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玉神熙

    凡人小熙第一个见到的神是陵于天,他穿着一身烈日色的长袍,好像赬色之霞。小熙常听说书人说东荒之神陵于天是最强大的神,拥有非常恐怖的神力,而略低于他的是南荒去自,然后是北荒横海,而最弱的神就是西荒入云明。便连仙门中十二位仙尊都如此排位。

    这位最强大的神虽不苟言笑,但是他的五官实在过于轻媚浪漫,有种难辨男女的阴柔之美,但他过于高大的身型,立即给他增添了刚戾之气,让人见之忍不住跪地膜拜。小熙就是这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也是受了身边那些修仙者的感召。

    陵于天轩然高立在所有跪拜者之间,对被捆好的小熙俯视,忽然他道:“奇怪。”

    凡人小熙抬头看他,但是由于他太高,所以只能看到他的腰部,见他的腰带从中心往外绣着层层桃花,不知道他在奇怪什么,难道他也质疑自己不是玉神门的小熙,小熙道:“我是玉神熙,虽然我是个凡人,但是我真的是玉神门弟子,我在洗石镇待了二十年,很多老板都知道我叫玉神熙,你是神应该知道我是谁。”

    说完她突然想起,神是来歼灭她这个遗留的祸害的,又立即垂下头,紧闭着眼睛。

    陵于天没有打断她也没像仙门一样扇她,只是冷冷地问:“你是谁?”

    小熙简直要吐血:“我是玉神熙,凡人玉神熙。”

    陵于天说:“我只相信太镜。”

    陵于天盯着她,手指轻轻抬了下右眼前挂着的一块椭圆的石头,丝状的黄金把石头框在他的眼睛前,越过左颊部挂在耳朵上。石头内环印着细腻入微的复杂纹路,会飞快的重组和旋转。没人会想到,最强大的神器太镜就是一块这么小的石头。

    陵于天渐渐坚信了判断:“你不是神,不是妖,也不是人,你是谁就连太镜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你明明见过神,见过妖,见过许许多多的事物,唯独要模仿凡人?”

    小熙真是服了,她本就是个凡人,什么叫做模仿?但是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而真诚道:“我就是人。”

    陵于天不理她,取下那只太镜,用绢帕擦拭好放了起来,一位仙尊关切的问道:“吾神找出了妖魔玉神曦的元神的下落吗?”

    陵于天淡淡说:“找出了。”

    众仙面露喜色。

    想势必很快就能除掉这个强大的祸患。

    陵于天继续说道:“就在她体内!”

    众仙听完仙容失色,若非陵于天还在,他们一定拔出了各种各样的剑,用仙诀让剑刺穿熙的身体,熙同时感到了四面八方扑来的杀气,她毕竟是弱小的人,故感到了生命垂危时那种本能的恐惧。她一边发抖一边急速的辩道:“我师父绝不在我这,我亲眼看到师父的骸骨,就算师父的元神不灭,但这许多年了我从没有一次断忆!”

    熙说的是修仙常识,虽然她不会法术,但也略知基本,寻常凡人未经过修炼根本无法控制识神,而元神是识神的一种强化形态,故如果一旦他人的元神进入凡躯,能轻易控制凡人的识神进而控制行为。如果熙拥有了师父的元神,那她便立刻不再是熙。

    这些仙者轻易的共识了小熙的话,认为如果她就是那妖魔,也不可能被打成这样捆回来,但他们又不敢质疑神。

    他们互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难道妖魔一直不曾觉醒?”

    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元神受创得岌岌可危,所以躲进凡人身体里沉睡起来。

    陵于天不以为然:“诸神之战他况且能保住元神,而今却被困在一个不妖不神不知道是什么的身体里,而这身体的主人竟然连一瞬都不曾还他自由,所以你究竟是谁?”

    小熙努力的抬起头,甚至用仰得随时可能脖子脱臼的方式,让自己的所有表情都在陵于天的视线中,她的表情仿佛写满了“我是人”。然后发问:“你说我不是人,我到底哪处不是?”

    陵于天漠然的看着她:“你缺乏人的一样东西!”

    小熙脖子一动都不动,所以已经又酸又胀,简直比连续落枕三天还要难受,她觉得很荒谬的问:“什么东西?”

    陵于天:“人性!”

    小熙气道:“不可能,我贪婪爱财,斤斤计较,市侩狡黠,贪生怕死,而且我特别容易孤独寂寞,这都是人特有的。”

    陵于天:“你模仿得很好,但是你忘了,模仿只是模仿,并非你的本性,你看过许许多多的事物,却并不在意任何一样,但凡是人,就会厌恶,憎恨,热爱,痛苦。你敢说出你厌恶谁?爱过谁?几时痛苦?”

    小熙说道:“我厌恶整个四荒,我厌恶战争,我爱惜我自己!我痛苦我只是个凡人。”

    陵于天沉默了,他没想到,这个东西这么会狡辩,他在神域和其他的神一样从不说话,只各司其职,所以他说不过熙。

    过了半晌,陵于天平淡的说:“也许是你看过最多的事物还是凡人,所以你下意识认定自己就是凡人,但如果你只是凡人,便不会遮盖了一位强者的元神,竟使太镜都无法射穿。”

    小熙睁大了眼睛,找到了漏洞:“你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凭什么说我体内有我师父的元神?”

