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行走在山间小路，披着狒狒毛皮的傀儡熟练地驾车。
车内，藏青和淡紫的衣摆层层叠叠，摞叠在一起，密不可分。
明烛枕在奈落的腿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摩梭她顺滑的银发，最后落在焦躁不安的脊骨处安抚。
与他这样杂碎妖怪组成的半妖不同，明烛出身的北国尊崇血脉，作为竞争者，她的血脉非常纯粹，妖力也十分完美。正因为如此，他的脊骨承受不了她妖气的侵蚀，即使有了四魂之玉，还是要经常换骨。
更何况她现在心生抗拒，身体自发排斥不属于她的东西。
奈落是半妖，既无法成为完整的人类，也无法成为完全的妖怪。
他是异类。
在妖怪眼中是异类，人类眼中也是异类。
想要变成完全的妖怪，就要舍弃鬼蜘蛛卑劣的人类之心。
控制她，吞噬她。
——杀了她。
他不需要这个人类的爱慕之心。
明烛翻了个身，白皙的侧脸对上他的垂下的猩红眸子。
奈落收回手，他在做什么？他的本意可不是亲近她！
“还没到吗？”明烛将头埋在他怀里，迷迷糊糊问。
明烛现在难受的很，昨日与奈落的对峙又被打断，身体内部火烧火燎，恍惚间还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像个洗脑的喇叭，一直在叭叭叭，吵得要死。
“很快就到了。”
牛车停到一扇气派的大门前，奈落抱着明烛下车。
“欢迎光临，二位客人。”
穿着红蓝浴衣小女孩在前面引路，头上有褐色的耳朵，身后的大尾巴一摆一摆的。
此处环境很好，来来往往间，能看到不少其他妖怪，都穿着浴衣。
奈落说要帮她找回记忆，明烛不知道他带她来了什么地方，她闻到空气硫磺的味道，难道是温泉？
“我很快就回来。”奈落将她安置在房间里，跟着小女孩来到另一个房间。
风情万种的女人斜卧在榻上，□□半露，染着丹蔻的手指夹着长长的黄金烟斗，见人进来，轻轻吐出一口烟雾。塌下趴着一只三个头的黑色小犬，其中两个头睡觉，一个头在警醒。
奈落进门前就换上一副悲伤的表情，“她想起来了。”
——
脸颊被湿乎乎的、带有倒刺的东西舔舐，明烛手比大脑反应快，一把抓在手里。
“喵~”
听到稚嫩的声音，她勉强抬起眼皮，随即睁大了眼睛，是毛茸茸！
明烛将狸猫放下，是个披着漂亮的棕色条纹的小家伙，它凑到明烛身边露出肚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千鹤拉开房门，看到眼前的情景，眼疾手快地提起小狸猫的后脖颈。
小猫砰的一声，变成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白嫩的小脸圆圆的眼睛，他挣扎着，“我要漂亮姐姐！”
千鹤用烟斗狠敲了一记小孩，跪坐在明烛旁边，“抱歉这位客人，我儿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添麻烦。”明烛摇头，她还要谢谢他将她弄醒。
“还未自我介绍，我是这妖怪浴场的老板娘，你可以叫我千鹤。”
妖怪浴场是专门招待妖怪的温泉浴场，在这里的妖怪必须遵守规则，否则会被看门犬当场吃掉。
千鹤将小狸扔出屋外，她细细打量明烛。上次是奈落带她来的这里，银白的妖怪情况非常不好，身体随时会崩溃，加上奈落说的故事实在感人，她就为明烛修改了记忆。
不过据她观察，这次情况似乎还好，没有奈落说的那么严重。
室内不知道燃了什么香，明烛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脑海的声音也沉寂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香？”
