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散了漫天的云，傍晚的公交载着夕阳行驶在梧桐荫下。
车子快开到一个十字路楼时，一辆电瓶车突然蹿出，司机师傅避之不及，一个急刹，扬意和睡梦中的申念希都反应不及，身体猛然前倾。
就在申念希的脑门要磕到扶手时，扬意赶忙伸手护住，充当肉垫缓冲了一下。
“嘶……怎么了！”申念希懵懵地醒了，这一下撞击虽然不算疼，但是有够惊魂。
司机师傅气得骂骂咧咧，又继续往前开。车上也有乘客不小心磕到，物品飞出散落一地，一车人都在怒骂闯红灯的小电瓶。
申念希迅速反应过来是扬意拿手掌给她挡了一下，便抓起他的手掌查看。他的手背处有一道凹印，是扶手上的螺丝钉咯的。
“该死，我居然睡着了，你这手疼不疼？刚那一下撞得不轻啊，会留淤青吧。”申念希有些自责，轻揉他的手背。
“没感觉，别瞎担心。你逛了一天，肯定累了，困很正常。头疼不疼？”
“不疼，这到哪了？我睡了多久啊这是？”申念希摇摇头，声音绵绵的，还是有点懵。
“下一站竹叶林，快到集春路了。也就睡了四五站的样子。好了，不疼了。”
扬意把手抽了回来，有些心思地看着她。
申念希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点……在他看来，自己不会是故意占他便宜吧，会认为自己是流氓吗？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他心里的形象是什么样的？死渣女吗？
想到这，她心里仿佛有一只兔子在乱跳，不敢看他，又扭头看向窗外。
下了车，扬意没有直接去地下车库，而是陪着她走到了国风馆门口。
“今天一天还挺开心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开车注意安全，我上去了。”
“等一下。”扬意喊住她，从背包里拿出她的熊猫发箍、糖葫芦串、还有她给景小满买的糕点，“你东西都不要了？”
申念希拍了一下脑袋，自己这烂记性这是绝了。从他手上接过东西的时候，听到楼上窗户响了一下，不用看就知道景小满在偷窥。
“谢了，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你还要上班。”
“嗯。”
扬意转身离开，申念希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直到他的背影隐没在夜色之中。
进店锁好门之后，申念希走向二楼。刚一进门，景小满就一脸坏笑看着她。
“咳咳！怎么样啊？”
“你猜？”申念希挑眉，把糕点果子塞到她的怀里。
“呦！不错，还给我带东西了，虽有新人笑，不忘旧人恩。”
“你先吃点东西，等我洗个澡，与你慢慢道来。”申念希夹起头发，开始卸妆。
“行……刚好我也有不得了的事情要告诉你，你赶紧弄，等会一口气说完。”
景小满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瞬间把申念希的好奇心吊了起来，她加快了卸妆动作。
……
申念希快速洗漱完爬上床，景小满把下午唐钱栩来店里的事情告诉了她。
景小满紧抓住她的手臂，“我的优秀员工，你比我还像老板。老实交代，你跟那个大侠都传过什么八卦？唐钱栩说他们男生之间也爱调侃你俩，这都不在一个班了还能传八卦，真有你俩的！有什么离异故事啊？”
“离异？”
“sorry，离奇？哦不，传奇故事！”
申念希自己也很疑惑，要说初中那时候大家爱调侃也就算了，这到了高中就很少正面接触了，怎么还传啊？真是服了郑瑞铭跟路成浩。
“这……高中都不在一个班啊，每天学习都忙死了，见面都很少，能发生什么故事？你听那唐钱栩胡诌的吧……”
“不可能……他跟你都不认识，这么随便开你的玩笑不是很冒犯吗？我看他还是挺有礼貌的。你别想忽悠我。”
申念希细想了一下，“要真说八卦，也就初中那点事。就班里几个同学爱起哄罢了，平时他给我讲个题目，考试清教室的时候帮我搬搬书，迎面走过的时候同学会趁机推一把…”
景小满挠头，仿佛有些失落，“就这些？好像大家的学生时代都是这样，我以前也是。没点劲爆的？”
申念希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那不然呢？学生时代，大家都未成年，你想听什么劲爆的情节？”
“你这里还真的只有傻瓜情节。我前几天回家的时候问过我嫂嫂了，她也是这么说。而且你那时候好怂啊，一开始都不敢正眼看他。那你撺掇我哥跟我嫂子怪积极的…”
暗恋的小心思被戳穿，申念希有些不好意思。
“暗恋都这样！”
景小满笑声拉满，嘲讽味十足，“谁说暗恋都这样的，有的人就勇得很，毕业的时候都直接找到对方合影的，还有要求拥抱一下的，只有你是个小怂包，素和尚。”
