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内，申念希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

    平板还在播放网课，但在申念希听来和催眠曲无差别。此刻的她已进入梦乡畅游。

    突然，平板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申念希被吓得身体一震，猛然抬头，额前发丝被甩出一道优美的鲤鱼翻身弧线。

    是扬意打来的，她接通。

    “喂……”她睡眼惺忪，声音软绵无力，还有几缕头发被糊在了脸上，她丝毫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扬意看到她这样，悬着的一颗心松了下来，想到唐钱栩发的消息，他又气又笑。

    “怎么了……”申念希趴在书桌上，手臂撑着下巴，像太阳下一团蓬松的棉花。

    “不是学习吗？你这是在干嘛？嗯？”他舔了舔嘴唇，笑出声。

    申念希慢慢直起身，坐好，对镜梳理微乱的发丝，尴尬地笑了一下，“你来查岗啊，看网课呢，我在梦里扮演包大人断案呢，然后展昭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哦~”他拉长了音调，挑了挑眉，“青天大老爷，你在梦里还想指使我给你做事呢？”

    “什么呀！你这人，展昭多威风啊！你工作完了？还有心思来查岗！很闲？”申念希看他那边的背景，很明显是在公司，反质问他。

    “对，来查岗。好了，我要继续工作了。我六点半左右回去。”扬意转过摄像头，给她看了一眼南宫文起的超大人形立牌，然后开始往楼上走。

    “哇塞，两位老公，再见。”申念希笑得灿烂，挥了挥手。

    “闭嘴吧，花心萝卜。”

    ……

    申念希刚挂断视频通话，看了一下，原来十几分钟前唐钱栩发了消息过来啊。她看完消息，就给景其琛发了条微信，告知他小满晚上去他那边。

    消息刚发送出去，手肘旁用来查资料的那个平板又震动起来，这个平板是扬意的，看弹窗，还是唐钱栩发来的消息。

    她点开看了一下，顺带看了上面几条消息。

    唐钱栩：老狗你干啥呢，我给你媳妇发消息打电话怎么没回信啊，她一个人在家吗？

    扬意：她一个人在家。你有事？

    唐钱栩：景小满找她有事，怎么发消息不回，电话也关机啊？我请假了，要我去看看吗？别是出事了。

    扬意：不会吧，我来看看。

    ……

    唐钱栩：你媳妇没事吧？你联系上了没？

    扬意：她没事。她手机摔坏了拿去修了，我还没给她拿回来。

    唐钱栩：哦，那就好。

    ……

    申念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朝睡昏头，闹了个小乌龙，搞得大家担心了，就说扬意怎么那么闲，还来查岗。

    不过唐钱栩居然没去上班，还跟景小满在一起，这俩人情况不简单。

    她看着聊天界面，有些好奇扬意平时跟唐钱栩都聊些什么。

    她虽然知道扬意的手机、平板、电脑密码，也打开过他的微信给他换头像，但是从没翻过他的聊天记录什么的。

    好奇心促使她往上翻。

    ——半个多月前

    扬意：在朋友圈晒腹肌有伤风雅，注意形象。

    唐钱栩：滚。你有病？你现在才看到？哪来的封建余孽。

    扬意：。。。

    ——四月初

    唐钱栩：明天几点的飞机？（狗头）

    扬意：上午十一点到南杭。

    唐钱栩：还挺着急，事成请我吃饭。（大笑）事败了，我请你，哥们我够义气吧。

    扬意：还能少你一顿饭？

    唐钱栩：你还笃定能成啊？不是我泼你冷水，不一定是单身，几成把握？

    扬意：百分之二十。

    唐钱栩:我的儿，百分之二十的把握你也敢来，来补婚礼份子钱啊？你顺便把满月酒的钱也包好算了。

    ——

    这是申念希重新定义的二八定律，即爱情只占人生的百分之二十，而事业会占据百分之八十。

    当时扬意反驳她:“所以，你抓住这百分之二十，不是赢得更辉煌。当然不是说事业是次要。”

