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1)

    “我说,这月色昏暗的,这地图真有这么多看头?”

    水团飞在高空,一向开朗的剑客忍不住打破沉默。闻言,一路上埋头看地图的少女身躯微怔,思绪纠结很久后,终于抬头。

    “我们之前认识过么?”李白手里拿着酒壶,将心底初见便想问的话说出口。

    第一次见面收到的甜糕,聊天时不时飘过来的注视……还有在篝火旁,他出声言道要与她前往漠地调查时,莉莉丝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月光下那双投望过来的漂亮眼睛,似温柔的潭影深藏思绪,若有若无。

    “应该没有见过,我只久仰你的姓名……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莉莉丝笑着回答他,面色如常。只有自己知道一路空白的脑海,半天也看不进去一条路线。

    还好李白出声提醒,莉莉丝默默改变了水团的方向,走回正道。

    “哦?想不到海都也有本剑仙的传奇!在你们那,我莫非是长着三头六臂,不用吃饭喝水的吧?”

    “扑哧——不是。当然不是。”她笑着摆手,连忙澄清,“他们说你是天上仙,剑道天才,为人仗义,千金不能入眼。”

    “他们还说,李太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盛唐,盛唐。哈哈哈哈。”李白嘴里重复这两个字,说完仰头吞下一口酒。

    “如此那般也好,你呢?怎么只说他们说的。”

    “你说喜欢我的诗,喜欢哪首,我再赠你一首。”青年豪情地大手一挥,往怀里摸去下一秒就要掏出纸笔。

    “啊不用不用!”莉莉丝慌张出手想制止他的动作,她何德何能请李白给自己作诗啊。

    “你们那里可知,我李白写诗,是以剑锋为笔,天地为案纸的?”怎知李白拿出一个木片,在其上划去一笔。

    “上面的每一笔就是有一个人向我挑战,他败后我就会赠他一首诗。”

    她脱口而出。“那你便等我打赢你之后,赠我一首吧!”

    而李白手上已划出那道线,他听后俊朗的五官随即染上笑意,眸子好似缀了星辰,又亮又喜,只教人沉浸。

    “好啊。等你打败我的一天!莉莉丝。”

    木片的划线因为此刻的约定,被主人改成一个三角形,在整齐的线阵里显得独具一格。

    两人降落在陵墟入口,苍茫大漠往日的残垣被风沙掩埋。几天前,莉莉丝正是从这里救出苏烈,也是在这里引发了沙漠风暴。

    他们打算从这里进去,寻找魔种暴动的原由。

    就在这时,没有防备的两人脚下忽然出现阵法的光芒,莉莉丝一惊,化出冰鸟正欲反抗。几轮弯月般的利刃便直冲面门而来。

    小心!李白的青莲剑迅速化解这两道攻击,脚尖一点,攀上腾飞的冰鸟。

    在这里受到埋伏,难道是背后的凶手出现了?两人对视一眼,俯看原本站立之地的沙地化为沙沼,封印陵墟的机关缓缓开启。

    在莉莉丝散出的水雾里,有三个实力强大的魔道力量波动,其中一个方位正是出手杀招之人。

    “追?”

    “追!”

    李白抛去冰锥将开启的机关关闭,冰鸟展翅,随水雾中潜在的敌人方向追去。

    那人身形是一位成年男子,少顷,在冰鸟差点快追上来时,他停脚在了一个破旧的祭坛。几个手势迅速比出——

    吼!!

    沙地被召唤出强大的变异魔种,而空中的气氛微微凝滞,惨淡的月辉压在身上蕴含着隐晦危险的力量。

    “这里不对劲,小心为上!”莉莉从踏入祭坛始,心神便感觉惴惴不安,有什么脱轨的东西似乎要出现。

    “好。”李白的身形混入扑袭过来的魔种群,剑光凌厉,游走杀意之间。

    而祭坛的中央,那人脸戴面具,身边出现翩翩飞舞的灵蝶。莉莉丝颈间的项链开始发烫,看见面具男人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她忽然产生想要返头拉上李白就此离开的冲动。

    冰牢在祭坛上拔地而起,他站在原地不躲不闪,一旁力大强壮的牛形魔种迅速将其拍碎。

    可恶。这次不抓住幕后黑手,下次不知往何处再寻了!心底的声音在说。

    嘭。

    猛然间,危机警报拉响莉莉丝后跃一步,子弹差点击中了她,竟然是火枪!