申念希咬咬牙，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我是那时候家里起争端，我婶婶打电话催我回去，所以没来得及找他。谁说的我素和尚，我跟他也是拥抱过的好吗？”
景小满激动地拍手，激将法果然有用，“这怎么没听我嫂嫂说呢？你果然还藏着不少事呢？什么时候抱的，在什么隐秘的角落？快细细讲来！快！”
“我跟晴宝是高中才认识的，跟他拥抱是初中的时候。就是初三圣诞节那天晚上。”
……
在圣诞节当天，徽阳实验中学每个班级都会搞庆祝活动。那天晚上，九年级（1）班也征集同学意见，安排了一些节目。
申念希和扬意原本的座位只隔着一条过道，清场地的时候两张桌子刚好并一起了，于是俩人挨着坐了。
在互推游戏环节摇人的时候，勺柄刚好指到俩人中间了，两个人都不愿意上去做游戏，这就导致上一个被摇到的男同学十分尴尬。
最后，路成浩起哄，并以班委的身份逼迫他俩玩游戏，“你们两个晒鱼干呢？指着你俩中间的，别耍赖皮，这一局就你俩了！”
郑瑞铭跟着一起闹，“玩个游戏又不是结婚，你俩赶紧的吧！”
而后其他人也开始调侃。
“那个扬意，你是不是惹到申念希了，人都不愿意跟你玩游戏！”
“你小子莫不是谈了对象要避嫌啊！要不然再摇个女生跟申念希玩吧！”
申念希看着扬意，手指藏在桌洞下，指了一个对面某个女生的位置，“你……谈了？要不然我上去吧。”
扬意无语，怎么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啊！
他语气冷冷的，“没，都没聊过天。路成浩不会重新摇人的，一起去吧。”
就这样，上一位男同学先下台。申念希和扬意一起被抓上去玩游戏了。
申念希平衡感本来就差，才第二个回合就站不稳了，直接扑在了扬意身上，俩人就这样抱在一起了，然后一起倒在了地上。
慌乱中，申念希感觉扬意的嘴唇擦过了自己的额头……
下一秒，全班都沸腾了！这才是圣诞节最精彩的节目！比郑瑞铭和周心瑶的开场合唱还精彩！
……
景小满听完直接感慨，“哇哦！怨不得人家八卦，你俩之间真的算不上清白。不仅法明寺的菩萨帮你们两个再续前缘，连耶稣他老人家都给你们创造机会啊！那你们今天呢？有什么进展没有？接吻了吗？”
“呸！什么呀，也没不清白到这种地步，就看看风景聊聊天。唯一疯狂心动的也就那该死的电瓶车！”申念希把今天的大致情况告诉了景小满。
“所以，结合唐钱栩的话，我觉得我俩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起码握手了！也算肌肤之亲！你们依旧很聊得来啊，不过，他要真的只是把南杭这个工作当做踏板，不想留在这，你是不是打算放弃啊？”
申念希摇头，“不是放弃，只是会深重考虑，看看他下一步准备去哪再说。不得不承认，即使再爱一个人，但是结婚就是给自己的人生多上了一道锁。两个人在一起，怎么能完全撇开对方的意愿不管。”
“那倒也确实，又不是校园恋爱，不用考虑未来。”
“假如我在宁溪的时候谈了恋爱或者结了婚，你觉得我还能撇下一切来到南杭，到政大读研吗？就因为是自由身，所以我可以无顾忌的去追求一切。有了稳定的支撑，我才能不惧爱情的破碎。为爱漂泊的代价不管是对以前的我还是对这个时候的我来说，都有点沉重。”
景小满仿佛被上了一节思想课。
“人间清醒啊，我的姐，我要有你一半清醒不至于上齐同磊的当。好在他想留在南杭，你们还是很有希望的。按唐钱栩说的，至少大学四年里他都是想着你的。”
申念希苦笑了一下，“他这样，其实我更愧疚。总觉得他应该讥讽我两句，嘲讽我一次次变卦才对。”
“别这么说，他愿意清零，你也就当没发生过。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明说啊？这次520？”
申念希敛了敛神色。
“有点快了吧？现在想这些有点早了。我想和扬意在一起，当年的很多事情他肯定会问的，我都得要告诉他，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我觉得这样太自我了，只考虑自己的状态和感受，他只能做被动接受的一方。”
虽然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早，但面对景小满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家姐妹嘛，申念希便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而且吧，要是真的特别顺，能到结婚的那种。我妈那还是个大关呢，湘萍跟津北，两边是死对头啊。以前在津北的时候，湘萍那边的菜都不允许上桌。更别说给她找个和老家有点关联的湘萍女婿。我堂伯母跟他妈妈还认识，肯定瞒不过。”
