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们早早起床，换上婚纱、伴娘服开始拍照，录视频。
到了堵门环节的时候她们四个大喊：“只要红包给力，游戏适当作弊。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门外伴郎应声回应：“吾是惊鸿照影来，来者赵应鸿；看君似是羲皇上，求娶我心羲！”
快问快答真爱考验环节，她们四个轮流问题目。
——“请听题，你和新娘第一次打电话是在哪天？”
——“2008年10月31日万圣夜！你们寝室搞的真心话大冒险！”
——“请说出新娘的10个优点！快，不许思考！快！快！快！”
——“善良、勇敢、坚强、勤学、上进、不爱做饭、爱吃海苔、带我旅行、选我做了男朋友、愿意让我成为他的老公！”
……
闯进门后，赵应鸿单膝跪地，凝望李羲和，眼底的爱意真挚又热烈，“亲爱的老婆，硕士毕业典礼那天，你跨越山海来找我，比我先去找你，今天，我娶你回家！回我们的家！我赵应鸿这辈子都是你的人！我这一生，非你不可！”
他一口气说完，深情又激动地望着他的新娘，伴娘团们也泪眼婆娑。
这一天，看着室友和年少爱恋的人结束了十年爱情长跑，申念希的内心格外触动。他们两个在台上交换戒指拥吻的时候，她的眼角又滑出一滴热泪。
她的朋友很幸福。
这就是她内心，爱情最美的模样。
赵应鸿与李羲和是她羡慕的样子。
如果量子纠缠是真的，李羲和与赵应鸿应该就是平行时空的自己和扬意吧！
2008年万圣夜，那个大胆坚定的申念希此时此刻在与扬意执手说誓言。
而选择了逃避的申念希，今时今日还面对着很多未知的隐藏变量。
可是，自己和李羲和处在不同环境之下，从宇宙诞生之初，组成她们的粒子就不尽相同。她们的主观意识和客观物质甚至是呈现完全相反的状态，在无数种的可能结局中，她会跟扬意也会摘得甜果吗……
从混沌随机到坍缩确定，只能自己去参与实验，寻找答案了。或许朋友们说的对，莫负今朝！
参加完婚礼，24号上午申念希就离开吴苏市，乘坐高铁回了南杭。
列车缓缓发动，飞速向前行驶，沿途的风景模糊成了一条线，她重新点进扬意的朋友圈，他没有任何动态更新。
烈阳照山顶，霉湿的心洼逐渐干涸。
回到国风馆，店里是另外两个店员，景小满不在，应该是去医院陪黄沐晴了，闺蜜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
到了这个年龄，大家的人生进程好像都迈向了一个新的阶段，过两天，自己就要当干妈了。
申念希放好行李躺回床上，翻看相册，脑海中回想李羲和昨天大婚的场景，旅途的疲惫将她渐渐带入梦乡……
她和扬意坐在桃花心木树下，烟空湛蓝，像是海水倒灌回了天际，漫天的云朵巨大而又蓬白，压在一幢幢房子上面，横过的电线杆将它一切为二，分成大小不均的两块。
烟囱里冒出一串串灰烟，河岸另一侧，犁地机如牛嗡叫，盖住了妻子喊丈夫回家吃饭的声音。
他们坐在树下看云看书，她望着扬意，举起一片树叶，询问他：“你喜欢桃花心木吗？”
他接过她手中的树叶转了转，淡淡地回答：“喜欢。”
“是最喜欢桃花心木吗？”
“不是。”
她愣了一下，接着问：“那你最喜欢什么树？”
“白桦！”他回答的很坚定，目光看向远方。
未等她说话，扬意又接着道：“我要结婚了，我要去西部，她在白桦林下等我。”
“哦。”申念希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身体往后倾斜，倚在树身上，泪眼呆滞，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白……白桦挺好的，也是语文书上的课文，比桃花心木这一课还要先学。你未婚妻是之前来店里的那个女士吗？”
“嗯。”他静静地将树叶放回地上。
“真是恭喜你啊，那你日期定下来之后，记得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包一个大红包，我早些年就出去工作了，现在有钱了。”她不敢再望向他。
他扭头望向她，粲然一笑，声音温和，“那你会去吗？礼到了人不到？”