    面具男举着枪柄,有些可惜没有击中莉莉丝的双腿。“乖乖再待一会,欣赏死亡前最后的月亮吧。”

    【幻海映月。】

    随着一道女声的出现,月型冲击裹挟着强大的魔道之力向两人收割,所过之处,魔种毫不例外的被打散消失。

    莉莉丝调动魔力本源以盾抵挡,在两人注意力集中在凭空出现的女声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错乱感席卷脑海,很快又恢复宁静……

    春寒料峭,在一处山脚下的村庄里,风尘仆仆骑马回村的女人,带回来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这个女孩是她在大战后废墟里捡来的,好像不太会说话。

    一开始,村民们还会围到女人家,看看她像谁家的远方亲戚,后来没有人相认,小女孩就在女人家住下了。

    这天下午,女人穿好轻甲牵着马,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李嫂子,帮我看看我家小孩啊,我走了。”

    “放心吧,看着的。她这么乖!”坐在树下挑拣豆子的李嫂,挥手马上应下。

    原本发呆的黑发小女孩哒哒哒跑过来,不及马鞍高的她伸手似乎等着一起上马。女人蹲下来,第一次看见女孩露出着急的神色。

    “妈妈,带我走。”

    “我说怪不得你这么信任我,待在我家不哭不闹,原来是把我认成你妈妈了。”她失笑摸了摸小女孩发顶。

    “我要去危险的地方,莉莉丝,我回来给你买饴糖好吗?”

    小莉莉疑惑地歪头,什么叫认成妈妈,你就是妈妈呀。只不过这次她们搬家到的地方为什么连手机都没有,好无聊哦。

    女人见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但战事紧急,催她不得不今日出发,“你待在家里,我会快点回来的。屋里还有食物。”

    这句话小莉莉听得再熟悉不过了,妈妈不是搬家,是出去工作……那好吧。

    李嫂牵着莉莉丝的小手,目送女人离开村庄。

    村子里很穷,大家穿的衣服灰扑扑的,还有大人说妈妈的新工作是保护这个村子,那为什么这里的天空是红色的?一到晚上,好像有怪兽的声音。

    连续几晚独自在家,睡不好觉的莉莉丝心中在想。

    又熬到了太阳亮起来的时候,躺了整晚的小莉莉从被子里钻出来。跑到院子里,踩上凳子从墙上探出个小脑袋。

    隔壁这个点钟有个练剑的哥哥。没想到,今天和前两天有点不一样,当她探出头准备偷看时,平常已经在树下挥剑的少年站在墙边,笑眯眯地与她对视。

    莉莉丝:……

    ?!

    “我阿娘叫我跟你说,过来吧,趴在墙上不像个女孩子。”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哥说。

    莉莉红着脸默默准备爬下来,又听他说。

    “这几天趴在墙上,衣服肯定不好洗吧哈哈。”

    来到李家的院子里,这位小哥哥变得热情话多,不一会儿两人就交换了名字。原来他叫李白,还在上学的莉莉丝条件反射开始背诗。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哇好诗!好文采!你从哪儿看到这么宏伟的瀑布的,快告诉我!”李白单手负剑,被这首诗描绘的景象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莉莉又呆愣沉默的模样,不回声。原本以为李白他会像之前的同学们一样,得不到回应就默默离开不会再理自己的时候,他把她摁在树下的石凳上,自顾自又开始练起来。

    从这天起,莉莉丝每天都会跑来看他练剑,等出战的女人回来后,带她和村子里的同龄伙伴们认识和相处。

    她在干完活后,依然会坐过来。偶尔发呆,偶尔跟着他比划。

    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莉莉丝在和女孩子们上山采药草时,遇到了一只会咬人的狼。它的皮毛看起来又粗又硬,队伍里最勇敢的女孩子用削尖的木棍扎不伤它的皮毛。

    “快带上莉莉丝跑!去告诉大人!”那个女孩子大叫道。

    其余的女孩迅速回神,抛下药箩,拉起害怕蹲在地上的莉莉就往山下跑。

    山上的障木很多,魔狼大吼的声音很快引起了山脚下村民们的注意,她们奔跑途中割伤了手脚和脸颊,依然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年幼的莉莉丝再怎么无知,也知道女孩子怎么打得过一头狼。她害怕的眼泪不停流出,还好有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紧紧的,怕她跑丢。

    “她怎么办?”

