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扬意又陪申念希去吊了一次水。随着雨季的结束，她整个人也逐渐好了起来。
再一个周六，申念希要拉着扬意一起去上企业法课。
“意哥，起床，你昨晚没加班，今天跟我一起去上课。”她在他背上写画，一遍遍地描摹“起床”两个字。
“周五不加班，周六加班是吗？”他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声音都有些浑浑的。
“怎么能叫加班，这叫接受法治教育。算了，我一个人去上课，你们男人……”
未等申念希说完，扬意蹭地一下坐起。
“别给我泼脏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去了。”
“那你赶紧的洗漱，我粥都煲好了。”
扬意慢慢清醒过来，抬头看着申念希，她的脸有些发绿，像白菜的菜叶子，他被惊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皱眉看她。
“我这敷的面膜，昨天跟张文洁一起去商场买的。”她歪着脑袋，笑了笑，他不会以为自己变异了吧！
“哦。”他松了口气，“那你还没洗漱好？”
“不然呢，你这话问的！”
下一秒，只见扬意迅速掀开被子，前脚掌勾起拖鞋作势要跑。申念希反应过来，两个人同时往门口跑，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卧室传至洗漱间，两个人一起卡在了狭窄的洗漱间门口，谁也不肯侧过身体退出去。
两个人僵持了十秒，互相瞪着对方，申念希率先开口。
“某人，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他不以为意。
“闯进门的那一刻，我的面膜蹭到你的白T上了……肩胛骨那片。”
扬意迅速侧过身，抓起后肩处的衣服往前扯，申念希顺势将他推到门外。
“你好傻，我根本没碰到你。”申念希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打开水龙头洗脸。
扬意沉了口气，笑了一下，恋爱之后，双方的智商发生转移了是吗？
他走过去，捏了一下她的肩胛骨，“长本事了！”
“套路是多变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申念希洗好了脸，扬意抽出一张洗脸巾，盖在她脸上，上下左右胡乱地擦，又拿过台子上标有“补水保湿”字样的瓶子，倒出一点水，拍在她脸上。
“你就不能温柔些！”
“我上次和刘晨钟他们聚餐喝多了，你好像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他把瓶子放了回去，双臂环着她的腰，禁锢着她，把她压在洗手台上。
申念希咬了咬唇，没好气地看着他。
“谁让你胡乱亲的，你沉死了！记这么清楚，我看你压根就是装醉！”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已经证明了他那天就是故意的。
她背过手，轻摁了一下洗面奶的瓶子，挤出一小团慕斯，另一只手挠了一下他腋下，趁隙往他脸上涂抹，像扯面团一样揉弄他的脸。
“赶紧洗你的脸，下次再装醉行凶，我直接把你扔门口！”
“别别别，给收个尸行吗？”
申念希红着脸走出洗漱间，盛粥的时候，她脑海中不停地闪现那天扬意醉酒后的画面。
从进门开始，他就摇摇晃晃，连带着申念希一起倒在了沙发上，挣扎了几番，又推搡着到了卧室。他死死地压在她身上，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喊“老婆”，酒精味在她鼻尖蔓延，把她的脸都蒸红了。
申念希又恼又气，不想搭理这个“醉鬼”，却怎么也推不开他，就听着他说一些甜蜜的醉言醉语。一直等到扬意消停下来，申念希憋着一肚子的火，起身端了盆水，粗鲁地给他洗脸，恨不能把他的脸皮扯下来。
现在想想，七月份聚餐的时候，江茳说，扬意的酒量是比他师兄好的，之前聚餐，倒下的都是刘晨钟。
而这次，刘晨钟送扬意回来的时候，虽然两个人都是一身的酒气，但刘晨钟说话清醒，稳重有礼，按照往常，刘晨钟不喝多，扬意也不会喝多的。
“可真心机！”申念希盛好粥，用勺子戳了四下锅底。
她转念一想，算了，反正自己醉酒也祸害了他一次，扯平了，那这到底是谁吃不得亏啊！
……
吃完饭后，两个人一起去了学校，时值7:37分，教室内的学生不是很多。
申念希和扬意挑了最中间一排中间的位置坐下。申念希把一条腿搭在扬意的腿上，扬意有些不习惯，挠头笑了一下。
“怎么，没谈过校园恋爱，难道也没见过别人谈校园恋爱呀！”申念希抿着唇笑，趴在桌子上，往他那边凑去，轻轻说话。
