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还在“养病”的顾含章丝毫不知道自己被胡府众人念叨着。

    人间四月芳菲尽。然而北地的桃李都还灿烂地开着。流香亭外,她眯着眼舒适地躺在丫头们抬来的藤榻上,头顶上云蒸霞蔚的一簇簇或红或粉或白的桃李花,手边随手可拿的是碧玉盘里切成薄片的石勒玉露香梨、滴着水珠的晶莹剔透的马鞍(奶)牛(子)葡萄、使人从益州那边儿送过来的金玉枇杷、去了丝络的金黄果肉的香橙。

    顾含章惬意地拎着一串马鞍(奶)牛(子)一口一颗地吃着,感叹道:“真是神仙日子啊。”

    一旁的小丫头“噗哧”笑了:“姑娘心可真宽,就这点子水果就让您满足了呀?”

    “那是。你家姑娘我就是这么没见过世面呐。”顾含章懒洋洋的。

    正闹着,眼尖的小丫头一眼瞧见青娥姑姑肃着一张脸过来,嬉闹的小丫头们立即收敛了规规矩矩地立在两旁。

    “姑姑一来,瞧她们都吓傻了。”顾含章打趣道。

    青娥姑姑瞥了眼,冷声道:“姑娘这是在怪我平素规矩太严了么?”

    顾含章一点也不受她冷脸的影响:“这哪能呢?没有姑姑的约束,这帮小蹄子还不上天了呀?得亏有了姑姑镇着呢。”

    饶是青娥姑姑素来严肃,也缠不过她的嬉皮笑脸:“那奴婢先谢过姑娘的夸奖了。”

    然后刻意肃整了面容:“有了姑娘的鼓励,奴婢必定更尽心尽力地拘着她们不让她们犯事儿。”

    一旁的小丫头听见那句“更尽心尽力”,一脸哀怨地瞅着顾含章。

    “哎哟,姑姑可别。姑姑可够尽心尽力了。再加把子劲儿,这帮子小丫头还不得在背后水漫金山呀?”顾含章被小丫头们几可乱真的哀怨逗得乐不可支。

    青娥姑姑嘴角也微微弯起。

    “姑姑有事么?”乐够了,顾含章接过手巾揩了揩手,笑问。

    青娥姑姑管着苑内大小庶务,苑中一应进项支出、逢年过节人情往来、苑中侍者杂役及月钱供给等,比起单单只负责顾含章身边儿庶务的青袖姑姑,她要繁忙得多。

    还好萧亦昙的门客幕僚日常所需及门下的孝敬自有云尉和他手下一帮人负责。

    “刚刚听了个消息来,奴婢觉得应该告诉姑娘。”青娥一想起刚刚听到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消息让我们青娥姑姑这么生气呀?”顾含章调侃着,挥手让身边儿的小丫头都退了下去。

    提及正事,青娥姑姑深吸口气,把吴夫人在府中所说欲娶顾含章作胡四郎妻并算计的那番话一五一十地告诉顾含章。

    “哦,吴夫人教女么?”半晌,顾含章吐了这么一句。

    “是侄女。”青娥姑姑纠正,“姑娘,奴婢本不该多这一句嘴,可是她们也太狗眼看人低了!她以为她胡府多大个人物,敢这样嫌弃算计姑娘!”

    “没事,”顾含章浑不以为然,“嫌弃便嫌弃呗。人家也没说错,我是父母双亡了呀。”

    见青娥姑姑意不平,她拍拍手道:“你家姑娘我又不是傻白甜,上赶着送上门去给人算计。你瞧,这次我不是扇了她大嘴巴子?我才不跟她们虚客气。好啦,我都不在乎了你气个什么呐。再说了,什么嫁娶不嫁娶的,我还小呢。”

    她这般云淡风清的,青娥姑姑到不知自己该从何劝起才好。

    “现今儿咱们看清了她们的真面目,等殿下回来,奴婢得告诉殿下。姑娘也不用把她们放在心上了。”青娥姑姑想一阵,道。姑娘呆在这云州七八年,就同胡珈珈与江蕙娘两个走得近一些,平日但凡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吃食,哪一次不打发人送点过去?那吴家俩姑娘跟着胡六娘,哪一次不是一样的沾了好处?还有那吴夫人,殿下待胡大人好,过年过节的胡府来人,殿下哪次打赏不是最重的?信王府在云州虽没有主母在,可该得的礼节,吴夫人哪一次漏掉了?往日的好都喂狗肚子了!也不对,喂狗肚子了人狗还忠心呢,这什么玩意儿呐这是!

    “胡府与阿叔多有往来,咱们看的,本也是阿叔与胡大人的交情。”顾含章淡淡道,“好啦,别想这么多,姑姑替我好好参详参详,沈叔家小胖子要过生啦,我给他带些什么东西才好?好啦,不相干的人和事儿理她作甚?”

    还有一句她闷在心里没说。吴夫人那番话能够这般分毫不差地传到流采苑来,只怕背后也是有胡府中其他人的算计。看在青娥姑姑这么关心她的份上,她就不说出来啦。不然,青娥姑姑省过神儿来,得知自己连这点小小的挑拨算计都没看透就急急地跟了过来,还不得自己跟自己生气啊?

