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桔梗死了。

    凶手是犬夜叉。

    等沙耶从沉睡中惊醒，在梦与泪水的间隙中得知的只有这个真相。

    【姐姐死前说，‘好想最后再见沙耶大人一次……’】

    桔梗的尸体前，枫抓着自己的膝盖，拼命地不让眼泪流下来，却依旧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是犬夜叉。犬夜叉想要抢夺四魂之玉，变成真正的妖怪，欺骗了我们，袭击了神社和姐姐！】

    ——啊，犬夜叉，这才是你真正的愿望吗？

    沙耶如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将自己巫女冰凉的尸骸拥在怀中，无力的垂眸。不愿相信那个因为将要变成人类、和所爱之人厮守终身而高兴得转圈的少年会做这种事。

    她来到了封印了犬夜叉的御神木前，伸出了手，风吹起了她的衣袍和发丝。

    桔梗那孩子，直到最后都没能忍心杀死这个欺骗了自己的妖怪啊。

    ——真蠢。

    强大的攻击撕裂了巨大神木。

    沙耶握住自己的手腕，在那瞬间冷静了下来，避开了犬妖的脑袋。

    她于万千落花之中最后看了一眼，如同沉睡般，孩童似安详的犬夜叉的脸庞，甩袖离去。

    16

    沙耶带走了桔梗的尸体和四魂之玉。

    玉的妖怪有无数种方法将死者复苏。但是，她不希望这小小的意外对巫女珍贵的人生产生什么任何不好的影响。

    她不能借助玉，她要桔梗不被束缚的、作为人类完全的复活。

    在临走之前，她去驱魔师一族，寻来了一只性情温和的式神。

    【这孩子是管狐。它会暂时代替我保护你和村子，没关系，枫，我向你保证，我会让桔梗平安无事的回到你身边】

    枫手中的管狐恋恋不舍的向她伸出头，细细的叫唤。

    【谢谢你，管狐，村子和枫以后就拜托你啦】

    沙耶用手指最后摸了摸它的头，温柔、沉着又怀恋，【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呢，是吧？】

    管狐歪头轻快的，【唷——】的叫了一声。

    沙耶离开了村子。

    17

    那个女人的苏醒在意料之外。

    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得到四魂之玉，完成夙愿的奈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鬼巫女离开了村子。

    四魂之玉就挂在她的脖颈间。但是不知为何突然取回了力量的鬼巫女，强大到能轻而易举的将自身周围方圆两里内的妖怪全部净化。

    ——实际上她对眼前那些人类的性命也毫不在意。说到底，作为妖怪的她真正在意的人类也只有那个愚蠢的巫女罢了。

    半妖奈落连同他那些低级的妖怪部下，别说战斗，连靠近她的身旁都无法做到。

    但是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方法——

    18

    旅途中的沙耶捡到了一个孩子。

    遍体鳞伤的、瘦瘦小小的半妖。

    他盯上了她身上的四魂之玉。

    他实在太过弱小，也太过顽固，太过阴险。他会在她的饮水中下毒，也会故意散播她的谣言，设法把她引到妖怪和强盗的巢穴。

    他是妖怪的邪恶和人类的狡猾的结合体，每一个毛孔都满溢着贪欲和恶意。

    但是，他那纯粹的恶，在沙耶眼中如同桔梗的善一般可爱而耀眼。尤其，寻找可以斗牙王那把能够复活死者的治愈之刃——天生牙的旅程漫长而孤独，半妖的出现为她增添了不少趣味。

    某次，他煽动当地隐世的除魔人来抢夺四魂之玉，却被沙耶化解之后，除魔人将他打了个半死，沙耶看着他整个人被压在地上，用脏乱刘海下那双闪闪发光的深黑眼眸一眨不眨地瞪着她。

    【……那么热烈、那么渴望的看着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于是沙耶从除魔人手中救下了他。

    因此担心她安危的除魔人送给她一串言灵珠，只要给那半妖带上这珠子，就能给予他一个无法违抗的命令。

    于是沙耶给他戴上了那血红色的言灵珠，在他充满敌意的眼中，她低声，笑意温柔又缥缈，说：

    【过来我这边，乖孩子】

    19

    【无名】。

    这是那个女人给奈落那个因为妖力失控产生出的分身起的名字。

    本来想杀死那个分身的奈落以看好戏的心态看着一切。

    他本以为就凭那个废物的行动，那女人很快就会杀死他，但是没想到她居然自大到将他留在了身边。

    ……就凭那种相貌丑陋、妖力低微的废物。

    看着监视中，对着那半妖露出了笑容的鬼巫女，身披狒狒皮的奈落不由伸手搅乱了水镜。

    恐怕是因为他半妖的身份，让她想到了那个名为犬夜叉的笨蛋吧。——真是学不会教训啊。

    他怀着阴暗而潮湿的恶意，按捺着胸膛之中那颗属于鬼蜘蛛的、不安分的心。

    20

    无名一开始很不喜欢沙耶那亲密又充满命令式的呼唤——

    【过来】

    每当她那张柔软而娇嫩的双唇轻轻张开，吐出这可爱又可恨的两个字，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向她走去，被她或柔软的胸怀，或细腻的手掌接住。

