于离奇的地方,一切和当初艾北柠推理的也差不了多少。

    在新的经济制度下,印书局找私人写书作为自主营收的项目,除了作者的政审和书籍内容外,各方面审核都没有以前那么要求事无巨细,只要成品按质定价,且价格符合价格指导标准就可以了。

    而洪云作为印书局多年的总财务,办事能力早就得到了众人的信任,多年的工作也让她积累了足够的人脉关系。

    而且,这次的涉案人员,工作中也有公开的长久合作关系。所以在信任与能力的双层掩护下,她才能一直干这种勾当,动机也只就是单纯的死要钱而已。

    这次,除了是因为艾北柠和柊霖俩人误打误撞得知了各项成本核算,且俩人最近吃土和出书双重状况,进入了千方百计地想砍价,花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的铁公鸡模式外,因为之前的礼物价格问题,柊霖最近还培养了把现代社会和魔导世界的物价换算的奇怪新兴趣。

    当日,他见艾北柠一个人就把讲价和算预算的活计都揽了,有点无聊,便心血来潮,按照新学到的知识计算了一下自己的稿费。之后就越算越觉得,事情大条了!

    而之所以会暴|露,主要还是因为洪云越贪野心越大。

    她不仅凭人脉打造了一条山寨的流水线,造假账克扣作家分成,把这些中间的差价拿去分赃。

    后期,还在收了艾昭衍的给局里的足额预算后,却谎称没有收到足够的预算,独占所谓的“预算缺口”。

    这又是造价差价,又是暗中克扣的作家稿费,最后还要加上大家千方百计补上的“预算”,她所贪墨的资金数额,在她的谎言与演技加持下,变得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同一时间,膨胀的还有她那深渊般的贪婪,与近乎狂妄的自信!

    为了得到柊霖的稿费,她先是谎称自己联系过柊霖,柊霖却一直不来领稿费。见同时间流光城内新增基建项目颇多,她竟情真意切地直接对局里的所有人哭诉,说可能因为基建加大了财政压力,禹王陛下竟没有批额外的预算给局里。

    加上各种语言诱导,这才导致局里的人对柊霖那可观,但一直没来领的的稿费动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虽然局里的人们初衷都是一心为国,但始终是做了不合规矩的事,所以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她的“共犯”,都为他们侵占私人劳动所得的事遮掩保密……

    但她机关算尽,不惜狂飙演技把举局上下拉作“共犯”,却怎么也想不到,两个“网红”作家会出联名书。而且俩人明明这么穷,偏偏还打算自费出书。

    她更想不到,他们的魅力会大得,直接在印书局门口,就引发一次如此激烈的“宫斗”。

    而且这“宫斗”的主力军们,平时哪个不是一等一的文化人、聪明人?

    但那天,却在区区一本书的诱惑下,竟理智全无,情商下线,连平时一直谨记要严守的成本计算秘密也一股脑告诉了俩人,为的只是,所谓的“竞争上岗”!

    至于,其他人在这次案件里扮演的角色,其实也很是符合他们日常的工作岗位。

    首先,纸厂生产部的沈东就很好猜了。他先是在每天的生产许可范围内,把一些质量过关的纸谎报为生产时的损耗,然后把那些“废纸”以“处理垃圾”的理由拿出厂,卖给洪云。

    之后,洪云要不完的纸,他再拿去给凌朋,让他在每次补货的时候拿回门店卖掉。这就是导致财务得到的生产报表数据过分规律,产出量和销售总额有出入的原因。

    本来俩人因为怕人从数据里发现点什么端倪,已经很是小心了,连销售总额也不会相差超过一箱纸的数量。而且他们为了遮掩,每个月都是销售额高于产量的。

    也就是说,印书局从账面上看,是莫名其妙多了一笔盈余的。这也是纸厂在自负盈亏后,厂长一直让财务部的人们实在算不出来也就算了的原因。

    毕竟,亏了,那一定要一查到底追究责任!赚了嘛,算不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影响第二年独立营运的审批就可以了。

