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红海滩上,连绵的碱蓬草簇拥着燃烧成一大片的红色,一座农庄掩映在黄红的密叶之下,甚至有五色的藤蔓爬上了老旧的楼房两侧,太阳光斜斜穿进去,呈现一种温暖的色调。

    顾含章停下马,手搭在额间,阳光让她有些眯眼。

    这是一座农庄,是黑水城中刘家的私产,每年秋季碱蓬草变成红色海洋的时候,便将其中的一些小楼提供给前来赏景的游客,从中赚取费用。

    农庄里只有一栋主楼是有木栅栏围成的一人高的围墙,其余的四五栋木楼则四下分散,相互之间能够眺望。主楼是主人家闲暇时来此游玩的居所,不对外开放。顾含章她们此行的憩息处是位于东南边的一栋两层小楼,楼下有五六间屋子,楼上却是一间大敞间,四面的槅窗俱已取下,方便客人观景。

    自有农庄的奴仆上来牵了马下去喂食,马车也停在了楼前一侧的空地上。顾含章等人进了楼,有侍女上前来引导她们往一间屋子里梳洗。

    顾含章是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红红火火的海滩,美得像一幅长卷。见着她的惊叹,苏棠的妻子季氏掩口而笑:

    “我初到黑水城的时候,是刘嫂子带我来的,当初也是好一番惊喜呢。”

    她口中的“刘嫂子”就是宣节校尉的妻子李氏,黑水城人,个子比较高大,性情也有边关人的爽快。另一位副尉的妻子是她的族妹。

    “县主娘娘喜欢就好。说起来,但凡外地过来的,这个季节都喜欢来这赏景。本地人看得多了,倒习以为常了。”大李氏说话也很直,这农庄也是她夫君族人经营的,她常来常往的,对于景色也看惯了。

    她的大女儿年纪比顾含章大,嫁了她父亲麾下的一名小武官,忙上前引着顾含章往楼上走:

    “县主娘娘,这边请,从楼上的敞间瞧出去,那景色又别有一番不同呢。”

    她继承了大李氏的高个子,肤色却是要白一些,瞧她的面色,便知道她出嫁后日子过得也是极自在的。

    顾含章笑笑,执了她的手一路上前:

    “姐姐叫的什么县主不是主的,哪至于如此?”

    她又回头,冲着后边的季氏和大小李氏道:“三位婶子也莫和我客气,哪有那么讲究的,大家就直接唤我云阳便是了。”

    她的封号是云阳县主,这样称呼,既不显得过于亲密,也不至于令人感觉生疏。

    季氏与大李氏对望一眼,小李氏却有些拘谨。大李氏一拍手:“成!县主娘娘是个爽利的,我也就托大这样叫了。”

    顾含章嗔道:“刘婶子还在叫我县主娘娘吗?”

    “好好好,云阳,是云阳!”大李氏乐呵呵的。

    一行人说笑着上了楼。

    楼上的视野果然比刚才在室外时看着还要好些。人站在高处,不远处便是那片红色的海滩,风吹过,如同波浪般起伏。

    刘家的大女儿叫桃娘,小女儿叫杏娘。桃娘已出嫁,杏娘却正正花季。今日的游玩,其实也是季氏想要为她介绍一门亲事。大李氏没有那些世家的讲究,直接说让自己的小女儿也过过目,毕竟以后是小两口自己在一起过日子。今日虽以相亲为目的,然而却并没有与男方先说。大李氏的意思,先私下相看一下,有意思了再与对方说。

    红海滩还有大片大片的苇海。正是芦花飘飞的季节,绵密的苇荡里,以原木搭建的九曲廊桥由五百多根木桩支撑,自苇荡中逶迤而行,穿过燃透天涯的碱蓬红草,于海涛之中舒展成一个木制平台,在潮起潮落中岿然不动。

    刘杏娘与顾含章她们在敞间坐了一会便有些想要出去。

    大李氏瞄了瞄在窗前扭动着坐姿的小女儿,不好意思地冲着大家笑了笑,正要说说自家的女儿。这里却见顾含章的一名女卫上了楼来,附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顾含章眼睛亮了亮,随即对着大李氏道:

    “婶儿,不如请杏娘姐姐做个向导,带着我这几个女卫四处走走?我瞧她们也是不大坐得住的。”

    春一等人也就笑嘻嘻地冲着大李氏作揖求情。

    季氏先明白了过来,含笑道:“刘嫂子不如就许了她们罢。咱们几个娘儿们在这聊天,孩子们活动也是好的。这姑娘啊,也就在家的这几年能够松泛一些,待日后出了门子,哪里有这样自在哦。”

    小李氏也在一旁深以为然。

    大李氏见季氏同自己打眼色,哪有不明白的?于是爽朗地道:“今儿本也就是出来玩耍散心的,既然大家不嫌弃,杏娘你就带姐姐们出去玩耍玩耍。只一条,可别走得太远了。”

