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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顾含章带着人从红海滩回到黑水城,径直便去了北府军在城内的驻所。苏棠说有事,也不是虚的。榷场的选址定下来了,还有一些相应的制度也有了基本的雏形,顾含章虽说并没有插手这事儿,但她既然代表着萧亦昙,也就得清楚事情的进展。苏棠叫她过来,也确实要把最新的进展一一地与她分说。

    顾含章还是很敬业的。苏棠与她说得详细,她自己不懂的地方也虚心地请教。回头,她得把事情一一向萧亦昙汇报呢。虽说信王府的幕僚肯定也会定时向他上报,但既然她来的初衷是此事,她便也有责任。

    事情弄完便过了饭时。苏棠特意令人留了饭菜,顾含章也不讲究,就在营中与他们用了饭食,也没有骑马,与女卫们牵着坐骑慢慢地溜达着往住所而去。半夏三人早先便回去了,这会估计都已经备好了温水等着她回去沐浴呢。

    黑水城有内外两重城垣。内城主要是官署和有钱人的住宅,外城则是北府军驻地和普通人的居住区。顾含章慢慢地遛,傍晚时分的城垣,角楼、雉堞、女儿墙静谧。春一跟着她也慢慢地逛。秋一一点一点地蹭到她跟前儿,期期艾艾的。

    春二看不过去,凑过去大力拍她的肩,大大咧咧地道:“想说什么就说!磨叽什么!”

    秋一灵活地闪过,不满道:“去!边儿去!再拍我弄你!”

    “来呀,看看谁弄谁。”春二嬉笑。

    顾含章白她们两眼,抚着手腕上的软鞭,漫不经心地道:“有什么就说。我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姑娘,她是想说迎春姐姐与赵校尉的事。”秋二一旁揭露。

    顾含章一怔,步子缓了下来。

    秋一见状,瞪了秋二一眼,忙低声道:“不是,不是所想那样。没有私情。”

    顾含章这才又往前走。

    “也是这次打探时才知道的,”秋一也不敢再磨叽,快速地道,“之前青袖姑姑不是替迎春姐姐打听适合的人家吗?也提过这一家,迎春姐姐好像没看中。那时赵校尉还不是校尉。”

    “哦,那不寻常吗?原就是要两家有意才有意思。”顾含章没在意。

    “可前儿打听得来的消息,迎春姐姐又有意思了。”秋二插嘴。

    “听说她以姑娘身边几人的名义上门了几次,还给罗娘子送了几样她亲手做的针线。”

    顾含章盯着她。

    “罗娘子客客气气的。”秋二忙道。

    秋一搔了搔头发:“咱们这次不是去打听赵家的事吗?开始时还以为姑娘是替迎春姐姐问的。”

    “那你们是不是对迎春姐姐透露了什么?”春一问,又埋怨,“怎么这么不稳重?姑娘让你们打探点事怎么还弄得人知晓了?”

    “没有没有,”秋一慌忙摇手,“咱们的人什么也没说,就是,因为之前一直以为是替迎春姐姐打听的,罗娘子婉转地问迎春姐姐上门的事情姑娘是不是知道,咱们,就含含糊糊的。那罗娘子,多半以为是姑娘许可了的。”

    “你!说你什么好!”春一指着她,恨恨地道,“这种事,是能替姑娘招揽的?”

    秋一垂着头,蔫巴巴的。

    顾含章盯了她一会,转过头,慢吞吞地进了门。

    在黑水城,萧亦昙并没有收拾有专门的住宅,他一向是住在军营中的。不过沈年因着有妻儿在,倒是在内城置有一处宅院,顾含章以往过来都是居住这里的。

    正院依然给沈家夫妇留着,顾含章带人占了一处大些的客院,女卫们一起,勉强也够住了。四进的院子,花园子也大,虽没有南边儿园林的精致,却胜在大气疏阔。院子里四处挂起了绉纱灯笼。半夏和忍冬果然已经备好了温水等着。顾含章把爱马交给春一牵下去,进了屋子,两个丫头便簇着她往浴房去了。

    从浴房出来后,顾含章歪倒炕上翻着一卷书册,忍冬给她梳理头发,半夏负责叽叽喳喳地报告一天来的大小事务。

    外间的帘子动了一下。半夏停下话,看了看顾含章的意思,转头对着外边喊了一声:“进来呗。”

    秋一低垂着头蔫耷耷地进来。

    “姑娘,奴婢错了。”她不安地搓着手。

    “错哪儿了?”顾含章含着笑,眼睛看着书卷。

    秋一“扑通”一下跪地上,唬了半夏一跳。

    “奴婢不该擅作主张、擅自揣测姑娘的意思。”秋一懊悔地道。

    “姑娘,春一已经教训奴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原谅。”

    忍冬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见顾含章没有要她们回避的意思,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半夏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

    顾含章把手中的书卷翻过一页,略停了停,方问:“还有吗?”

