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出了门店，并肩走在街道上。
美食街上人流如潮，笛声嘈杂，还有孩童嬉戏打闹。
人道我成熟，我羡侬年少。
走到街口转角处，四周安静了不少，路灯照耀下的蔷薇花墙别有一番风情。
“你是毕业后就去了银行工作吗？”扬意开口问。
“额，不是，我在去银行之前是在宁溪税务局工作，毕业那年考进去的，没有按照原计划先读研后工作。之后还去了金融资产交易公司做过金融销售，最后才去的银行。”
听她这么说，扬意更加疑惑了！她已经国考上岸了，不是有五年的服务期吗，那后面的工作又是怎么回事？
“税务局的工作不好？你什么时候辞职的，你今年才不到28岁，算算时间也就刚离职几个月，后来怎么去的金融公司和银行啊？”
他抛出一系列问句，迫切地想知道她这些年的经历。
申念希突然停住了脚步，扬意也跟着她停了下来。虽然路灯昏暗，但扬意仍察觉到她的表情不太对。
“年轻不懂事嘛，心气浮躁，没个清醒的认知，总想着挑战自己。体制内是挺好的，银行也很有挑战性，人总是喜欢不断的尝试嘛。我当时是试用期内申请取消录用了，然后就去干别的工作了，去年这个时候来的南杭，算算时间也快一年了。”
说完她又继续往前走。
这种理由显然不足以让人信服，她一向清醒克制，而且个人规划性很强，是个头铁的主儿，不会干这样的事，这明显是她编来搪塞自己的，她的表情反应也不对劲。
扬意没有反驳她，接着问道：“那你现在在南杭是在做什么工作？”
“我在朋友的一家写真馆工作，就在前面了，要进去坐坐吗？”
“好啊。”
进了店以后，申念希给扬意倒了杯茶。
“这就是我朋友的店。”
扬意扫了一眼，“装修的挺漂亮的，这些东西都是真的古董？”
“一部分是，有些是我朋友家传的，有些是拍卖会场得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仿的文物。”
扬意看了一眼店内的写真价格表。
“你们店拍一套价格不便宜啊。”
“毕竟是真古董。有些虽然是仿的文物，但也价值不菲，下了血本买回来的。”
她指了一下右侧的玻璃展柜，“比如那套明制婚服的大衫，是云锦做的，编的是金线，单这一件就六位数。葱绿色马面裙也是真的妆花，不是仿的。扇面也是缂丝。”
“你这朋友什么来头啊？这一间房能抵一栋别墅了。那套看起来确实是流光溢彩。”
申念希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另言其他。
“所以如果钥匙丢了，把我卖了也赔不起我老板。”
他像是被戳中了笑点似的，笑出声来：“所以我救了你一命。那你是打算一直在这家店工作？”
申念希也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双指叩了叩桌子，“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喝了口水之后，她又接着刚才的话：“我只是暂时来打杂的。这个价格，平时来店里拍写真的客人很少，异地约拍其实更多。店里还在卖一些发簪之类的营收。我平时就做做发簪，扫扫地，算算账，运营网络平台账号，搞搞宣传，偶尔对接一下信息，拍摄的时候充当个小助手，大部分时间都在店里闲坐着。”
“你还会做簪，那边柜台里的簪子都是你做的？”扬意望向摆满发饰的玻璃柜台。
“款式简单些的是我和朋友一起做的，像花丝镶嵌和点翠这种复杂些的都是老师傅做的，放在我们这展示售卖。一开始是不会，后来跟着朋友和老师傅慢慢学。”
“怎么会突然来学这些手艺呢？以前没听你说过你对这些感兴趣啊。”
对于她的这些选择，扬意十分不解，她这人生是完全走脱轨了啊，跟当年的计划一点都不沾边。
“去年这个时候，我考研失败，复试被刷了，就也从宁溪银行辞职了。那会心情比较烦躁，就到了这边来，学学新的东西静静心。一战虽然败北，但也打下了基础。这里清闲，和全职备考没两样了，所以我就留了下来。”
这一段话透露的信息量属实有点多，扬意缓了好一会，又是满腹疑惑：她当初都没有报考科大，也没有报考其他院校，为什么多年后，又要去读研了？她这是走了一圈，又原路返回？
“那你是住在这？还是租房子？”
“就住这。”申念希指了指通往二楼的楼梯，“我闺蜜和他对象，黄沐晴，你还有印象吧，这是她对象妹妹的店，我以前就常来玩的。”
“那挺好。”
扬意对申念希闺蜜的故事还是有点印象的，遥想申念希当年还咨询过，男生的一些行为代表着什么，不止一遍说过好羡慕她闺蜜能跟对象在一个地方，又说她以后也要跟对象在一个学校念书，谈一场校园恋爱。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考研了啊？”
“就不想在银行待了嘛，又不知道该去哪，就想先考个研。但是第一年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效果不太理想，分数属于擦边进的，复试也没能逆风翻盘。所以就辞职了，本想着回津北脱产备考的，但是后来还是来了南杭，刚巧朋友新店开张……。”
申念希耸了耸肩，示意所以就是现在的情况喽。
“那你今年战绩如何？凭你的实力，我猜应是金榜题名，春风得意了吧！”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水杯。
申念希笑着，举杯和他碰了一下，“不负所望！”
“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政大！就你们公司附近，我报的法律非法学。”
他先是愣了一下，又迅速转为欣喜，“厉害啊！法学的最高殿堂之一，实现了你想去985读研的目标。不过，为什么想学法律啊，你本科不是学的金融吗？”
越聊扬意越是感到迷惑，觉得这几年里她的生活似乎变动很大，心态也不稳，从税务局到金融资产公司到银行，现在又在写真馆工作，马上又要去读法学研究生。