他别过头，看向窗外。
“大学情侣都这样，我以前都是把腿搭在我室友腿上，然后第二节课换她搭我腿上，这样上课可开心了。说来也好笑，五个人里，我和周颖是母单，李羲和是异地恋，杨萱和许晗跟对象在不同的学院，没有共同的课程，一直是我们五个排排坐。”
“那……你算是第一个跟对象坐在一起听课的？”他有些不敢置信。
“嗯。传言上课和对象坐一起会影响听课效率，我来亲身实践一下。”
“磁场不合还是怎么着，哪听的传言！不应该更有专注的动力吗？”
“就是啊！”她颇为赞同。
两个人对视着，脑海中却共同浮现出了他在书房工作，她穿着松垮的睡裙跑去找他，让他挑战徒手掰苹果那次发生“恶战”的画面。
她弯腰接过两瓣苹果时，忘了自己睡衣内是真空，从领口望去，衣内的风景一览无遗。战况惨烈，之后的几天内申念希都无法直视那张书桌。
俩人顿时心虚，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看着多媒体大屏。
7:50左右，教室内陆陆续续有学生进入。等到张文洁走进教室，申念希挥了挥手，指了指正前方的位置，“我给你占好了座位。”
张文洁扫了一眼她和扬意，低头笑了一下，拿过座位上的书还给申念希，“谢谢你啊，我坐后排拐角那，水课，我摸鱼。”
谁要跟热恋中的情侣坐一块啊，真的是！张文洁在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
上课前的最后十分钟，教室内几乎满坐，早八的慵懒气全无。
……
指针指向8:00，上课铃声响起，老师打开PPT，并在学习通发起位置签到。
“话说，你那时候，是不是还没有学习通……”
“嗯。”
“总有种划时代的感觉！ 我们在科技产品这差辈了！ ”
“别装嫩！”他拍了一下她的头。
后排的张文洁看着他们，捂嘴偷笑。
“《企业法》包含《个人独资企业法》、《公司法》、《合伙企业法》……”年轻的老师站在讲台上，满腔热情，讲解课程内容。
第一节课下课后，各类嘈杂声起，好像大学与高中除了上课方式，也没有什么差别，依旧是熟悉的同学挤坐在一起，三俩同学说着嬉笑话，讨论中午吃什么，是外出还是照例去食堂，这是独属于校园的“烟火气”。
扬意趴在桌子上睡觉，他轻阖着眼，半张脸掩在衣袖中，几缕额发插梳进排排的睫毛中，在眼皮上留下浅浅的暗影。
阳光透过玻璃，在课桌上撒上一层闪亮的金黄，他的发顶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昼色。
他真的，和学生时代没什么差别。现在，他们之间没有那条过道了，是真正的同桌。
申念希往他那边移了一下，手臂轻贴着他的手臂，随着血液的流动，她仿佛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两个人的呼吸声也逐渐同频。她望着他，微微一笑。
扬意慢慢睁开眼，对上了她的目光。
“你醒啦？”她眼睫微震，声音很轻，像蜻蜓点过湖面。
“我就没睡着，你以前是不是也偷看过我睡觉，隔着一条过道能看清吗？”他声音也很轻，低沉舒缓，勾着一丝暧昧。
“自恋的，谁看过你啊！说的我那时候好像喜欢你一样。”她往后微撤了一下。
“还否认呢，哦对，初中不喜欢我，那高中呢……”他往她那边挪了一下。
“也没偷看过你，也不喜欢你……对你好，那叫尊敬师长，感谢你教我物理。”她又往后面撤了一些。
“是吗？”他直接摁住她的手臂，往她那边靠，“怂货本色，那高考毕业那会呢？在公交车上，你当时怎么不往后再退一点，头发和肩都贴着我的手臂了，白裙子和编发特别好看。你当时是带着什么心态，往后靠的？嗯？”
申念希呼吸停住，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脑子里乱做一团，像恒星爆炸，气体和尘埃在脑海疯狂咆哮，各种能量流射碰撞，理智被完全吞噬，她冷静不下来了！
他当年是故意的，故意装睡，故意趴在背椅上，故意引着自己向他靠近！
现在也是亲口承认装睡！
好心机！
到底是谁有八百个心眼子啊！
这么多年，到底是谁套路谁啊！
那些暗恋的小心思全部被他洞察，现在又被无情地戳破！
申念希忽然想到发烧那晚，他说：“你谋划的还挺早！”
…………！！
他该不是以为自己那时候就对他图谋不轨吧！！
不不不，这太可怕了！
自己只是觉得如果大学时候和他谈了恋爱，有肌肤之亲很正常！绝不是在17岁未成年的时候，就对他有那种幻想！
可第一次是自己主动提的，这解释不清了吧……！
不管平时怎么无赖，她到底还是害羞的。申念希心里极度羞愤，一颗心仿佛滚进了岩浆。
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申念希推开他的手，三步迈做一步，往后门的方向跑，由于慌张没看清路，她又被门槛绊了一下。
