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顾含章秒懂。这是担心她晚间生病没人及时发现呢。临睡前,她的确是状态不佳,一直恹恹的,青袖姑姑她们担心也无可厚非。倒也不怪她们小题大做,她难得生病一次,偏病一次就让她们忧心了月余。

    顾含章拿银叉戳戳盘子里的水果:“阿叔呢?用过晚饭了吗?”

    “殿下晚间没有回后苑来用饭,是在前头用的。也没有来灵陌馆。福喜公公倒是来了趟,见姑娘正睡着,也没让人打扰姑娘。”

    “阿叔没回苑子里呀。”顾含章无精打采的。

    “回了,不过有些迟,听说是去了清刚楼。听说王妃娘娘让人去叫的殿下。”

    顾含章听得萧亦昙去了清刚楼,心里更闷了。她手中的银叉不觉中力道重了些,竟一下弯成了V形。烦闷地将废掉的叉子扔在盘中,那果子还有大半没有吃呢。

    “啊,对了,福喜公公拿了一封信过来,应该是顾老先生写来的。”

    “啊?祖父来信了?”顾含章瞬间惊喜,剪秋忙至一侧酸枝木嵌云母的翘头案上取了一封书信过来,封面上正是顾松那狂放的笔迹。顾含章接了自家祖父写来的书信,欢欢喜喜地自去灯下看,倒把刚刚心中那丝烦闷抛到了脑后。

    清刚楼里,萧亦昙正沉着脸,面对着苏天香一张肿成猪头的脸。

    他同方今明待了半天,把如今的朝堂状况一起梳理了一遍,又讨论了一番今后的动作,连晚饭都是福喜提醒才用的。用过了饭,又把手头的信件等一一处理好了,才有空理会苏天香来云州的事。苏天香这一趟云州之行,福喜一直安排了人缀在她身后,对她的行踪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王妃从帝京出来后,身边的人除了王府里带出来的侍女,护卫中有部分是皇后娘娘安排的,有部分是安国公府安插的。”福喜立在一盏宝珠灯旁,黑瘦的脸明明灭灭。

    苏天香是三月初的时候便从帝京出发的,打的旗号是来云州探望信王,却直到现在才到。事实上,福喜从一开始便知道了,苏天香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这一趟出行,一半是应皇后娘娘所想,一半,却是暗地里帮助安国公府行事。当然,最终的目的,也都是为了远在益州的成王萧亦晟。她这一路,走走停停,几乎每个重要点的城镇,都要停下来,与当地的官眷结交一番。

    这一行,苏天香带着皇后娘娘赏赐的几位女子,也带着安国公府旁枝的几位庶女,可谓是长袖飞舞,如今到了云城,身边仅留下了软语、轻言两位。也亏得苏天香近些年来在皇后娘娘面前一贯得脸,又与安国公府不分彼此,原先初入皇宫时的那份小心早不知丢到了哪一国去了。如此,福喜的人顺着苏天香的一番动作,倒是把与安国公一系亲近的人,一路弄了个门儿清。而且,苏天香还在云州、朔州、益州三地交界之处的一个小镇里,与成王萧亦晟秘密地私会了一番。

    “益州那边儿有什么动静?”萧亦昙对自己的王妃私下密会自己的兄长一事,仿佛并不奇怪,面上也一如既往地平静。

    “兵权,成王沾不上边儿,毕竟南府军在毅勇侯与林家手中,而这两家都是陛下心腹,他动不了手脚。不过,成王殿下到了益州后,与当地的商贾往来甚密,奴才怀疑,成王殿下在益州养有私兵。”

    “有线索么?”萧亦昙语气淡淡的。萧亦晟当然不可能平平静静地待在益州做一个富贵闲王,不说他自己的野心,就说他背后支持他的安国公府,也不可能允许他就这么“闲”下去。

    “有三处地方可疑,一处是雪青山,与吐蕃相邻,地势恶劣,周围极少有人居住;一处是岭水县,与南夷相邻,林密山多,方便藏人;一处便是与海西县交界的小镇湟水,这处地方民族杂居,属于益州地界,但又有土司势力在其中与朝廷任命的官员俩相对恃,民风也彪悍,同样也是山多林密。”

    “益州著名的几个盐井大户与成王府私下过从甚密,如若成王果真养有私兵,只怕是这些人赞助的银钱。”

    萧亦昙手指有规律地叩击着桌面,沉吟着。

    福喜没有出声,不敢打断他的沉思。

    寂静的夜里,钟楼声一声接一声的清晰。屋角的金炉,龙楼香在洞开的槛窗漏进的剪剪轻风中袭人阵阵。

    “派人打探了吗?”萧亦昙突然出声问道。

    “是。之前奴才遣了人往这三地。邻水县大抵可以排除了。另两处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成王曾经乔装前往海西,欲窥探北府军的牧马之地。湟水这地,只怕是他私藏军马的地方。”萧亦昙意味深长地道。

    益州和云州的交界,除了乌鞘岭,还有更西方向的海西县。那边与益州之间,没有层层屏蔽的山岭,只有沼泽与湖地相隔。海西县地处吐蕃、益州、云州三界,不宜耕种,多是高山牧场。在临近吐蕃、益州之地有一处湖泊,湖中心有岛,岛上有野马出没。此岛上的野马体格中等,体质结实,步法灵活敏捷,善于翻山越岭,是为上等的骑乘马。前些年,萧亦昙征用了此处,把沿湖一百里至湖心岛一带列为禁地,专门用来培育北府军所用的战马。去年春季,不知成王萧亦晟怎的带人跑到了这个地方,先是想偷偷地进去,若有人发觉就显示自己的身份。反正萧亦昙不可能随时在这个地方,有成王身份在,那些兵卒自不敢把他怎样,到时他再次提出要几匹骏马回去,谅谁也不敢说什么。

