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意刚回到公寓没多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用开门就知道是唐钱栩。
唐钱栩手里端着一份饭走了进来，嘴里还鼓鼓囊囊的。
“兄弟，你今晚战况如何？”
“你就不能在你自己那吃，搞得我这屋里都是味，你晚上没吃饭啊？”
扬意特意把窗户开大了些。
“嘶……你至于吗，大老爷们的，洁癖还挺重。我这不是刚加完班回来吗。哎你今天跟她相处的怎么样，还有机会吗？我后来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了啊，有没有按照我教你的方法，质问她、拥抱她、告诉她你这么多年……”
还没等唐钱栩说完，扬意一瓶可乐砸了过去，唐钱栩慌乱接住。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吃，吃完赶紧滚回你的狗窝。”
扬意也拿着一瓶可乐，单手拉开了环扣，走到电机前打开了体育频道，收看篮球联赛。
“切……你跟她到底聊的怎么样啊？”
加班那么累，他不回去休息，端着饭奔赴一线吃瓜，什么人啊这是！
扬意皱了一下眉，“你这人怎么那么八卦？聊得还行。”
“呦！那就是有希望了。哎，你回头再跟申念希聊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打探一下，她那个老板娘单身否？”
扬意听他这么说，冷笑了一声，“你想干嘛？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你不是有她的联系方式吗？你自己怎么不直接问。”
唐钱栩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奈，“我就说你这人脑子一根筋吧，直接问不礼貌，毕竟我跟她又不熟。单身与否是私人感情问题，直接问的话，目的性太明显了，所以让你侧面帮我打探一下，这样我好循序渐进啊！”
“不是，你认真的啊？你才见了她几次？别祸害人家。”
“我去，扬意，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扪心自问，我唐钱栩是那种人吗？你这还没把人娶进门呢，甚至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开始维护她娘家人了，见色忘义，我真是交友不慎！”
看他这咄咄反驳的样子，好像是认真的，瞬间激起了扬意的好奇心。
“你看上人什么了？”
“这世上的感情有很多种，日久生情，小火煮粥是一种，就比如你跟申念希；一见钟情，干柴烈火也是一种啊。”
“所以……你对她一见钟情？你没迷糊吧？以前也有过漂亮女孩啊，还是人追的你，怎么不见你心动？”
“说你是木头呢！那女孩漂亮我就要跟她在一起啊！感觉不对就不行。真正的一见钟情才不是见色起意。都是那些见到漂亮女孩就想追的下流胚为了掩饰自己的见色起意拿一见钟情当幌子的。”
“哦？那一见钟情是什么？”他语气轻蔑。
“每个人都会有对另一半有一个的大致幻想，而恰巧某时某刻眼前出现的这个人就非常契合自己的想法，让人心动不已，念念不忘。所以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有些人即使不是那么漂亮，可第一眼看上去还是会让人喜欢，就是感觉对上了。这种感觉不是说多漂亮、多性感就可以替代的。”
见扬意一脸的不可置信，唐钱栩放下麻辣烫，拿起手机走到他旁边，划了几张照片给他看。
“看，这就是我要的感觉！”
照片上的女孩身穿白裙，侧编一条松散的麻花辫，坐在红色郁金香花丛内，杏眼桃腮，面容柔和，笑容甜美，看上去可爱单纯没有攻击性，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娇憨愚蠢，微微上挑的眉峰尚透着一丝精明和凌厉。
扬意看了一眼，“你确定你不是单看这张照片有感觉吗？她之前没发过照片？”
“她之前都是仅半年可见，日常更新都是一些店内现有的一些拍摄套装之类的。倒也不是因为这种氛围感照片，就像后面申念希这几张，也挺漂亮的，但我就没有那种感觉。第一次去店里见她的时候，她就挺合我眼缘的，我就蛮喜欢她的，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卖力地替你跑腿……”
扬意顿悟，合着这才是他殷勤的原因，就说他怎么中邪了似的对这事这么殷勤。
说完，唐钱栩又往后划了几张，扬意拿过他的手机，仔细地翻看。
照片中的申念希一袭黑色针织裙长及脚踝，外撘一件燕麦色衬衫，微笑着看向镜头。
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开扇型双眼皮，睫毛很长，瞳仁黑亮，眉目大气舒展，朱唇榴齿，淡妆浓抹总相宜，有着东方古韵之美。
亭亭自然，气质干净，仿若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浑身透着一种知性之美，不刻意抓人眼球，但并不寡淡内敛，而是艳到为止，柔而不怯，可以不知不觉将人带入她的能量场之中。
这种感觉给人的冲击与感叹远大于她精致的五官。和从前校园模样不同的是，现在的她不管是现实还是照片都多了一丝清冷疏离和破碎感。
可以说，小初中时候的申念希是一种状态，高中和大学时候的申念希是另一种状态，而现在的申念希处于两种状态之间。
而这种感觉只有曾经和她亲近相处的人才能察觉，他想起遇见她后，她对过往事情的躲避，心中涌起莫名的复杂感情。
唐钱栩看他痴痴地盯着照片看，一把夺回手机，似是有些得意，拍打他的肩头。
“呦吼，你没这几张照片啊？饭都吃了，你不会还没加上申念希吧？这是那个老板娘刚发的朋友圈，你看配文：和希希宝贝开心的一天（爱心），什么时候能等到你发这种文案啊。哈哈哈哈！”
扬意挑肩躲开他的手，“跟你有关系吗？还有希希宝贝这几个字是你能说的吗？你敢对她有感觉吗？”
他越是正经平静，唐钱栩越是想笑。唐钱栩痞着一张脸，继续补刀，“不对吧，聊得还可以那应该会加上好友吧，她该不会是屏蔽你了吧。”
扬意继续盯着电视机看，没理他。
“多大点事，我这就把这几张照片发给你，你回头帮我打探打探，不亏吧。好歹兄弟我也帮了你不是。”
“行，你要没事就赶紧滚，别耽误我看球赛。”
唐钱栩走后，扬意就关了电视，躺回床上，开始翻看申念希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倒是没有仅半年可见，不过动态并不算多。
