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笹川京子回到首领府之后，倒头睡了三个小时。

    不仅仅是刚刚经历了过于刺激的虎口脱险，还因为道格拉斯开车和他性格不符的猛，笹川京子从来没有晕车晕得那么厉害。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首领府总是很安静，有的时候笹川京子醒过来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像来到了一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沢田纲吉不喜欢住在这里。

    醒来时她的脑子还是一片昏沉，有那么一刻，她还觉得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都是这过长的午睡做的噩梦。但是随着逐渐清醒，她回到了现实。

    这就是她所期待的真实的沢田纲吉，仅仅是一角，但是从那一角泄露出来的恶意就已经十分可怕。她胆怯起来，觉得曾经那个不顾一切想要探寻真相的自己过于的大胆。

    小纲和哥哥，这么多年来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吗？他们到底是怎么样撑过来的呢。

    一想起萝丝丈夫那张带着虚伪微笑的脸，笹川京子的手就不自觉地发抖。但是想到沢田纲吉挥舞拳头的模样，她又奇怪地安心了下来。

    这般沉思没有多久，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笹川京子这才惊觉自己还没吃晚饭，先把问题放在一边，她得下楼找点吃的。

    “你醒了，要吃东西吗？”

    刚走到饭厅，沢田纲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笹川京子有点吃惊，在她的印象里，沢田纲吉总会在出大事糊弄不过去的时候消失一会，让时间冲刷掉她的疑惑。她转头看去，真的是他，只是他鼻子上的纱布格外的醒目。

    “小纲，你还好吧！”看到沢田纲吉受伤，笹川京子心疼地想去摸摸他脸上的纱布，但是沢田纲吉侧开脸。

    “没……没关系的京子，只是一点点伤。”

    说起来实在不光彩，这一次和格雷科的对峙，沢田纲吉受的最大的伤就是笹川了平这一拳。但他定了定神，不想被这一点小插曲打扰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认真地看向一脸担忧地笹川京子。她也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同样正视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下一步行动。

    “京子，很抱歉我一直都对你隐瞒我的事情。”他握紧了拳头，先是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她道歉，“让你受到惊吓，是我考虑不周。”

    “没关系，我也没有受伤，小纲和多萝西小姐来得很及时。”听了他这么说，笹川京子依然温柔地笑着安慰他。这让沢田纲吉更感觉愧疚，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吐出了最后的一丝犹豫，鼓足了勇气说出了那句盘旋在喉头已久的话：

    “我会告诉京子所有的事情。”

    这句话在他心中的分量，不亚于少年时期对她表达出深藏的喜爱。笹川京子也愣住了，真相突然离她这么近，她有点不敢相信。

    “关……关于格雷科的事情，彭格列的事情……还有之前的所有的事情，我都想告诉京子。”

    笹川京子的身体有些摇晃，沢田纲吉敏锐地察觉了出来，赶紧补充：“你今天也很累了吧！没关系！今天不说也没关系，等京子准备好了，我再告诉你……”

    “不，没关系，小纲。”笹川京子害怕他事后反悔，当机立断地说道，即使她难免恐惧，但也不想错过近在咫尺的真相。“告诉我吧！你们的事情……我很想知道！”

    “好。”

    于是，二人坐在餐桌前，沢田纲吉让总部厨房送来了一份披萨和一份符合笹川京子低脂饮食的全麦三明治。就着这份简单的晚餐，他慢慢地为她讲述了这么多年发生的所有事情。

    突然来到沢田家的神秘婴儿杀手、指环争夺战、大大小小的敌人为不同的利益和他们所起的冲突、继承彭格列之后沢田纲吉所遇到过的困难、格雷科家族近年的纠缠……接近十年的跨度，那么多，那么多，明明是同学、朋友、恋人，但笹川京子不知道的故事。

    笹川京子全程没有怎么说话，只是他的讲述总会和她记忆中的一些事情有关联，在那个时候，她才会开口询问那些事情是否是沢田纲吉经历的某一环，被他一一肯定后，她又陷入沉默。

    “……大概，就是这些事情了。”

    晚餐早就被吃完，水壶的水也被饮尽，几个小时过去了，沢田纲吉的讲述终于到了尾声。他闭上了嘴，一脸不安地看着笹川京子，但她还是迟迟没有言语。

    “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多年一直隐瞒这件事……是我没有和你说明这一切就把你扯进来，我以为我可以保护好你。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沢田纲吉有点无法忍受这沉默，又补充道，“所……京子，你来做决定吧。如果你想离开，我也理解，我会抹掉你在里世界所有的痕迹，这些事情我是做得到的……”

    笹川京子摇了摇头，终于开口了：

    “就是说，你第一次在校门口和我告白，是Reborn弟弟第一次来到你家的事情？”

    “诶！？”在这严肃的场景下，笹川京子冷不丁提到那段黑历史，沢田纲吉立刻窘迫到面红耳赤，穿着一条内裤在学校大门口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和校花告白，这可是彭格列十代目最想删除的黑历史，没有之一。

    “所以……那是怀着必死的心和我告白吗？对不起……那么久以来我都以为那是一个玩笑……我没有想到……”