巨大的碰撞声吸引了部分同学的目光，申念希什么都顾不得了，径直跑向厕所。
她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洗双手，再用手背贴住脸颊降温，如此重复。
没一会，张文洁给她发来了消息：你怎么了？是大姨妈来了吗？我这有多的，要我给你送过去吗？
申念希打开对话框，打字输入：“怒用。”
错字了，撤回。
再发：“bu，yoby”
误切了中英文输入，再撤回。
她的手在发抖，拼音字母总是输入错误，打不对字。
最后，她呼了口气，摁着语音键，“不是，我隐形眼镜好像掉了，等会就回去了。”
申念希看着洗手台的镜子，心里冒出来一句话：和对象坐一起会影响听课效率。
这话真是太对了！
这烦死人的对象，太可恶了！
他还不如留在家里睡觉！以后再也不要带他来上课了！
刚刚老师讲的什么来着？全忘光了！
上课铃声再次响起，申念希回到了教室，刻意与扬意隔开了一个座位坐下，同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老老实实坐在那个位置，不许靠过来！”
扬意回复：
——“收到，谢谢通知！”
——“兔子敬礼表情包”
申念希回复：“。。。。。。”
……
申念希克制着情绪，硬着头皮上完了这节漫长的企业法课程。
下课后，两个人并肩走在街道上，扬意一肩挎着申念希的书包。
申念希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踩着焦黄的梧桐叶，脆爽的碎裂声在脚底奏响，细小的碎屑随风卷入下水道，顺着水流向了远方。
“想什么呢？”他抢先一步踩住她前方的梧桐叶，挡在她面前。
申念希仰着微红的小脸，“明知故问！”
“不至于吧，你这脸皮怎么时薄时厚，不就轻贴了一下吗，初中还抱过呢，慌乱中还吻了额头，现在更亲的关系都发生了，有那么不好意思吗？”
她拨弄着书包上的哆啦A梦挂件，头往下低了一些，额头抵着他的锁骨。
“现在我快28岁了，很多事情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可是那时候还不到18岁好不好，是牵个手都会害羞的年级，那样搞得我好像故意而且是很想占你便宜。”
扬意真的想笑，她这个人还挺有责任意识和分寸感，扭捏的样子像极了她大学当年，当时躲在屏幕后面的发消息的她，可能就是这种表情和心态吧。
他喉间传来一声笑，“那我的便宜你不占啊？”
“得分情况。我是觉得现在，我们都很爱对方，我们有能力为彼此负责，也拥有了彼此的未来，亲密行为很正常。而那时候，只是想离你近一点，是想让你看到我好看的样子 ，可没想着非要占你便宜，然后不负责任跑路。毕竟那时候，没有把握能跟你在一起。搞这些心思，太不好了。”
扬意想，是不是以前有人跟她开过这个玩笑啊，她还挺怕被贴上不负责任的标签。
“谁说你了？”
“之前在金融公司工作的时候，那个骚扰人的客户就说，男士穿裤子，我们女员工穿着西装裙，化着妆，就是故意引诱他们的，就是给他们看的，是贩卖色相达成目的。我当然不赞同，因为女性展现自我价值的方式不仅仅只有优化外表这一种途径。可是这种刻板印象很可怕，第一感觉就是勾引。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但我不想你误会我。”
我喜欢你，当然也是希望你能喜欢我，同时，我更希望你喜欢我，是因为看到了我的内在特质。
“低劣生物说的话果然是蠢。但是，品行优良的正经人，你的脑子是不是又不好使了！”他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她眼珠转了转，不解。
“那时候是我倒贴往前凑的，你哪不正经了，哪占便宜了，哪就不想负责了。你只是端正了一下坐姿罢了，老弓着腰，对脊椎不好！”
他的手抚上她的背，顺着脊椎往下滑，揽着她的腰。
他永远不会让她难堪。
“看你这不值钱的样子！”她笑着推开他，往前方跑。
扬意抓住她的手腕，和她一起逆风向前，在铺满梧桐和银杏叶的金灿街道上，踏出了秋色浪漫。她轻柔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风的声音逐渐盛大。拐角处，夹杂着板栗和红薯味的空气扑入鼻尖，锁住了两人的脚步。
黑砂翻腾，铁锅里的板栗炸开了壳，烤炉里的烟薯流出了甜汁，地上还摆有两筐柿子，橘中带红，犹如火炉。秋天的暖是深黄色基调的，裹着食物的香甜，藏着一个个的小摊里。
他们买了一盒柿柿如意和一袋温热的板栗，一路笑着，玩闹着，身影被揉进浓烈的暖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