    谁知道,周川也是个死心眼的人,无师自通了科技社会那种“0.01误差就平不了账”逼疯财务人员的技能。

    之前每年,迫不得已都糊里糊涂地过去了,这让他憋屈不已。这次,再也不想憋下去的他,非得让人和这些数据死磕到底。加上这次来纸厂进行普查的,本以为只是平平无奇的兵哥哥,实际上却偏偏有一位以计算为乐的数学大神……

    多方发力,一下子就把俩人的小把戏给算了个明明白白了。事后,俩人得知自己竟是栽在如此神人手里,都表示心服口服,且心有余悸。

    而每年都必定会郁闷得至少一个星期睡不着觉的周川,在得知真相后,只觉心里憋了多年的那口闷气终于呼出来了,颇有扬眉吐气之感。当然这是后话了。

    至于文娱用品厂,郭玲和另一个同伙的职责也不难猜,就是负责为洪云提供印书过程中的油墨,书本装订时需要用到胶水和封面胶面。

    这些东西,分别为两条生产线质检员的俩人,只要按照和沈东类似的手法在质检时故意拦下一些下来,剩下的事情也就相当容易了。

    而这次审讯中最饱受摧残的邵军,在他全部交代后,倒是让人觉得,他在这次的事件中的作用,还真对得起军校和第二科方面这种种“厚待”,当然还有两位大魔导师联手打造的“崩坏豪华套餐”。

    实际上,如果单纯地从洪云的人脉关系网上排查,或许还真没有那么快就查到邵军身上。因为,在众多的从犯当中,邵军是唯一一个事前和洪云没有任何接触和关系的人。

    然而,正是这原本和她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却策划了,除了侵吞预算以外的一系列犯罪计划细节。其中包括纸厂数据的调整,余量再卖,每次的销售额把控,厂长态度的揣度;再到文娱用品厂的一系列运作,连那个曾被一度误认为魔法通讯的出发式魔法报警器,也是他的主意……

    最后,他还在知道洪云因借调经验,掌握制作雕版的技术后,从自己所在的矿场直接弄来了许多适合的“废矿”给洪云,逼着她自己制作雕版或活字模。而不是如洪云所要求的,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她在锻造所搞几套活字模具回来。

    这可让平时就忙得不可开交的洪云,被迫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这让本就对他没有什么好感的洪云更是不喜。但偏计划的每个细节又离不开他!所以,每次见到他,洪云就免不了暗地里咬牙切齿,明面上虽还过得去,但还是忍不住嫌弃……

    案情终于水落石出。虽然这一干人等作案时间太长,并不能追回所有赃款,但毕竟社会影响重大,艾北柠也似乎对什么有点不太放心。经过大家的商量,最终还是决定省略某些办案手法,把简单的案件经过和犯人信息贴在公布栏上。

    至于,之前印书局上下一致通过,挪用柊霖的稿费出书的事?柊霖则表示,索性全部把锅推到主犯洪云身上算了,免得居民还要因此对印书局生出什么信任危机来。

    柊霖在大家作出决定后还调侃了一下:“这把我们发现的原因也简单写在上面的话,应该不算夹带私货,趁机为我们的书造势打广告吧?”

    原本还时不时皱眉似是担忧什么的艾北柠,眼睛一亮回道:“那不如把印书局给你的那封公开感谢信也贴在案情公告旁边吧?”

    柊霖惊喜:“就那个给我好几个牛逼头衔的感谢公告?好啊好啊!”