    谁知萧亦昙果然是不在,但小姑奶奶顾含章在。萧亦晟寻了向导带路,还未走至湖边,便被带着人巡逻的顾含章发现了。结果显而易见,萧亦晟当然不可能如愿。就算他亮出自己的身份,顾含章依旧不买账,没有北府军中特许的令牌,谁也不能进入湖心岛,直接请他离开。萧亦晟大跌面子,想要强闯。顾含章比他更牛气,直接搭弓张弦对准他。

    萧亦晟瞧着强闯是不成了,威逼利诱也不成。他被打发到益州是去反省的,没旨意不能随便离开。如今偷偷到了云州地界,被人知道了又得是个抗旨的罪名,只能灰溜溜地离去。回了益州,他越想越恼怒,写了书信到云城,虽不敢明说自己到了云州地界被人为难--那不是白白地拿把柄给萧亦昙吗?他只是胡说一气,意指萧亦昙不敬兄长。又打听得那天拦着他的是顾含章,在信中骂她是克父克母的灾星。

    这样一封信,虽然是恶心,但萧亦昙也不可能就这样又骂回去。也只能不理会,只在心里给萧亦晟记上了一笔,只等有机会再把这笔账还回去。顾含章心里自然也给那萧亦晟大大地记上了一笔。

    萧亦晟若果然养了私兵,那私下肯定是有军马场的。而马匹的大量运送极为显眼,他不可能在现在冒这个风险。那么,军马场只可能在就近就便的地方。益州不产马,吐蕃雪域也不是军马的产地。要想有良马,只有从与西域相邻的云州想法子。上次萧亦晟窥探北府军养马场这一看似鲁莽之举,或许是在为他的人从海西一带私运良马打掩护呢。他或许是用自己吸引旁人的目光,掩盖其他的目的呢。看来,海西一地,又得好好地梳理一番了。

    萧亦昙这样想着,却并没有给予福喜什么提示。而福喜也果然不辜负他的一番期许,稍稍想了一下,便明白了萧亦昙的未竟之志。

    “奴才明白了。”福喜低头应道。成王养私兵的事不急,但他的军马场却可以先想法子给他毁掉。先毁其装备,再削其兵力。

    “探清他的兵力情况,不要打草惊蛇。”萧亦昙嘱咐。

    现在还不是与他对抗的最佳时机。他还要留着他与宁王抗衡呢。

    福喜默默地退下。

    萧亦昙又在书房待了一阵。虽然现在不能动成王,不过,安国公府在蓟州北府军中的爪牙,却是时候给他斩断了。之前萧亦昙隐忍不动,是想摸清苏墨在北府军中渗透的情况。现在么,既然苏起想要在帝京掀起一番风云,在其他地方么,总该要付出一点代价。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这样美好的夜里,萧亦昙却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而是埋头处理事务。然而,偏偏有人要打搅这一份夜色中的宁静。

    “殿下,王妃娘娘来人请殿下。”沈年在书房外回禀。

    萧亦昙眼神微敛:“不见!”

    沈年为难道:“娘娘醒过来后一直在发脾气,已经着人来了四五趟了。”

    苏天香在后苑被半夏俩人一阵大耳刮子扇过后,回了清刚楼,还没说上什么,就先疼得晕过去了。醒来后,一张脸已经肿得不成人样了。轻言、软语两位宫女先回过了神,咋咋呼呼地找人寻郎中进苑子来替苏天香和于嬷嬷还有自己疗伤。清刚楼一阵鸡飞狗跳的。冯、莫二人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声,生怕被盛怒中的王妃迁怒。于嬷嬷一双手被碾伤了,包成大粽子,无法伺候苏天香。她脸上被松狮犬抓伤的地方被涂了药,几道抓痕狰狞着,在提醒着苏天香之前在苑子里的遭遇。从帝京带来的护卫,在才刚的冲突中也被沈年一并绑走了。她手中只有一干战战兢兢服侍的奴婢,什么都指望不上。软语、轻言怂恿她找信王出头--她二人本来就是为了信王而来的,苏皇后从身边精挑细选了一番,才确定的人选,一人美艳动人,一人温柔可意。不仅如此,她二人在离京前,还被带到安国公府,最是针对如何服侍男人,找了专人特意调理(教)了一番。这一路,苏天香替安国公府笼络人心送出了不少的美人,她俩人虽没被送出去,然而却也是一路收获了不少倾慕的目光的。甚至苏天香在与成王相会时,还因为忌惮她俩,特意避开了二人,不让成王与她二人相对。因此,软语、轻言俩人儿对自己是自信满满,一心想要在信王面前拔个头彩,虽则之前在苑子里受了屈辱,但她二人深信息王一旦见到自己的美色,必定会为她二人做主的。

    因而,苏天香在她俩人的怂恿下,也顾不得自己此刻肿胀的脸--按她二人所说,正好让信王殿下看着心疼呢,一迭连声地令人去请萧亦昙过来。不仅是要说说才刚在后苑里发生的事,还有这住的地方,苏天香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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