    申念希已经记不清那是他们第几次进行观点倾轧了。她偶尔会赢，输的话，只有这一次，她不是心服口服，是他对概念投机取巧了。

    多年后，她承认，是真的输给他了，是把一辈子都输给他了。

    百分之二十不多，但他全部占满了。抓紧那百分之二十，她逆风翻盘了，将年少定下的人生的目标实现了。

    她又往上划了划，看到了唐钱栩发的图片，让扬意到南杭来。他们俩的聊天记录很简单，不外乎吃饭、喝酒、打游戏。

    再往上划，时间来到2017年。

    ——2017年5月

    唐钱栩：是去宁溪了吗？

    扬意：嗯。

    唐钱栩：风景真不错。那你见到她没？

    扬意：你以为宁溪三室一厅那么大？

    唐钱栩：也对。端午啊，公务员也放假，她说不定也出去旅游喽。

    扬意：你是站在风口发的消息吗？

    唐钱栩：我说你脑子不好使。你请个假，等那个税务局上班的时候再去，就说咨询异地申报，这样不就能见到她了，突然出现，吓吓她。

    扬意：你才脑子不好使，什么馊点子。

    唐钱栩：啊对对对，（流汗无语）万一她结婚了呢，小心人老公找你算账。

    扬意：……

    ——

    申念希指尖停了一下，原来扬意去年那条动态是去宁溪旅游。

    再往上划了没多久，就没有消息同步了。她返回，点进他的朋友圈，想找到那条旅游的动态。却看到他有好几条设为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都是回津北之前的动态。

    ——

    2018年6月5日

    配文：家属探班。

    配图：申念希在公司大楼门口，手拿花牌，背后显示屏是南宫文起生日应援。

    ——

    2018年6月3日

    配文：确实不敢，只要能见到你就好了。

    配图：二人在渝江路吃火锅。

    ——

    2018年6月2日

    配文：（狗头）

    配图：一碗豆钱钱，对面是申念希的手。

    ——

    2018年6月1日

    配文：二十七岁的大小孩，节日快乐。

    配图：申念希在南杭市图书馆看书时睡着的照片。

    ——

    2018年1月12日

    配文：申念希，27岁生日快乐！

    ——

    2016年1月5日

    配文：申念希，25岁生日快乐！

    ——

    2015年4月

    配文：学生时代落幕了，终归欠你一次告白。这次比赛，我终于赢了，申念希，祝你前程似锦。再见面的时候，别装作不认识就好。

    ——

    2015年1月16日

    配文：申念希，24岁生日快乐！

    ——

    2013年12月28日

    配文：申念希，23岁生日快乐！

    ——

    2013年1月7日

    配文：申念希，22岁生日快乐！

    ——

    2011年12月20

    配文：申念希，21岁生日快乐！

    ——

    从他注册微信开始，每一年的农历11月26日，凌晨，他都准时送上了生日祝福。

    他一直都记得这个约定。

    申念希想起2008年的那个冬天。

    在真心话大冒险之后，两个人之间的聊天氛围逐步活跃。一直到十二月，临近申念希生日，扬意要送她生日礼物。

    申念希拒绝了。

    她回复：你要是真心想祝福我，就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就行了。

    扬意：就这？一句话的事情，太简单了吧。就以朋友的身份送，没别的意思，也不收吗？我不信你不收你室友的礼物。

    申念希：你又不是我室友。别送，不要。

    扬意：那你那个同学送的你也不收？

    申念希：你说黄沐晴？她高中也是我室友好吧。要不你卡着零点或者上午11点26分给我发，这样也算不一样了。

    扬意：行吧，你规矩还挺多，不谈异地恋，拒网恋，不收异性礼物。别人异性相吸，你异性相斥。

    申念希：是吧，没见过我这种电荷吧，稀奇吧。

    扬意：希奇，真希奇。

    ……

    在一起之后，他送那条四叶草项链的时候，说:“现在是室友了，能收了吧。”

    他这记性真的是很好啊，他真的是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他一个人藏着这所有的秘密。

    申念希十八岁生日那天，凌晨五点多，扬意发来了一张日出照片。

    因为她说不要礼物，只要一句祝福就很开心了。但他还是区于其他人给了她不一样的生日礼物：一日之晨出。

    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充满光亮的开始。

    十二月，那天的渝江，山顶一定特别冷，但他从未提过，只说看太阳升起蔚为震撼。

    在这灿烂热闹的急流世界里，他独自地、长久地，想念着一个人。

    申念希碎碎念了一句:“扬意，你真的和南宫文起好像。这就是我玩这款游戏的原因啊。遇见你，我真的觉得一辈子太短了。”