    本来还一脸同情、欣慰的众人:“……”

    第二天一早,两名参与了这次行动的第二科探员,迈着抖擞的步伐就在各处公告栏上张贴了两份公告。

    一份是昨天众人商量得出的案件公告,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这还真的是加了姐弟俩发现案件端倪契机,也就是昨天柊霖口中夹带了私货的修订版本。而另一份也赫然是艾北柠昨天笑着提议到的印书局给柊霖的感谢书。

    昨天,虽然大家听了都挺无语的,但艾青暝和艾昭衍那是谁?禹国最宝贝艾北柠的人,这次的事,艾北柠可谓是劳心劳力,连她那么重视的书都拿出来当诱饵了。而且艾昭衍,若说现今在全禹国中,给最关心柊霖的人做个排行榜,那他绝对也是当中名列前几名的人之一了。

    这次,他这“失而复得”的大儿子可是本案最大个人身份的苦主,受了主犯多年压榨的可怜人,更何况还加了个宝贝女儿?在军校的协助,那都还不够艾昭衍消气的。现在难得有让儿子女儿都开心的举手之劳,当然大笔一挥就同意了。

    果然,这案件的公告才贴出来一天,就在流光城内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被这案件的情节之严重,涉及范围之广,涉及的金额之大震惊了。大家把公告看到了最后,又不约而同地为案件的告破和犯人的归案拍手叫好,喝彩声顿时不绝于耳。

    然后,不出柊霖所料,他的书迷发现了公告上包含的“彩蛋”了,他们或指着上面的字句兴奋大叫,或呼朋唤友前来确认,或直接激动地抓住同行之人的手或手臂互相地确认。

    粉丝A:“啊!我的眼没花吧?柊霖出新作?!而且还是完本!!!”

    粉丝B起手一个通讯:“喂喂喂,你怎么还在家里啊?快出门,去看最近的公告栏!出大事了!唉,你爸妈告诉你有大案件告破,你不感兴趣?哎,说啥呢?就这个我会这么激动吗?

    你先冷静啊,我告诉你,柊霖和他妹联名出书啦,而且还是完本!是啊!不是连载,是完本啊!这次他们就是去印书才发现大事件的!我告诉你,我们家霖大大,之前太苦了!喂,不是叫你冷静吗?我耳都聋了,挂了啊,你快去自己看啊!”

    粉丝C对身边的粉丝D:“喂,你手有没空?快掐我一下,我怀疑我自己没睡醒在做白日梦。哇,你好狠,好痛啊!”

    粉丝D:“嗯,怎么,你证明好了吧,不如你也给我一耳光吧,我感觉我中幻术了,我竟然看到了我们家阿霖哥哥的新书完本了,一出来就完本了……啊,你还是别打了,我怕我梦醒了,我要一直活在这完美的梦境里……”

    在各种大叫形式不一,但概括起来大概就是“喂,快去看啊,我们那追了这么多年的停更作家竟然出了一本新的完本作品啊,活久见啊”和“如果这是一个梦,我要在这个梦里活一万年”……

    但在这粉丝们的狂欢声中,渐渐地响起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路人甲:“咦,这柊霖该不会就是为了讨回自己的欠薪才动用军队的吧?他可是新晋的大校,在各处里面应该也有不少熟人。虽然说这犯人以权谋私,侵吞他人财产还贪污了公款,但其实这柊霖动用职权讨薪,也算是一种以权谋私吧?”

    路人乙:“是啊,这虽然不是把别人的钱放进自己口袋,但动用以税款和国家财政养着的军队为他自己服务,这也是很恶心的事了吧?”

    路人丙:“就是啊,我看啊,如果这次欠薪的大头不是他的话,他压根就不会揭发吧。而且,虽然上面说他因涉及在案件中未直接参与办案,但谁不知道他自从靠上了艾家这座大山以后,就拥有了仅此于皇家的背景呢。

    我听说,自从被收养之后,他一直都哄着那艾北柠,你们看这次好像连出书都要拉上她呢。说不定,他是想彻底攀上艾家这高枝,直接把干亲变亲家了……”

    他们说着这样的言论,就在公告栏前就讨论开了。柊霖的粉丝们当然不允许这种恶意揣测和难听的酸话,在这种普天同庆且“主角”就是自家偶像的日子里,在这种公开场合下传播出去。

    柊霖好不容易才“良心发现”,出了本不用苦苦追求就完结新书,结合以前艾北柠出书的习惯分析,明眼人都知道,这都是这位贤者妹妹的功劳啊。而且,以粉丝对柊霖从军前后历程的了解,大家都极为相信他的人品。

    开玩笑,虽然他停更数年的确让人无比心酸,但一个人品不过关的人可以当上大校吗?你当人家禹王陛下像你们这些脑残黑子这样眼瞎?呵呵!