翻到最底下第一条，看了看时间确实是大三暑假。
个签：明朝即长路，惜取此时心。
时间：2011年6月。
配文：湘萍市徽阳区南巷街道幸福路147号，爱一中，最好的三年，这次真的再见了。
配图：夕阳下的湘萍一中校门；仰贤楼旁的梨园入口；落日映照下的晚樱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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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1年10月
配图：粉紫色晚霞笼罩下的师大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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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年6月
配文：五人组最棒，再见了雁安！再见了师大！难忘这四年！希望有机会回来。
配图：单人学士服照片；寝室合照；师大校门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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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2年6月
配文：毕业游最后一站，吃吃喝喝。我，申念希，今日发誓：这辈子与杨萱、李羲和、周颖、许晗是一辈子的好姐妹！谢谢姐妹们陪我实现这个愿望。
配图：寝室大合照；哆啦A梦；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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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3年1月
配文：元旦快乐呀，一切都在变好，喜欢国税大家庭，也爱宁溪。好美的地方，来这里小半年了，充实、开心、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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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3年3月
配文：只希望平安康健，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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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3年6月
配文：毕业快乐，晴宝！友谊万岁，医途坦荡！“硕”果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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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4年2月
配文：真是什么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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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4年4月
配文：很喜欢的一本书，新工作，新开始。
配图：小说《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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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5年6月
配文：这次是一人火锅。
配图：一张火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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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6年3月
配文：所以拼命的意义是什么？是更加绝望吗？所有的愿望都没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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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6年7月
配文：祝我闺蜜毕业快乐！南杭和宁溪，我们离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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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7年1月
配文：新年快乐。谢谢老妈支持，长风破浪会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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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7年3月
配文：大半年了，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喝的想吐了。痛快！走了！再见宁溪！
配图：模糊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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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7年5月