    拉着她的那位女孩有些诧异地听见从未开口的她,竟然说出了话,回头看了她一眼。于是说,“没事的。你要相信小婷。”

    几人跑下山的路有些漫长,昨日下过雨,有些湿土很容易脚滑。就在她们疲于奔命时,没有跑惯的莉莉丝摔跤在一丛灌木上。

    她膝盖疼得站不起来,但更糟糕的是,山里的第二只魔种出现了。

    猩红的蛇信从高大的老树上闪过,唾液滴过的地方好像被火烧得剩一个窟窿。一条大蛇盘桓在粗壮的树干上,冷冷地盯着她们。

    好糟糕,为什么站不起来,她不要拖后腿,她不要被大家抛弃。莉莉趴在同伴身上,无力地攥着自己散乱的黑发。

    打头的女生似乎对这只魔种的出现很是惊讶。按理来说,山上的魔种不可能会突破村里设置的防线,之前的大清缴也确认了山里的安全。为什么魔种接二连三的出现?

    魔蛇的眼睛紧紧盯着受伤的莉莉,好像在看什么美味的猎物。原本在山上的魔狼不知为何找到了她们现在的位置,接近的动静越来越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长矛飞来把魔蛇钉在树上,它吃痛地嘶叫乱扭。一道雪练般的剑光亮起,斩下魔蛇的头颅。

    “没事吧你们?”

    李白站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往下望几位女孩,手里的铁剑还在滴血。方才是他赶到杀了魔种,后面跟上的村民也纷纷过来了。

    莉莉丝看到大人们过来,想问哭泣的自己为什么又没用又胆小。但是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隐没在草里,她只好边抽泣边断断续续地说。

    “小婷……”

    “嗯?我怎么了?妹妹你别哭呀。我好着呢。”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另一端。

    她抬起模糊的泪眼看去,从森林走出的女孩吃力地拖着魔狼的尸体,和莉莉对视后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回到村子,莉莉丝才知道,为什么小婷叫她们去喊大人。

    “因为我单挑一只魔种胜利后,意味着我可以去参军啦。”村长家的小婷挥了挥拳头,给河边洗衣的女孩们讲她的英勇事迹。

    “到时候你们可都要来送我啊!”/“村长给你去再说吧小婷哈哈。”/“我才不管老爷子怎么说!哼。”

    几人笑着打趣她,然后把话题转到一旁坐在石头上的小莉莉身上。

    “莉莉丝妹妹,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平常可以多和我们聊天呀。”

    “就是,别总跑李家小子那儿,他成天练剑和出去不见人影。”小婷说。

    莉莉的伤还没好,几人顺便帮她把衣服洗了,因为她最小,还存了几分怜爱和逗她的心思,哄她开口认各自的名字。

    莉莉丝回到院子里照常看李白练剑,结束后,李白说要带她去个好地方。于是两人来到山上。

    远看,一卷宽大的白帘从半空中悬挂下来,伴随着轰隆的响声,渐渐的,鼻尖嗅到潮湿的水汽。这里是一处瀑布!

    瀑布底下挤着一大团白雾,那是水流击石翻滚起的洁白水花。在他们脚下清澈见底的水潭纵横交错地卧着大大小小的石块,犹如仙境。

    水珠调皮地飞溅到脸颊与身上,女孩呆愣地摸了摸。

    “这是我找到的还不错的瀑布了,比起你诗里的怎么样?”李白得意地展示他找到的好地方。

    “疑是银河落九天,银河都要从天而降,那这神魔之战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还想出去见识见识那朝歌和日之塔呢。”

    “李白哥哥……”

    少年停住话语,竖起耳朵凑近她,“再说一遍。什么?”

    “谢谢你。李白哥哥。”女孩乖巧地重复一遍,却没想到李白直起身,用手揉了揉发红的耳朵。

    两人坐在巨石上欣赏了一会瀑布,回去的路上,李白又变回了原先话唠的样子。这一次,莉莉丝不再是沉默,会偶尔给他一个简短的回应。

    十四岁的少年直呼感动,又说要送她一样好东西,带她到一棵树旁,摘下一片叶子递给她。

    莉莉丝:……?

    “如果你不喜欢说话的话也没关系,我教你吹叶笛。”

    “叶笛要卷成这种形状才有声音,从低到高,宫商角徵羽能吹个大概。我出去玩时,你也不会无聊了。”李白做起示范。

    “……”

    “你别不信啊,只有这种叶子吹得声音最好,才不是顺便摘骗你的,相信我啊莉莉丝!”

    “……”

    后来莉莉丝确实学会了吹叶笛。

    战火波及到村庄,送别一个个村民们前往战场时,村里人就会吹起叶笛。她就在送别中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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