    “没！没没没关系！京子忘记就好了！忘记它吧！！”一提到那件事，沢田纲吉现在还羞愤到想钻进地洞里。看着他这过激的反应，笹川京子忍俊不禁。

    “我没办法忘记这件事呢，小纲，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嘛！”她说到这里，想起当时的场景，嘴角的笑容不断加深。“在这之前我完全不了解你，以为你就是和别的同学说的那样什么都不行又阴沉的同学，那一天才发现，完全不是嘛！然后我才试图去了解你……然后觉得，阿纲真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呢。”

    击败自傲的持田学长的时候，她对沢田纲吉的看法就逐渐发生了转变。和他越走越近，她才发现这个一直被众人嘲弄为废柴的少年有着如此与常人不同的一面。在温和的表面之下，有着磐石般的信念，即使有了强大的力量也不曾傲慢。为了朋友和家人，他会不计一切代价地保护他们，明明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他也总是苦苦地笑着，说他只是希望和朋友们在一起而已。

    那个穿着内裤和她告白的少年，那个在外面经历苦战却依然朝她们微笑的少年，那个面对敌人害怕得直抖却依然坚定不移挡在她面前的少年，那个用冷静的声音和她发誓一定会保护好她的少年，那个听到她的告白激动得差点哭出来的少年，那个在继承仪式上穿着黑西装面容严肃的少年……一切的一切，笹川京子终于把它们串联在了一起。这是沢田纲吉，她认识的，欣赏的，深爱着的沢田纲吉。

    她曾不知不觉中遇到过如此多的危险，但这些危机早就被她淡忘，但她总会在其中认识到沢田纲吉不同的一面，认识到之后，她对他的喜爱也越来越深。深到即使知道他在一个怎么危险的世界，她也不那么恐惧了。

    这是一个塑造了她认识且喜爱的沢田纲吉的世界。在得知这一点后，笹川京子觉得，自己可能也早就陷入此境，本就没回头路了。

    “我的确有些生气小纲这个时候才告诉我，但没关系，现在我都知道了。”笹川京子的表情还是如以往一样的温柔明朗，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在我回答之前，我也想了解小纲的意思。你怎么想呢，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一样战斗，没有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黑手党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战斗力，一般而言，他们是不会对作为普通人的成员下手的……不过如你所见，凡事都会有意外……”沢田纲吉有些弱弱地她解释。

    这个规则到不真只是意大利人的“绅士风度”，而是非常实际的问题。谁还没有家庭呢？如果里世界的打打杀杀动不动就波及无辜的家人和孩子，很容易把人逼到不择手段疯狂报复的境地，非整得鱼死网破，大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当然，总有一些下三滥觉得自己就是能把事情做得那么绝的。再比如格雷科这种对自己的能力绝对自信的……但还是非常少。相信格雷科经历了今天的事情，那虚妄的自信估计也会磨灭得一干二净。

    笹川京子听到这，的确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还有就是……我对于你的世界实在是一无所知……我真的有可以帮助你的地方吗，会不会我只是小纲的累赘，你还会有更好的选择……”

    这也是笹川京子一直在担心的问题，是她曾问过沢田纲吉“是否会找一个大小姐联姻”的具象。她今天突然发现，他们的世界差距的确很大，就像沢田纲吉无法看懂她的舞台艺术一样，她恐怕永远也无法像哥哥那样和沢田纲吉一样并肩作战。如果发生危险，她能做到什么呢？她什么也做不到。

    反倒会像今天一样，她会成为他的软肋，敌人会想抓住她，逼沢田纲吉做出妥协。别说给他分忧，她是否只会给他添乱呢。

    “京子对我非常的重要。如你所见，我一直都是一个要为了别人才会努力拼命的人。第一次有必死的觉悟是因为京子，第一次点燃火焰也是为了保护京子。这几年我努力修行，也是为了让京子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有能力轻易地击败格雷科。”沢田纲吉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每一次对这段关系感到迷茫的时候，他都会思考，笹川京子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

    “这么久以来，京子一直是我前进路上的支柱，非常的疲惫的时候，看到你的笑容，看到你在台上从容地跳舞，我都会觉得轻松一点，焦虑会减少一些，感觉还能继续往前走。和你在一起，我总是会非常幸福……所以我……”想让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但是沢田纲吉说不出这句话来。他知道在这个关键性的时刻，他不能引导笹川京子走向这个选择，即使他已经知道她选择了什么。

    也的确如此。笹川京子郑重地望着他，给出了她的答案：

    “一直以来，谢谢小纲那么喜欢我。我总觉得小纲在这段关系里为我付出了更多，所以一直想要帮你做一点什么。如果小纲觉得我有这个能力的话，请让我继续成为你的支柱吧！”

    听到了笹川京子的回答，沢田纲吉感到无比的欣喜，可是紧张也接踵而至，他不确定地再次询问道：“这样没问题吗？我说了那么多，京子不会觉得害怕吗？这可是非常危险的……”

    笹川京子点了点头：“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想和小纲并肩作战，请你帮我当作像哥哥那样同伴吧！”

    不得不说，在这一刻，怀揣在沢田纲吉心里接近十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喉咙发紧，轻松得想要流出泪来。他何尝不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再一次认识了笹川京子，她如此坚韧，又如此地爱着他。

    “谢谢你。”沢田纲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眼前的恋人拥入怀中，低头亲吻她的嘴唇。笹川京子的手扶住了他的后脑，热情地回应了他。

    暧昧的夜晚还在继续。但好像和往日不同。

    至少笹川京子感觉到，这一次，她再也不觉得拥抱她的男人像是抓不住的幻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