    又对桃娘道:“你也跟着去,好好照料着。”

    桃娘应了声,杏娘听得大李氏同意,早坐不住了,拉扯着桃娘便往楼下走。春一等人也跟着去了。

    季氏见她们走远了,才对着大李氏道:“刘嫂子,我也不谦虚的。今儿要来的这位赵校尉,却是同县主熟悉的,你想问什么,不如就直接问县主了。”

    大李氏也不扭捏。毕竟是自家亲闺女儿的终身,自是要好好地打听一番。

    顾含章早在来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当下也就把自己所知道的赵归郎的情况一一细细地说了。

    赵归郎如今也有二十三四了,这个年纪早该成亲了的,只不过他一直跟在萧亦昙东奔西走的,亲事便一直没有落实。季氏听得苏棠提过一嗓子,虽说从年纪上讲比刘杏娘要大了六七岁的样子,但听说为人不错,在军中也得上风的赏识,又多少掏了掏大李氏的心思,见她对这个年纪差距也不是十分的反对,因而便生了心思想要做这一桩媒。

    按理说,这事本不该与顾含章这个未婚的小姑娘说。奈何季氏向苏棠打听赵归郎的家庭情况,苏棠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人家未婚,连现在是否有婚约都不知道。算来算去,她身边的人,还真的只有顾含章比较清楚情况。毕竟,这人,也是跟着顾含章一起过来的,而且,平时见着顾含章与他也是一副熟识的样子。

    顾含章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线的,全然没有一般的未婚小姑娘面对别人提及亲事的害羞,反倒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的,问得第一次做媒的季氏都有些张口结舌的。好在顾含章好奇是好奇,还是知道得把别人的事先办妥了。她对赵归郎熟悉,那是因着大家一同在军中行事,且赵归郎又跟随萧亦昙。然而,她对赵归郎的家人却是不熟的。得了这个差事,便把事情安排给了擅长打听的秋一秋二。

    “赵校尉年二十三,祖籍在云城,家中有一寡母,如今是云城百味堂的一名女先生。赵校尉的父亲原是云城的城门校尉,在那年云州之乱时殉国了。赵校尉是家中独子,其母罗氏听说也是明事理的,如今是和娘家的嫂子、离异的外侄女一起生活的。”

    大小李氏对望了一眼:这种家庭,会不会复杂了一点?

    季氏看出她们的犹疑,笑道:“虽说是两家合一家一起生活,那罗氏与其嫂子关系却是极亲密的。听说当初赵校尉的父亲过世,赵家这边也没有亲族可以依靠,那罗氏带着孩子回娘家生活,其兄嫂对她是极好的,因而,她兄长过世后,她与嫂子相依为命,感情很好。”

    顾含章点点头:“对啊。她那个外侄女也是遇人不淑,和离回家后生了个小子,也硬气地没要男方抚养,而是同自己的娘和姑姑一起把孩子抚养到现在。如今也有六七岁了,就在百味堂读书,也是个聪明孩子。”

    顾含章又道:“婶儿,之前我的女卫也找人打听了,那罗氏的意思,只要女方是个懂事大气的,能够同自己的儿子合得来,对于家世上她也没什么攀附的心思。”

    “那,如果成亲之后,赵校尉在外边军营,她儿媳怎么办?”小李氏插嘴问道。

    大李氏也紧张地看着顾含章。

    顾含章含笑。

    季氏和气地道:“谁家儿媳过门后,不伺候婆母呢?就说嫂子这样的人家也算得清静的,不也一样要在婆母面前立立规矩吗?只要婆母是个和气的,不搓磨儿媳,我看哪,也就算是个好的了。”

    道理虽是这个道理,然而但凡做母亲的,哪里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入别人家后,立时便能当家做主无婆媳之忧呢?

    季氏自也知道这个道理。她自己也是二子一女,与儿媳之间虽无矛盾,到底也是不如女儿之间亲近,因而对大李氏的担忧也是能够理解。

    顾含章却笑了起来:“婶子的担忧,我的女卫也打听过了。罗氏说,她们小家小户的,没有什么儿媳必须留在婆母面前伺候的规矩。儿媳接过门,自然是随丈夫一起的。也就是说,赵校尉人在哪,他妻子自然也就在哪,不会发生丈夫与妻子分隔两地生活的事情。”

    她说到此,话锋一转:“不过,那罗氏也说了,她和她娘家嫂子现在还能干活挣钱,不需要小两口随时在面前孝敬。但等以后年纪大了干不动了,赵校尉却是要给她二人养老的。”

    “这个却是自然的。”大李氏爽快地说,“那罗家嫂子也算是对赵校尉有恩,养老也是应有之义。”

    季、顾二人相视一笑。季氏正说什么,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她往外一瞧,却是刘桃娘等人回来了。几人住了口,等着姑娘们上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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