申念希淡淡笑了一下，“十八岁时的梦想嘛，那个时候没能如愿。现在想就弥补上那份遗憾，去学法。”
“你当时的分数不够上师大的法律专业吗？”
“是啊，我是被调剂到的金融，后面学着学着觉得金融也挺好，也就没有转专业。毕竟当初报师大，就是抱着冲一把的心态。”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第一专业填的金融。话说你第二志愿学校填的是哪啊？如果是第二志愿录取，是不是法学就稳上了啊。”
申念希瞳孔微微一震，不敢再看扬意的眼睛，目光一转看向店外，闪烁其词，“没哪，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扬意明显感受到了她的刻意逃避。
从傍晚遇见开始，她就不想打招呼，寒暄了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还急慌慌地走开了。
聊到现在，只有在说她来到南杭之后的事情，她才有种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的自然大方感。相反，只要提到过去的事情，她就一副急张拘诸，心神不定的样子，所言也含糊不明。
扬意清了清嗓音，试探性地问道，“你……后来是换号了吗？我怎么联系不上你了？”
“额……我……我后来手机丢了，就换了个新的，然后又办了张新的电话卡。你们的联系方式我都弄丢了，就……就……”
她神色比刚才更慌张。
“哦，怪不得我后来给你发的消息你都没回复，电话也打不通，老同学都联系不上你了。手机都能弄丢，你也太不小心了。”
如果是这个理由，换号是能理解的，但怎么可能联系方式都弄丢，同学录是摆设吗？
要说她搬家到津北后，同学录弄丢了，那换了新手机，聊天账号也不登录了吗？
就算是忘记了账号和密码，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不联系了，那怎么就科大也不考了，研究生也不想读了，不停地变换工作？
见她实在是编不下去，结结巴巴的样子，扬意主动接过她的话，替她打圆场。他本想问问她当年改变选择的原因，但又觉得这是她的隐私，她不想说实话，一定有她的原因，还是不要逼她了，人都有难言之隐。
“发消息？你什么时候给我发的消息？有什么事吗？”
扬意神色顿了一下，她居然主动问起有什么事情，看这样子，应该是再也没登录过原账号，以至于都号被封了。
“就大三暑假，7月初。你六月份说，这次放假回湘萍，不去津北外婆家了。之前你说大人工作变动，就不回湘萍了，连过年也不回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同学聚会。”
说起聚会，她突然有些感慨，“这样啊，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们初中班就聚过一次，好多年了啊，跟大家都好久不见了，果然毕了业，就再难聚。”
“嗯，所以就想问你去不去，大家确实也都好久没见了，正好你说你要回湘萍老家。你手机什么时候丢的，没看到我的信息啊？”
“没看到，我就是六月底换的新号，那时候回湘萍嘛！慌里慌张的，没保管好。”
扬意看着她，她说这话的表情很平静，不像是撒谎，所以应该是真的没有看到自己发的信息。如果她真的看到了信息内容，听到自己这么胡诌时，不会是这个表情，更不会主动追问信息内容，不然尴尬的只会是她自己。
“那我们现在加一下联系方式吧，我扫你？”
“额，好啊。”
申念希打开微信二维码名片，扬意扫了一下。
——我是AI不倒翁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大雄在找猫，你这起的什么名字？”
“就，哆啦A梦你都没看过啊，大雄就是野比大雄，猫就是哆啦A梦呗。”
扬意冷笑了一声，“微信头像是这个叫大雄的，然后钥匙上挂了个猫，你还挺有童心啊，二十八岁的大小孩。”
这个人难道不知道年龄是女人的秘密吗？申念希反呛他。
“谁二十八，你严谨点，我现在27.4岁，你27.5岁，四舍五入，你才是二十八岁，再往前进你就算三十了。”
看着她这得意的小表情，扬意笑了笑，无奈道：“行行行，是是是，好好好，我二十八，行了吧，从小到大我就没辩赢过你。”
“说的我从小到大就欺负你一样，是谁作恶多端啊！”她气鼓鼓。
“是我行了吧。”
“这话说的，真是好勉强啊！”
“难不成你觉得是你作恶多端？”
申念希卡住，从小学到到初中，确实是他扬意作恶多一点，带着路成浩和郑瑞铭等一帮男生天天在班里吵闹，老师管都管不住。到了高中，同校不同班，谈不上谁欺负谁。但是到了大学，可以说，扬意多多少少是有点受气包的感觉。
想到大三那个学年失控对他发脾气，拒绝他关心的那些事件，申念希心里发虚，其实扬意也是有点生气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来这么一句反问。
扬意看了一眼申念希，又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那我送送你吧。”申念希起身跟着他走到店门口。
扬意转过身，一手撑着门框，把她拦在店内。
“不用了，停车场又不远，大晚上的你就别出去了，穿这么薄，你一贯怕冷不禁冻。”
“那你……”
申念希抓紧了门把手，浅呼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回看了一眼店内，“今天时间是有点晚了，二楼展阁上锁了，不然可以带你参观的。”
“挺气派的古董写真店，我下次白天过来，你带我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