“是可以忘却痛苦的。”千鹤吸了一口烟，与这香味如出一辙。
“痛苦？”明烛看向她，“可是我的心并不痛苦。”
明烛的眼睛是碧绿的，是一望可以见底的清澈，既不迷茫也不浑浊。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千鹤有一瞬间怔神。
“你的伴侣可不是这么说的？”
明烛隐约抓到了真相的一角。“哦，他说什么了？”
“他说……”千鹤迟疑了一下，分不清到底谁说的是真话，“他说失去了孩子，你很痛苦，多次轻生，所以想要修改你的记忆。”
明烛气笑了，她摸上手上的花环，被妖气包裹，果然不会枯萎呢。
“对于痛苦的人，或许忘记是最好的。”
奈落嘴里没有一句实话，那为她做的那些事情，又有几分真心呢？
“不过比起逃避，我宁愿面对事实。一昧的沉湎其中，毫无意义。”
她看了自己和千鹤一眼，她们妖怪都这么好骗吗？奈落是怎么做到一骗一个准的？
“这位漂亮姐姐，可以帮我个忙吗？”
——
奈落站在院子里，冰雪做成的蝴蝶被结界包裹在里面，直到妖力耗尽，凋亡死去。
从明烛离开人见城开始，就有源源不断的蝴蝶扑上来，全被最猛胜拦了下来。
没关系，明烛会忘记那些过去，只记得他。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千鹤从屋子出来，奈落迎上去，“千鹤大人，怎么样？”
“放心，已经修改了。”
千鹤看着眼前这个柔弱漂亮的痴情妖怪，将烟斗中燃尽的烟灰磕在树下。
“只是我之前与你说过，不同妖怪不同体质，尊夫人已经产生抗药性，可能是一句话，也可能是一个字，她随时会恢复记忆。”
“我劝你还是好好和她聊聊，坦诚一些，她会理解的。”
不，她不会的。
室内没有点灯，奈落坐在明烛身边，神色晦暗不明。
纯血妖怪高傲又冷漠，做事全凭心意，是无法容忍欺瞒和背叛的。
奈落捂着心脏，他本应该吞噬她。
多可笑，他奈落从恶意中诞生，阴险狡诈自私自利，可是他做不到。
他厌恶这样被人类之心左右的自己。
明烛一觉醒来已是夜幕降临，她一把坐起来。
“阴刀？”
“夫人睡醒了？”身边的男人拥着她，亲昵地把玩她的银发，与他浓密的黑发相缠。
“说好泡温泉的，你也不叫我！”
露天的温泉圈在院落，清新雅致，还有萤火虫在丛中飞舞。
明烛换上樱粉的浴衣，披着一头长长的银发就要下水。
奈落拦住她，笑道：“这么着急？”
他捋顺明烛的银发，拢在手心旋转几圈，轻巧地盘到头顶。
明烛摸了摸自己被盘好的头发，看向他。阴刀的头发又浓又密，似乎是天生带着卷曲，摸上去好像丝绸。
“你不盘吗？”
阴刀握住她的手，情意绵绵，“夫人帮我。”
明烛没有觉得不对，阴刀刚刚都帮她盘发了，她帮他好像也没毛病。
可是她的手一点都不听使唤，发丝非但没有盘起来，反而缠得越来越紧。
嘶——她好像扯下来了阴刀的一缕头发！
奈落任她摆弄，没有一点疼的意思。
犹豫了一下，明烛重新拢了头发，给阴刀辫了蝎尾辫。
她只会这个，还是雪理教的她。
雪理？雪理是……谁？
辫子放在他胸前，颇为松散。他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瞳孔盛满了笑意。
明烛迈进温泉，她在脑海中思索“雪理”这个名字，可是毫无头绪。
“夫人编的，我很喜欢。”沾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明烛窈窕的身形，阴刀从背后揽住她，亲昵地贴近她耳畔。
他的浴衣松垮，衣领开到腹部，露出结实的肌肉，明烛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比温泉水有过之无不及。
奈落抓着明烛的手从他喉结向下摸去，眼神好像带着钩子。
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