    有时候，申念希真的觉得，爱，跨越了次元。

    一年多前，申念希看到告白之书宣传PV的那一刻，她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四字人物。

    ——天文研究院南宫文起，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此行的目的，是接您回家。

    就这样被撩动，她玩了这款游戏。

    总有一个人，是来打破禁忌和边界感的。

    “没有比我更奇怪的粒子了，我拒绝了所有异性电荷的靠近，独你是例外，你是我唯一想要主动接近的人。”

    看着最上面的那几条，申念希心里泛起丝丝酸涩，她始终觉得，对他的爱来的太迟了。

    6月5号那天，她说探望家属，其实家属指的是扬意，不是南宫文起。

    ……

    6月3号那天，两个人吃完火锅，在渝江路上并肩走着，一直走到江边码头。

    申念希主动牵起扬意的手，扬意直接将她揽在怀里，悠然戏谑了一句:“你想占我多少便宜。”

    申念希反怼了一句，“你就窃喜吧，如果是大学那时候见面，也就吃吃饭，聊聊天啊。你敢牵我的手，亲我吗？敢靠我这么近吗？”

    “所以，这是让我提前占便宜啊。”

    “补偿你。所以，追加一点赠品。”

    夕阳在湖面撩起金色的涟漪，雀跃的光在他的发隙闪烁。

    “你有拒绝的权力，没有相欠一说，见与不见都合理。”

    话尽，他拉着她跑向前方，白鸽惊飞，江渚渡口的渔船栖息着天边洒下的橘红，随波摇晃。初夏可爱，万物生动。

    笛声呜呜响起，大船驰金归来，她长长的裙摆在风中飞扬。从他的眼中，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年少的欢喜如这江水缠绵，一层层泛起无尽的含蓄与激动。

    遇见你，今天的黄昏更美妙了。

    ……

    6月2号那天，申念希带扬意去雁安路吃豆钱钱。

    她说：“拍一张照片吧，记录下大学，暗恋对象请你吃的第一顿饭。”

    他拿出手机，她又补了一句，“只拍手。这是暗恋时期，秀恩爱的最大尺度，就是吃饭的时候对面有个人的手。”

    他笑，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在这个成熟的年纪，他陪她做着一切幼稚的事情。

    ……

    6月1号那天，他六点钟下了班，她把他半途劫去了图书馆。

    在书架上，申念希拿了一本书《林徽因传》，她给扬意挑了一本《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在24小时开放阅览室，他们面对面坐下，在翻开书本之前，申念希嘱咐扬意：“监督我，别让我睡过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趴下了。他就看着她恬睡。

    光洒下来，照在书页上，细细长长，映亮了一句话：“爱你用一生作答。”

    她醒来，看到他在对面，感到幸福极了。

    很久之前，他们互相交流读书心得，话题的开端就是林徽因与梁思成一家，关于爱情，关于亲情，关于志向。

    那时他们不在一个班级，只能站在走廊，透过玻璃望着对方的班级。

    一摞摞资料垒砌，书本挡住的是对年少晦涩的欢喜，不是视线。

    ……

    那朵漂泊的云，停在了梧桐树上方，他是她流浪的终点。

    想起他，她总觉得，毕业季好遗憾，没能在那时候见面合影。

    她从唐钱栩的口中得知，2012年，扬意去了雁安市，只是大雨不停，他没有见到自己。

    心酸往事再度被揭开，申念希努力平复心绪。

    要是雁安没有下雨，要是自己鼓足勇气迈入了科大的校门，见面的那一刻，一定会流泪吧，是欣喜远大于恐慌吧，因为真的喜欢了他好多好多年啊。

    应该也没有办法隐藏心事吧，说不定她们四个会偷偷跟来，在背后助攻，趁机推一把。

    也说不定，会吵一架，比大三那次吵得要凶，然后吵完再紧紧抱住他。可能会在一起，但后来的几年，会是分分合合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