“我……我不一定有空啊！只要你幸福就行，我出不出席没关系。”她强笑着回应他，目光依旧闪避。
“你也是啊，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幸福。希望你前途顺坦，能够坚持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情，一定行的，优秀的人是会互相吸引的。”
“我……我不太行呢，我不是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银行好累，我不想笑的，我在银行赔了好多次笑脸，有时候被刁难的我是想哭的，我同事被客户扇巴掌，那一刻我是害怕的。”
“那……换一个工作？你不是写了很多诗吗？有没有想过成为一名诗人，出版自己的诗集，我觉得你写的挺好的。”
她低头摸了摸地上的草，软绵绵的，真希望他的心能和这草地一样软。她趁他看不见用另一只手偷偷抹去眼泪。
“现在的生活只有苟且，谈不了诗，我没有办法做一个肆意昂扬的理想主义者。扬意……”
“嗯？怎么了？”他柔声回应，她的心里更痛了。
“那些诗是专门写给你看的，以后我不会再写了。还记得吗？以前你总是说我语文好，可以考虑当个小作家。所以，我还是当作家吧。”
“那你想写什么呢？”
“之前有好几次走在路上，同学把你推过来，撞到我身上，你说抱歉，冒犯我了；但是我的同桌推我的时候，我都快速闪向另一边了，没有撞到过你。那么现在，我能冒犯你一次吗？我想以你为原型写一本小说，小说里，你爱我，我们有以后。这辈子，就冒犯这一次，可以吗？”
她想把他们的青春旧事写下来了，想征得他的同意，修改结局。
他久久没有回答，她慢慢抬起头，只见他笑着，慢慢转身走向远方。
他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那一瞬，光也没有了。
霎时间，黑夜降临，云朵急速收缩化成了一颗颗星星，从天际滑落，视线之内再也无光亮。
旷野上黄沙漫天，狂风呜咽，身后的桃花心木变成了一颗颗白桦，笔直伫立，拦在她面前，压住了她想追他的勇气，她绝望地站在树下，寻找他丢掉的那片叶子，哭的撕心裂肺。
耳边传来朋友熟悉的声音……
“追上去，把他抢回来！不要怂！”
“早说了山盟海誓都是假的，他一夜翻身当主管了！”
“你会跟我一样幸福的，别害怕，我们终会从年少暗恋迈向婚姻殿堂！”
“现在是你站在白桦林下了，他马上就回来了，光也会出现的！别怕！”
“和我一起去养老院吧，男人不值得，他不喜欢桃花心木了！”
“砍掉这片白桦林，把桃花心木种回去，重新找个护林人！别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当你变得更好，他就会回来了！”
……
各种声音越来越大，她捂着耳朵，感觉脑袋要爆炸了……
脚下的土地开始剧烈抖动，出现了裂隙，身后房屋塌陷地越来越快。她开始拼命奔跑，却不小心被碎石绊倒，在即将滚入深渊的那一刻，申念希惊醒！
她感觉心脏跳动的厉害，仿佛要从胸腔中闯出，这种不适感让人有些想吐！真是难受极了！
“原来是梦啊！”她揉揉太阳穴，梦里的声音吵得她头疼欲裂。
手滑到耳边的时候，她感觉湿湿的。是在梦里的时候哭了吗？
申念希强撑着坐起，看了眼手机时间，“快六点钟了，睡了四个多小时，还挺久。”
她拍了拍脑袋，缓了缓神，想要把梦清空，把那种烦躁和恐惧从脑袋里驱逐出去，毕竟只是梦，扬意又没结婚，至少没那么快结婚，天也还没彻底黑。
她起身喝了口水，然后下楼和店员一起收拾东西，吃完饭后又拖了拖地。下班时间到了，店员都走了，申念希又回到了楼上，洗完澡后躺回床上关了灯。
这几天忙碌于帮室友准备婚礼，心里又闷着520那天的事情，她身心俱疲，只想先睡个好觉。
她想之后去问问扬意有没有收到别人的告白，想问问他对那位女士是怎样的看法，想问问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如果那位女士是他割舍不下的意难平，那么自己就可以放下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她却越来越精神，丝毫酝酿不起睡意。明明拖完地、洗完衣服整个人已经累的想倒头就睡了，怎么躺回床上又活力充沛了呢！
