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恩桃饮下汤药，仰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陆茂之。

    花了很多时间，江恩桃方才慢慢消化了他一片羽毛清扫而过的一番话。

    从他们口里得知，与她名字听着相仿的樱桃姑娘，正是来自雪圣疆族，妻子霜这一脉的后人，且十分擅长医术。这位樱桃姑娘只摸了她的脉，便看出了困扰她多时的身体问题。陆茂之递给她喝的汤药，也是这位樱桃姑娘亲自配的方子。

    按照樱桃姑娘的说法，江恩桃细细捋了捋。咳血症状第一次有所好转，正是她离开原来的住舍，搬到竹林里。那几日因着匆忙，她并未及时将仙草灵药一并带去。

    而及后来，她镇日勤修剑术，心里不再那般不踏实，为了攻略陆茂之，又将自己所得仙草灵药分给他与方显扬过半，自己食之无多，果然几乎没有再出现过咳血的情况。

    可就在几日前，毕竟第一次下山试炼，一是胆小怕死，二是想对敌之时有更多胜算，她把随身带的仙草灵药一骨碌偷偷嚼服，只剩下零零散散七七八八。这是她吃得最多的一次，刚好，也是她吐血最严重的一次。

    这一切，不就都……对上了樱桃姑娘的说辞。

    看来，她身体的好坏，跟陆茂之还真没有什么关系。

    被人耍了的滋味并不好受。

    江恩桃努力抑制心中不断上窜的怒火，在脑海中一字一顿召唤道:“系统，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向嘴碎偏又利索的系统难得有几分心虚:【哎呀，你个女娃子，莫囊哎岔肠子小心眼嘛。劳资当初不囊哎说，你不得猴年马月才去找陆茂之嗦。那也是莫得办法噻。再说，勒些仙草灵药，又不是劳资刀儿架你脖子上，逼到你一起吃的。也就是吐哈血，不得死/人。】

    心中涌过无数失望，江恩桃轻笑了一声，人反而变得冷静下来，“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系统言辞闪烁:【别的事？江恩桃，你到底啥意思嘛？！】

    “我最讨厌背叛。说起来，我的确没有完全相信过你。但我曾经真的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里，你终究跟其他纸片人是不同的存在。毕竟，也只有你知道，我来自哪儿。只有你知道，我并不是这里的江恩桃。你还知道，我最在意的就是性命。但你，偏偏却选择拿这件事来威胁我、骗我。”

    江恩桃缓了一口气，问道:“你骗了我的，应该不止这一件事。对吧？”

    系统话接得很快，语调却变了些，【我儿豁你。】

    除此之外，系统再没解释一个字。

    这句话，几乎成了系统嘴里的口头禅。频繁到连江恩桃这种听不懂四川话的北方人，听多了后耳朵起了茧子，也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是说——

    不会骗她。

    怎么可能？

    江恩桃，绝无可能再相信它。知道沟通无益，指望系统开诚布公更是奢望。

    江恩桃生气之余，心生恶念，不知不觉便把一瞬之念说了出来。

    “我希望，等我完成这里的任务，回到现实世界，能有个渠道去投诉你。你这样的金牌系统，就该早日爆炸，不要再去害人。”

    这一次，换系统不说话了。

    气氛僵滞。

    说完的那瞬间，江恩桃其实有点后悔。但她咬着牙，忍住没有解释挽回。

    【对不起，江恩桃儿，前头是不该骗你。】

    最后，是系统长咳了一声，主动换了一个话题，打破了沉默。

    【不过，忘了跟你说，你昏戳戳的时候，劳资清醒看到的，是陆茂之把你亲自抱回客栈的。他去找勒个啥姑娘哦，也是为了问药方，帮你煎药。他晓得你惜命，一进来就屁话没多说，直接跟你解释了原因，好让你放心。嗐呀，说囊哎多，你勒哈不信我莫得关系，但劳资摸到良心说，陆茂之这个男娃子还是要得。你莫因为我，撒气撒到别人身上……】

    江恩桃淡淡回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系统很有默契不再多说，灰溜溜下线了。

    陆茂之似乎重新感受到了江恩桃的目光。他轻掀眼皮，同样投以看似平和的目光，静静注视着她。

    她脸上的表情，从来不像其他女子一般，即使藏着满腹心事，望之也明之昭昭的好懂。他比别人多的，是能看懂她笑的真伪，但也看不清真伪的底色。

    而她脸上，此刻正出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她的嘴角照旧微微往上兜着一点，但那笑里，有隐忍，有愠怒，有疲惫，有茫然，也有一种坚韧的生机……

    他恍然想起因为陆晴雪，初见她的时候。

    陆茂之眉峰微敛，不自觉开了口。

    “江师姐……”

    “陆师弟，谢谢你的药。”

    江恩桃已调整好心绪，她拢好衣服，被闻息月扶着下了床榻。

    她偏过头，神情已经自在了许多。

    “我想知道，黑袍剑心跟店小二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