景小满不太敢想申念希是如何在那种环境下度过那么多年的，连吃饭都要受限制。
“确实，那还是个问题呢，你这是有点复杂。”
景小满点了点头，各家的家长都差不多，都希望儿女的日子平静安稳，尤其是经历了一次次风波的家庭，更是如此希望了。
“慢慢来吧。等到开学，你就搬到湖东那边去了，离他就更近了，有更多的时间相处。唐钱栩说他们住在兴贤路人才公寓。我都给你查好了，政大到那个游戏公司和人才公寓很近。”
“那我搬走了，就没人给你当司机了，你自己开车小心点，你的分再扣可就没了啊！”
景小满拿起抱枕往自己头上撞了一下，说起驾照的事情就头疼。比学驾照更痛苦的是拿着驾照去交罚款。
“知道了……大不了我就不开车了，以后坐公交去政大找你玩。不许见色忘义！”
申念希端坐，举起手，“我保证！不过我走了之后，店里你打算怎么办？确定好了吗？”
“还没想好。”景小满愁着一张脸，“先托给昊哥他们吧，店先开着。然后我想去进修学设计，有可能去国外。”
“国外？”申念希有些惊讶。
“因为我想出去看一看。从小到大，我就没怎么离开过南杭。大学毕业后凭借家里的门面和资产开了几家写真店，但还是有你陪着我、帮衬我。我明白，你们都只能护着我一时。我从来就没有真正长大过，一直是浮躁又任性。很多路如果不亲自走，是无法成长的。即便爸妈不愿意，我也想尝试。”
这一刻，申念希觉得景小满真的长大了。
“希希，我真的很佩服你，你真的很有毅力，也很努力，做事情能独当一面，一个人在外地闯荡那么多年，家里发生那么多事都没能压垮你。我想像你一样。我有个师妹在伦敦艺术大学，我们最近聊了挺多，我真的羡慕她。我想努力提升自己，我会跟着师傅好好学手艺，但也想出国看看，见识不一样的世界。”
“挺好，有心开始，永远都不晚。跟家里商量了吗？”
景小满愁闷了一下，“还没，暂时不急着出国，就还没跟家里说，老宋老景老觉得我年纪小，外地都不让去，更别说隔了几个大洋的国外了。”
“行，你自己看着规划，需要我帮忙就吱一声啊。”
“嗯！”
两个人钻进被窝，准备睡觉了。
申念希拿起手机一看，几分钟前扬意发来了几张图片，是下午在茶坛的合影。
申念希放大查看，景小满余光一撇，立马凑了过来。
“你们两个笑的是真灿烂啊，这风景是真不错。他还挺上相哈！而且还挺高啊，你都有一米七了，看这身高差，他至少一米八。”
“是挺高的。”申念希又往后划了几张。
“他身上是有电吗？你怎么不紧挨着他，这几张照片没一张是紧贴着的。”
“这挨得挺近了，也就一掌宽的距离，我头故意往他那边歪了歪呢。”
景小满一脸鄙夷，“行吧，你说近就近。那你们之前有在手机上有聊天吗？”
“有聊天，但也不是每天都聊，他还挺忙的，马上要开新活动了。就说说我到南杭之后的生活，这一年里的一些事情。”
“不错，期待你摇身一变成为策划夫人，打入狗公司内部，看好你，加油，我睡了。”
说完，景小满打了个哈欠，翻身滚到了另一边。
申念希抬手关灯，把手机调到夜间模式，保存下来那几张合照。
看时间，他应该刚到公寓不久，估计还没有睡觉，便给他发了条消息：嗯，收到。早点休息，明天要开工了。
扬意刚洗完澡躺回床上，就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回复：“好，晚安。”
他回复完，又看了一遍时隔十三年才有的第二张合影。
他回想高考后返校的那天，所有的班级都在拍毕业照。她在和一群女同学合影，也有男生找她拍照，她应下，但拒绝了他们拥抱的要求。
等到她和同学们拍得差不多了，他本想也去找她拍一张合影。只是她走到角落接了个电话，就飞速往校门口的方向跑，速度快到整个人直接模糊成了一条线，连神情都不看清。
回去后，发消息问她怎么了，她简单地回了一句：家里煤气泄漏了，情势危急。
他当即反应，什么鬼理由！她这路痴属性，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家里煤气泄露轮得到她回去关？不把阀门往反方向拧，放出更多的煤气就不错了！
……
现在回想起来，她是从高考之后失落了一阵，一直到大学开学后，她才又乐观开朗起来。她说那时是因为估分结果不理想，又逢离别伤感，她一向很在意分数和友情，所以这个理由是说的过去的。但三年后的另一个选择，她始终没能给到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
琐碎的星子杂乱无章地分布，藏在云层里闪烁。
扬意看着手机里的合照，果然是数字规律能解，她的心思斟酌不透。
手背上的淤青一摁，泛着隐隐的疼，他十分庆幸，这不是在她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