    于是,两种极端的人们就开始打起了嘴仗来。

    都说,一旦对一件事的是非对错开展了争论,那有两个阵营的人,是最难缠的,一个是喷子,一个则是饭圈。

    而无论在哪个世界,一旦涉及到某家偶像的时候,粉丝的力量总是强大的。而且由于柊霖在魔导世界里,群众基础的确深厚而宽广,一个个的魔法通讯被打出,粉丝们的“援军”可谓是源源不断。

    本来就属于少数派意见的阴谋论者,很快就被三观极正的粉丝们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是继续还嘴了。终于,最早提出这种诡异揣测的人,代表阵型,承认了这次辩论的败北。

    但他在认输后竟还放下狠话:“哼,我承认我们不够你们这群被那些故事迷昏了头的人牙尖嘴利,但这次我们输只是因为我们人少,不等于你们说的才是真相!

    真理不一定是掌握在大多数人手上的!艾院长当年就是敢于向大众掌握的理论提出质疑,才创造出新的魔导理论!”

    这话就说得极为难听了!真相只有你们这些嘴贱的人才能掌握?为了印证你的歪理,还把“希望的大魔导师”搭上,呸!你配吗?照你这样说,合着我们这些人和参与、同意出这份公告的人们脑子的进水了?眼都瞎了?!

    于是,终于有纯看公告的中立人士忍不住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发言人A:“喂,我说,虽然你们怎么想是你们自由,但你们发挥想象力之前就没人看过案件公告旁边的另一份公告吗?”

    发言人B:“对啊对啊,你们只看了一张公告,自顾自地肆意瞎想,完全没看到旁边的内容是什么吗?”

    发言人C则为了尽快结束“战斗”,直白地道:“那是感谢信!人家柊霖把这么多年的稿费除了生活费以外,全都捐出来了。专门就用来资助教科书和各种免费派发的新书籍和资料的费用。印书局为此都赠与了他几个荣誉称号。人家下个月才重新拿全额的稿费!

    你们也别想说那是装腔作势,那是你不知道人家的书销量有多好!而且你看那日期,感谢信早在案件破获前十天就开始张贴了!案件公告上也写了,人家那是谈完事的次日才发现了不对劲。

    在那之前,人家去谈印新书,顺便就把这多年的收入全捐了!”

    发言人D,做出了极不客气且有点狂野的总结发言:“就是嘛,都不看清楚!还是你们压根看不懂啊?我告诉你们,也就是说,这次,你们口中假装破案,实则谋私的行动,人家忙了十几天,到头来柊霖一分钱也没得到。你们说的那些,从一开始就站不住脚,都是放屁!”

    喷子们这才看向那张红底金字的感谢信,顿时就哑火了,还想趁着大家都在重新讨论起柊霖和案件的时候,灰溜溜地离开这里。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才刚出人群,就被几个第二科的探员抓住了。

    原来早在他们的代表放下那狗屁一般的狠话时,就有人因听不下去利用魔法传讯报了警。

    探员们在收到举报后,马上就来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他们只是想听一下,大伙儿如何把这些人爽快地骂趴下,才一直等到现在。最后,当然,探员们也是存着,想趁机练习一下暗捕技巧的小私心,才在人群中锁定这些人后,在外面静静地守株待兔了。

    傍晚,这件惊动了第二科的民事案件,因为与艾北柠和柊霖相关,很快就传到艾家各人的耳中。大家除了再一次感叹柊霖的群众基础之坚实,在看到艾北柠一脸了然淡定的反应后,也都惊讶地看向了她。

    面对家人集体统一眼神的“N师会审”,艾北柠夸张地呼出了一口气:“我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但幸好,我预想的提前公关方案也及时起效了。

    怎么样,大鹏鹏,你的小钱钱还是很有用的,公益头衔永远都是最好的公关利器。能打败并引导舆论的,永远只有舆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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