    灵陌馆,青袖姑姑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丫头收拾要带走的一应物品。顾含章过得两日又要去赤岭谷小住,一去至少也得俩三月,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都要细心打贴好。阿莫阿离两只也一样要随她一同去。

    馆内照例是青袖姑姑坐镇,迎春和剪秋也会留下来。灵陌馆只留下几名丫头并几个仆妇负责日常清扫。

    女兵营交给了伯夏,又让时钧和莫长青有空多去看看。这也是惯例。

    海棠春睡的锦帘掀起,半夏撅着嘴进来了。

    顾含章看一眼,靠坐在月洞形窗台上没理她。旁边打络子的迎春抬头瞧见,乐了:

    “哟,咱们的半夏姑娘这是打哪来啊?瞧这嘴翘得都可以挂个酱油瓶儿了。”

    “迎春姐姐你也跟着那帮子小丫头学坏了。”半夏嗔道。

    顾含章房中四名大丫头,迎春与剪秋是从帝京带过来的,一直没变。半夏与忍冬沿袭了之前的俩丫头的名儿,人却是来云州后选上来的。迎春性子温柔,平素帮衬着青袖打理灵陌馆中的庶务。半夏年纪在四人中最小,顾含章又不爱拘着她,性子养得要跳脱许多,

    “我怎么就学坏了呢?让姑娘给评个理儿,咱们半夏姑娘才刚儿进来可不是把个嘴儿撅着嘛?我就说个老实话,怎么就得一句学坏了呢?”迎春继续打趣。

    “迎春姐姐迎春姐姐。”半夏跑过去拉着她衣袖撒娇。旁边看戏的顾含章被嗲得酸了一身。

    “哎呀,可别再酸了,我这都起一手鸡皮疙瘩了哦。”忍冬笑盈盈地端了一碗茉莉绿豆饮进来,斜了半夏一眼。

    半夏大受打击,不依道:“姑娘你看,她们合伙儿欺负我呢。”

    顾含章接过饮子,啜了一口:“我可只听见有谁在撒娇,可没瞧见有谁在欺负人呢。”

    半夏飞红了脸,跺了跺脚:“姑娘!”

    “你可收敛点吧你,还敢对着姑娘大小声儿呢。等会儿青袖姑姑进来看不打你板子。”忍冬恫吓道。

    半夏一时失了态,吐了吐舌头,红着脸无措地绞着手。

    “你呀,姑娘平日待咱们宽和,咱们也要记得规矩。哪有做奴婢的对着主子喝叫的?这要是在别的府上,别说板子,打完被发卖出去都算轻的了。咱们现在云州,姑娘不爱出去应酬,也没什么人挑你的规矩。要是在帝京,一抓一大把的世家大户,你跟着姑娘出去,落了规矩,那不仅是丢咱们姑娘的脸,也会给姑娘招祸的。”迎春一边儿双手飞快地打着络子,一边儿叮嘱道。

    “这话说得对!”话音刚落,青袖姑姑挑帘走了进来,“不单是半夏这丫头,还有你,你们,平日姑娘对你们宽厚,可该讲的规矩,那都得记牢了。别一个个轻狂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谁要是给姑娘丢了脸,我认得你们,这王府的规矩可认不得你们。”青袖姑姑一一点着房内的丫头们严厉地道。

    语罢,又朝着顾含章俯身行礼:“奴婢一时心急,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顾含章忙托起她:“姑姑快别这么说。我知道姑姑是一片好意。现下让她们记牢了,也是为着她们好。”

    她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丫头们忙忙地上前把青袖姑姑拉住,一迭连声地向她保证一定会守好规矩不给姑娘丢脸。

    这般一打岔,半夏到是忘记自己刚刚进屋要说什么了。等到晚间,顾含章照例练完拳脚洗漱时,她才想起白天的事儿。

    “姑娘,今儿下午那郡守府来人送礼了呢。”

    “来的谁?送的什么?”顾含章坐在榻前由着丫头给自己泡脚按摩。

    “胡府的三公子和三奶奶。听青娥姑姑说,带了好多补品和药材呢,说是来赔礼的。姑娘之前说了不见胡府的人,就没让人来通报姑娘。那胡三公子说前个儿的事,他父亲之前原不知道。原本是胡府没有教好自己的人,委屈了姑娘,请姑娘瞧在两府以往的情份上,千万原谅一下。”

    顾含章淡然一笑。

    “还有什么?”

    “胡三公子说胡大人说啦,吴大姑娘虽不是胡家的人,可也是在胡家长大的,是胡家没有教好她。本该令让吴夫人带吴大姑娘亲自上门来赔罪才是。只吴大姑娘得了风寒,怕给姑娘传了病,不敢让吴大姑娘上门来。如今吴大姑娘需要静养不能出门,吴夫人又忧心吴大姑娘的身子,日夜在佛堂为吴大姑娘念经祈福,他做儿子的便代母亲和表姐前来赔罪。”

    半夏声音清脆,一番话也不带歇气儿地就说完了。

    话毕,她又困惑地问:“胡大人又说要吴夫人和吴大姑娘赔罪,又说她们现下不方便出门是什么意思呢?”

    顾含章虚点了点她额头,笑道:“这就是说吴大姑娘和吴夫人一样都被胡大人禁足了呗。原本该让她俩上门来才是赔礼的最好态度。只现今她俩的心里估摸着并没有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胡大人是担心让她俩上门来,万一赔礼不成,又新生了嫌隙,得不偿失。索性禁了她俩的足,让我知晓他是决意要惩罚她们的。又让胡三公子亲自上门来赔礼,表示他的诚意。我毕竟是一个小辈,又有两府之前的情份在,万没有让他亲自上门来赔礼的道理。”

    “这样啊。该!光禁足都是便宜她们了。”半夏恨恨地道。

    顾含章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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