房间里安静的像沉入了万里海底，她闭眼的时候，脑子里全是那位女士站在扬意身旁的画面，抹去又重现，简直没完没了，她心情越来越烦躁。
申念希感觉像回到了大学的前三年，科大的贴吧里经常有女生发帖对扬意表白，讲述她们遇到扬意的场景，真的好像小说里的心动情节。
每一条帖子都像插在心上的一根针，她觉得他离自己好远。
大三的时候，科大举行2010届新生开学典礼，扬意作为优秀在校生代表上台发言，鼓励这届新生们砥砺奋进、不忘初心。
那一天，科大的校园论坛里被他霸屏了，有好多张他穿着黑色西服的照片，不过座机画质，糊的不行，根本看不清脸。
“学长出现的那一刻，大家都沸腾了！”
“扬意学长好帅啊，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台上，他比阳光明媚！神明之子！”
“学长是信息与软件工程学院的，好巧！”
“他是从余光中的信里走出来的吗？我余光中都是他！”
……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正经穿西装的样子，高中毕业照上的他虽然是白衬衫黑裤，但算不上正经的西装革履。
看到那些帖子的时候，她真的好嫉妒，好想立刻到渝江去，想看看他站在阳光下自信演讲的样子。
可等她去了渝江，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更远了，未来也不在一个方向上。她觉得自己卑微的像一粒尘埃，人生简直就是一则笑话。
这种思想像操纵木偶的提线绳、像寄生在她体内的恶魔，会逐渐掌控她的情绪，把她逼到一个孤僻的情感角落。
生活中各类意外事件的接连打压，让她觉得扬意应该不再属于自己了，她要彻底走出他的世界了，她要做的，是心无旁骛地去挣钱。
这些年她经历了很多事情，内心变得强大起来，一个人能扛起家庭的重担，能顶着风雨负重前行。她真心觉得，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扰乱她的生活节奏了。
所以从相遇的那一刻，她知道了扬意是单身，便想重新追求他。就算他不喜欢自己，一切也可以慢慢来。如果他不想和自己在一起，甚至讨厌自己，这个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追逐的过程也很勇敢珍贵了。
但是她所有的假设中，只有她和扬意两个控制变量。
当余博新这个新的实验因素出现的时候，她所有的推论好像都站不住脚了，她一直以来都忽略了这个应当存在的重要假设因子。她再也忽悠不了她自己了，越麻痹就越痛苦。
现在她已经确定了扬意想留在南杭，他们可以有共同的未来；确定了自己非常想和扬意在一起；确定了扬意对自己还是有点喜欢的；室友用自身经历告诉她，年少的暗恋会有成真的那天。
她已经抽不出自己的心了，人都是贪心的，欲望也是会随之膨胀的。她不仅仅再是注重爱一个人的过程，她也想和他有一个圆满的结果了，这之间，乃至这之前，不被任何人掺杂。
开始，过程和结局，同样重要。
她再一次陷入了那种她极度厌烦的纠结情绪之中。
申念希猛然掀开被子，打开灯，走到客厅，从橱柜里拿出几瓶酒。
“喝醉了就能睡着了，喝醉了就什么都不会想了！不就情书吗，有什么难过的，一醉方休！申念希！出息点，你收到的情书也不少啊，你就非缺他那一封是不是！”
她打开瓶盖，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凉酒入喉消万愁。
她将杯子猛掷在桌面上，“去他的洒脱，我就是不能接受你跟别人也暧昧过！更不能接受你喜欢过别人，我才不当次等选择！”
次等选择意味着永远有被抛弃的可能。次等选择永远都是主将的替补。
她终于压抑不住，情绪爆发，怒吼出来，大口喘着气。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喜欢过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