    秋一“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奴婢错了,姑娘。我,奴婢,奴婢不该做错了还瞒着姑娘。姑娘安排的事儿,无论大小,遇上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俱该一一地告诉姑娘,奴婢不该擅自瞒着。姑娘,奴婢没告诉迎春姐姐这次回去是做什么的。迎春姐姐见罗娘子跟奴婢说了几句话,问了问,奴婢没告诉她。”

    也亏得她一边哭着一边还能说了这么长一段话。

    顾含章见她哭得红彤彤的眼睛、花脸猫似的小脸,又好笑又叹息:“忍冬,先把她扶起来吧。”

    忍冬“哎”了一声,从炕侧起身,把秋一扶了起来。秋一站好,也不敢再大声哭,抽抽噎噎的。

    顾含章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她,慢条斯理地道:“迎春有她的小心思,这不怪你。然而你确实自己有做错的地方。现既知道了,那成,那就罚你在房间内面壁十天吧。”

    秋一抽抽噎噎地应了。

    顾含章略顿了顿,又道:“你们俱是我身边的人,有什么想法,告诉我,我若能替你们解决的,自然也不会推诿。只一点,谁若是想背着我搞小动作,但凡我知道了,你们也就不用再待我身边了。你们原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那就还过你们原来那样的生活去。”

    三人惴惴地应了。顾含章又让秋一下去自己去领罚。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半夏懵懂地支愣着双手不知道干什么。顾含章叹口气,挥手让她也下去休息了。忍冬只略愣了一愣,又捡起玉梳替她通头发。

    顾含章重新歪了下去,把靠枕往颈后垫了垫,觉得舒服了,才又执起才刚的书卷翻看起来。屋内一角黄铜螺纹状雕刻博山炉仙气缭绕,苏合香在室内轻轻弥漫。

    翻了页书卷,顾含章偏头看了一眼忍冬:“迎春这事儿,你知道吗?”

    忍冬手一顿,忙要放下手中的玉梳回话,顾含章示意她继续。

    慢慢地通着顾含章油黑的长发,垂着头,忍冬道:“多少也知道一些。青袖姑姑同迎春姐姐有几分香火情,总想为她找一处好的人家。只咱们都在云州呆得多,知根知底的官宦人家合适的也不多,且有看得上的,人家也要挑挑人。商铺庄子的管事,迎春姐姐大约也瞧不上。她到底眼界与奴婢们是不同的。这么七耽搁八耽搁的,她年纪也大了。青袖姑姑大约也提点过她。”

    忍冬悄悄瞧了瞧顾含章,见她平静的样子,心一横,道:“她大约也是有些志向的。之前,也常常地给殿下做针线,殿下在前院顾不上回后苑来用饭,她也总会让小内侍往前院送宵夜什么的。不过,殿下说了,她是姑娘院子里的人,只顾着姑娘就好,别的不用操心。后来,约莫是青娥姑姑发了话,她便再没支使人到前院去了。”

    顾含章面色平常地听着:“这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也就这两三年吧。姑娘整日忙着营中的事务,有点空闲也大多同殿下在一起,这些琐事,自然到不了姑娘的面前儿。且,迎春姐姐平常帮着青袖姑姑管理院子,对丫头婆子们也都挺温柔的,大家也没想过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顾含章就睃她:“那你倒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忍冬涨红了脸:“奴婢原也没多想。只,那苑中的冯娘子来找过姑娘好多次,姑娘不是没理她吗?有次是迎春姐姐打发的她,说的话大约有些不好听,那冯娘子约莫是急了,也就回了几句,意思是再怎么着她总已经是殿下的人了,迎春姐姐想得再多,还不一样只能待在姑娘身边儿。那时候奴婢在一棵花树后,眼见着迎春姐姐脸皮紫胀紫胀的,却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后来,那冯娘子走远了,迎春姐姐还在原地怔了半晌,有一刻似乎下了决心要去前院了,可不知怎的又缩了回来。奴婢觉得吧,她还是没那么大胆的。”

    “你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吗?”顾含章慢悠悠地揭过一页书。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要为自己挣一份前程,奴婢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奴婢以为,迎春姐姐若真有其他的想法,不该瞒着,借姑娘的身份接近殿下。府里也不是只有姑娘一个院子,她大可以先去别的院子做事啊。殿下若真看重她,那才是她的本事。她这样算什么呢?明明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却想要去,爬,殿下……的床。”忍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微若蚊蚋。

    顾含章瞧着炕沿出神,仿佛那里有什么稀罕的玩意儿。

    忍冬说了一阵,半天没听见她的声音,也不敢抬头。

    “那赵校尉一事,又是怎么说的?”半天,头顶上才传来漠然的声音。

    “啊?”忍冬怔了怔,才道,“之前听青袖姑姑提过,迎春姐姐嫌他家一屋子的娘儿们,说是以后闹心,除了一个婆母需要服侍,还有个舅母要照料,还有个大龄的表姐带着个没爹的孩子,太累人了,青袖姑姑就没再提了。近来姑姑都没再兴致勃勃地让丫头们打听营中的什么出息的人选了。迎春姐姐说不喜欢武夫,说是太粗鲁了。”

    “哦,赵归郎是这八月初的时候才提的校尉。这是估摸着,人家有大出息了,又想要靠上去了?也是,好歹是正五品呢,她嫁过去也就可以让赵校尉给她请封,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

    “我倒不知道,原来我身边的人这么有志向有算计。”顾含章似笑非笑。

    “你呢?你也有什么想法吗?索性今儿都说说,省得我不知晓,下次又误了谁的前程。”

    忍冬“咚咚”地磕头,脸上一片惨白:“姑娘,奴婢万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奴婢只想好好地跟着姑娘。”

    顾含章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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