配文：旅游一个多月，沿途最震撼的风景是河西走廊。年轻的冠军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人生有什么是不敢闯的呢！把当年的自己找回来，继续征战！顶峰相见！就要死磕最顶尖的那一个！天地浩大，往前走就是另一种并肩而行！
配图：九张拼接的不同城市的风景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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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7年10月18日
配文：小满问我：你觉得爱是什么？我说爱像云，没有形状，也飘忽不定，有时候抬头可见，有时候万里无云。而我们也从不知道云会随着风飘到哪个地方……
配图：蓝天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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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8年3月
配文：最近一年的生活碎片。
配图：和妈妈的合照、南杭南站、朋友聚餐合照、国风馆门店照、店内古董照、风景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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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8年4月
配文：（爱心）
配图：天赐良缘桃花福袋；公交窗外的梧桐；书摘（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的是这样，但是莱斯特小姐。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缩回的手。”
……
夜雾浓沉，被月光轻轻拨散。
扬意存下来她的大学毕业照，照片中的女孩眉眼弯弯，笑得灿烂，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茉莉花。很多年后，终于是见到了她毕业时的模样。
看完她的朋友圈，扬意更加确信了她这几年的生活并不开心舒畅。
从朋友圈动态来看，她是喜欢一开始在税务局的工作的，试用期申请取消录用，搞不好会影响之后再次考取公务员，甚至是影响事业单位和国企的背调。
她不是那么任性的人，当初决定考研，后来下定决心考科大，之后又选择去宁溪工作也一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而且她之后也依然在宁溪工作，这可以排除异地编制因素的影响，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她才冒险选择换工作，而且也让她觉得工作比读书重要。
扬意回想当年，大一和大二的时候自己和她联系频率还算可以，天文地理、明星八卦，没有她扯不起来的话题。
但是到了大三，她就变得有些爱搭不理的了，隔着屏幕都能察觉她的失落。而她给的理由：
大三上学期课程好多，累的，心累。
这老师卡我绩点，三门考试啊，所以我难过。
……
听起来寻常合理，但不像她。
只是每次这样，没过多久，她就会在空间晒照，和好朋友开心地对镜大笑，再到聊天时，她又给人一种心情很好的感觉，永远乐观，永远打不倒的感觉。
到后来最大的一次情绪波动，她归因到了考研的压力上，再到后来，就有些冷漠了。
虽然也会聊天，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跳脱。
——我比较喜欢安静的时光。
——其实生活也蛮累的，长大好烦，想去乡下种菜。
——我现在看城市总感觉脑子里灌满了水泥，连打喷嚏都是水泥粉尘。
……
再到后面直接联系不上了。
他突然很庆幸，自己没有按唐钱栩说的那样严肃对待她，没有给她压力。
从刚才的聊天状态来看，她会刻意逃避当年的一些事，但并不排斥讨厌自己。尤其从是她说她27.4岁，自己27.5岁这点来看，她是记得自己生日的，她记忆深处并未完全被时间冲淡。
毕竟多年前的申念希说过：我现在是全心扑在学习和未来的事业，等一切稳定，或许某个人会成为我的志向，这一点，认定了就不会变。
高中的她表意不算明显，但大学的她已经想要跃跃欲试想抓住爱情的萌芽了。只要不傻，某个人是谁，当事人一清二楚。
看着申念希的朋友圈，再对比到她的一系列反应，扬意想到了她说过的一句话：文字是有欺骗性的，对大众、对某个特定的人，会由撰写者表达出不一样的感情。
那是高一开学不久，语文课程进行到必修一第一单元诗两首《雨巷》（戴望舒）《再别康桥》（徐志摩），提到徐志摩的人物介绍，很多人自然联想到林徽因。
申念希在和扬意交流诗词鉴赏的时候也提了一下这个话题。
申念希：我真的超级喜欢林徽因，最近又买了一本关于她的书。前几天上课的时候，我们班有人举手问问题，让老师讲讲林徽因和徐志摩，我看老师脸都绿了，笑死我了。
扬意：怎么在课堂问。不过下课后，我们班也有人聊，还扯上金岳霖、陆小曼、张幼仪这些人，褒贬不一。你喜欢林徽因，你怎么看？
申念希：怎么说呢，我跟林徽因又不是同一个时代，不好下定论。但是站在高台上的人最耀眼，也最容易被摧毁，文字是有欺骗性的，前人写，后人读，史书都能被篡改，何况是这虚幻无根的事情。
扬意：也是，只要抓住了人性的点，再荒诞渺小的事情都能被无限放大。那你喜欢她什么呢？
申念希：坚定。对建筑事业的坚定、对爱的坚定。文章撰写者情感的表达，真亦假，假亦真。可那留下来的建筑设计、手稿论文、展现的思想、学识、才华才是最亮眼的，也是最真实的证明。她写给孩子的信，也很让人感动。
……
是的，这话用来推翻她自己也适用。
——从共创共享的快乐到试图阻隔的悲伤，如果你不回答这一切的变化，我便自己摸清来龙去脉。如果你仍然怯懦，我无畏再奔赴一次。
那些思想碰撞的火花，谈论梦想的炽热随着这次的重逢又被重新拼凑起来。
思索间，她发来一条消息：你到家了吗？
扬意盯着屏幕笑了一下，回复了她：到了，早点睡吧，晚安（月亮）。
然后他把和她的聊天框设置成了置顶，聊天背景更换为她在白色郁金香花丛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