    鬼巫女会坐在在河边用梳子给他梳理乱糟糟的头发，也会在他的反抗之下，笑着把他丢进河里。

    巫女会换来布匹给他缝制新衣，也会在他和其他妖怪或者人类冲突之后，因为他不小心弄坏了衣服而把他倒吊在树上一天。

    巫女会温柔的抚摸他的头顶和脸庞，也会在他故意捣乱的时候使劲抽他大嘴巴子。

    巫女睡觉的时候会命令他【过来】，然后抱在怀里沉沉睡去。

    【无名为什么想要四魂之玉？】

    有一晚，在跃动的金红篝火之下，她用宽大的衣袖包裹住他小小的身体，这样问他。

    【……为了变成真正的妖怪，为了，更强大的力量】

    总是沉默的半妖如此回答了。

    【是吗？】

    巫女笑了，【真是单纯的、诚实的回答，你，想要的不是强大的力量，而是‘更强大的力量’，可是力量是没有止境啊，无名】

    【那么，就去追逐、去吞噬更多力量就好了】

    去欺骗，去抢夺，去吞噬。

    【哎呀哎呀，真是充满野心的发言呢，但是，这也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鬼巫女这样说着，锁骨之上的四魂之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无名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窥见她咧开的、扬起的唇，【就让我来完成你的愿望吧，作为交换——】

    她亲密的拥抱他，仿佛在拥抱最甜美的永眠。

    【你也要实现我的愿望才行】

    21

    沙耶最后还是找到了在外游历的杀生丸。

    在沙耶提出想要借用天生牙救一个人类的时候，杀生丸问她；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就是这样，杀生丸】

    【跟父亲大人相比如何呢？】

    沙耶歪了歪头：【哎呀，为什么要比较那两个人呢？】

    【回答我】

    【是吗……非要说的话，还是那孩子更重要，——毕竟斗牙王已经死掉了嘛】

    沙耶掩唇而笑，眼底浮出一层白色的光，含着一声叹息，【无论是谁，只要死掉了，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杀生丸看着她，认真道：【我不会像父亲大人那样死去】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杀生丸】

    沙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搭在肩膀上的尾巴。

    【……我说过，别把我当成幼崽吧】

    杀生丸最终把天生牙借给了她，相对的

    【待在我身边吧，沙耶，就像父亲当初那样，只要百年足矣】

    【我会向你证明……我比父亲大人还要——】

    杀生丸金色的眼眸深深的看着她，如此宣告，【——强大】

    22

    在桔梗醒来之前，沙耶便带着四魂之玉离开了。

    比起告别，或许默默消失更适合她。

    死者终将被遗忘。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被所有人遗忘的消失。

    她在一片血红的枫林停下，在那树下，无名正等着她。

    红枫之中，小小的半妖用那种、炽热得发亮的眼神看着她手中的四魂之玉。

    【想要吗？】

    沙耶看着眼前的半妖，将明灭不定的四魂之玉递给他，在最后念出那个名字，【——奈落】

    无名——奈落那瞬间睁大了眼睛，想要逃走。

    但是她一如既往，温柔又沉着的对他说：【过来】

    那瞬间，四魂之玉散发出的光芒吞噬了两人。

    在四魂之玉的空间之内，厮杀了千年的无数的魂魄之中，正中央的红白衣着的巫女张开了双臂，如同向神明献上最虔诚的祈愿，本能的向玉祈求，

    ——那瞬间，失去了一切声音和颜色

    无法言喻的力量灌注进她那小小的身躯，连带着那些为此争斗了数千年的妖怪一齐争前恐后额度冲进了她的胸膛，——四肢仿佛脱落，双眼失去焦距、耳朵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的全身正在被改造成新的许愿机。

    粘稠的血色，以及漆黑的烂泥填满了意识。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什么人伸手抱住了她。但她已经看不见他的样子了。

    但是她笑了起来。

    捏住了他脖颈上的言灵珠，她被某种力量拉扯着，像是下一秒就将飞往他无法触及之地。

    【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奈落】

    【给你可以掌握自身命运的力量】

    【给你完整的妖怪之躯】

    【给你永不枯竭的生命】

    【将我所有一切都赠与你吧】

    她最后贴近半妖的唇，无限接近，无限遥远。

    她说

    【——吃掉我，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