    陵于天:“凭气味!你的血有蛊毒之术的味道。”

    小熙摇头:“我刚才流了很多血,跟其他凡人一样,我的血里什么也没有。”

    陵于天:“一试便知。”

    小熙倔强地说:“试就试。”

    因为仙山萦绕着很多仙气,故而山内许多植物或动物都近妖,陵于天摘了一朵花,那花没被摘的时候长开不败,是花圃无数朵之一,但一摘下来因无法继续被滋养,便立即与其他任意一朵都不一样了,原来这花虽快成妖,此时却命不久矣了。

    小熙的血落在那花瓣上,只是一滴。红色的花突然变作一个背上长着花瓣翅膀的仙子,从恹恹之中睁开眼睛,环视了一眼四周,露出了欢喜,轻快浪漫的飞起来。陵于天在那花仙子还没飞出手掌前将花捏碎,一边冷冷道:“知道了吗?”

    原来熙师父用的这种蛊毒,吞噬太多妖力。而一些妖力随着元神而附身。若妖物吃了一口被附身的□□,便会妖力大增,这也是万妖会前赴后继啃食甚至抢食他□□的原因。但随之而来蛊术完成之时,就会遭到反噬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去向了。

    若是人或仙吃了,便可控制四方的妖物,甚至称霸四荒。

    小熙没想到,她真的不是凡人,她究竟是谁?连她自己也很想知道。她细嗅残余的血,是腥味,她一直以为这就是血的气味,此时她想起师父流出那些污油的味道。

    她应该庆幸,身上的蛊毒的气味被掩盖在狐狸粪便下,否则入云明的门人一定把她打得比这样还狠。

    神的判断总是灵敏又准确,而且从不掩饰或说谎,众仙的脸色变了又变,和小熙一样对这件事终于充满震惊的接受,并且推动道:“既然那妖魔的元神在她身上,请吾神用神力诛灭她!”

    陵于天听完手伸了出来,手中凝聚着力量,是一把耀眼到无法直视的光剑,光芒越变越大,发出了如同炙烤般的热感,小熙吓得全身发抖,冷热汗一齐瀑布般的滚下,她极力想睁开眼看清楚自己会死于什么武器,却什么都看不见。

    光剑在这时变小又消失:“把他元神放出来!我只消灭他的元神。”

    小熙还没死,惊叹了一声:“我不知道,我只能做到人力所能及之事。”

    一旁的仙尊也吃惊:“吾神为何不连她一并消灭?”

    在他们看来既然小熙只认自己是凡人,就是一个凡人,只要能达到目的,牺牲一个凡人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四荒到处都有凡人丧命。

    陵于天却说:“因为我们还没开会,我想其他的神不一定会赞成杀她。”

    仙尊们听完汗颜,但也不敢得罪神:“吾神可以返回神域待与其他神商议后,也许其他的神也会因要除掉大妖魔而要杀她,我等可以代为囚禁她,等您处决!”

    陵于天觉得也合理:“我回去和诸神商议,你们先囚禁她。”

    小熙感到了非人的折磨,这时喘着气问:“要囚禁我多久?”

    她其实想问多久能商议出,但是觉得神的行为不是她这种凡人能妄论的。故转换了一下主体。

    “二十!”

    “二十天?”小熙想还有二十天可以活,是好事。

    “不,二十年!”

    “什么?”全场震惊。

    陵于天淡漠的道:“我们那处的时空与尔等颇不相同,若一次商议通过,需要尔等的二十年,若需商议多次,便得四十,六十,八十年。”

    小熙听完先是高兴得想笑,最不济,她还有二十年可活。但是她一想到要被囚禁,又高兴不起来,这二十年她可能每日都度日如年。

    若她给关在这里,不会飞的她永没有可能逃出去,更别说回到西荒,她想回洗石镇,想回到荒山的家园中,再也不出来。

    于是她大胆的向陵于天请求道:“我知道我师父是恶毒的妖魔,我愿意遵从神旨杀死我师父,但我察觉不到我师父的元神,没法把他从身上驱赶,不过我听说师父本体被四方妖物吞食,现在转生的师父没有元神又无法召来妖物与自己融合,我们可以去找出我师父的本体,一部分一部分的消灭,这样既杀了他,又不用为杀我犯难。”

    陵于天明白小熙的意思,堕神强大在本体,在上次商议中支持要杀玉神曦的一方除了考虑到他已跳出太镜变作了不能控制,也因他修炼蛊毒后变得更强大,担心威胁到神界。但对于熙这个太镜无法射穿的东西,因她像凡人一样弱小,没有威胁,大概率神们不会想杀她,而更想关注她,甚至有可能会想把她请到神域见一见,故陵于天大概率要陷入两难。

    思索了一会儿,陵于天道:“我要考虑一晚。”

    小熙呆看着他,洞察不到他没有表情波动的脸下是什么心情,是否识破到她的狡诈,陵于天留给她一个无尽遐想的背面,边离开边念:“连太阳都无法穿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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