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七点，《天鹅湖》准时在巴黎歌剧院上演。

    剧院里空无虚席，沢田纲吉在工作人员的拥护下，悄无声息地坐上了他的特等席，道格拉斯坐在他的身旁，没有人会打扰他看这场演出。

    厚重的幕布缓缓拉开时，笹川京子已经站在了舞台的正中央，这是新的编排，有观众在看到她就发出了呼声。音乐奏响，她抬起了手臂，开始了开场的独舞。

    这个位置距离舞台那么近，沢田纲吉能够看得见她脸上每一个表情。她微微合眼，扬起了头，完全沉浸在剧目之中。

    亲眼看到她跳舞的时候，就连沢田纲吉都能轻易感受到她气质变化之大。

    曾经的她——大概是第一次当主演时，就像一个充满灵气的孩子，凭借着天赋和与生俱来的舞台感在起舞，那时候的她还很稚嫩。但现在，笹川京子已经有了不少当主演的经验，她的台风变得稳健起来，技术和表现力也大有长进，即使被其他天鹅簇拥着，也只是衬托出她有多么与众不同。

    如果要形容的话，曾经的她，是在为她准备的舞台上起舞，而现在的她，舞台一切都在她的把控中。

    “京子小姐真的成长了很多。”道格拉斯也这样赞叹道。

    没有人再发出杂音，笹川京子将所有人都拉进了天鹅湖的世界，她虽然气质沉稳了许多，但那被观众喜爱的、独属于东亚女子的纯真依然在，还被她演绎得更加唯美，没有人能够怀疑她不是奥吉塔，包括那些带着偏见买票来一睹绯闻主角芳容的新观众们。

    这个舞台的进化也是全方位的，服装和舞美都比之前更加梦幻，演员之间的配合都更默契。沢田纲吉第一次看舞剧看得如痴如醉，原本感觉莫名其妙的剧情都一一清晰起来。

    剧目中段，奥吉莉亚登场了，穿着黑裙的笹川京子站在舞台上时仿佛变了一个人，她高昂着头，表情冷淡，显得傲慢又凌厉。她面向舞台时看了沢田纲吉一眼，那双蜜色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样，只要一眼就能把人吸走。

    那是比广告牌上还要鲜活的奥吉莉亚，再早一段时间，在她进入彭格列之前，她是演不出这样强势的角色的。

    她的演技进步得好快。但这样想时，沢田纲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魔王与奥吉莉亚的诡计达成，笹川京子露出了张扬的笑容，从容地开始了三十二挥鞭转，她的技术比之前更加行云流水，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现场的观众都在随着她旋转的节奏鼓起了掌，沢田纲吉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的心思又飞出了剧外，心不在焉起来。

    王子的真爱之誓被魔王与黑天鹅破除了，白天鹅再一次上场。笹川京子带着哀愁仿徨的表情走上舞台，就像她真的如此痛苦……虽然观众们为她的表演着迷，沢田纲吉看到有女观众擦起了眼泪，但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这幕快结束的时候，他几乎要坐不住了。

    “Boss，您怎么了？”道格拉斯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急忙问道。

    “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沢田纲吉让自己定下来，摇了摇头，“没事，我没有不舒服。只是……”

    他看向在舞台上与王子缠绵的笹川京子，脸上露出了与她同样悲伤的表情：“她表演这些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她所有的那些苦难的素材，是不是都是我导致的呢……”

    虽然他承诺了那么多次不会再纠结笹川京子和他一起的经历，但每一次还是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没保护好她。

    是不是他再努力一点，她就不需要遭受那么多事情。比如这一次的传闻，是不是他再有前瞻性一点，他们就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呢。

    结局场景也是新的编排，奥吉塔失去了灵魂，永远变成了天鹅，被魔王带离了王子身边，王子倒在地上，无力地冲他们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无论是悲剧性，还是天鹅展翅的舞台效果比旧版本要美得多。帷幕遮盖住了这对悲伤的情侣，但沢田纲吉的心思完全不在表演上了，看到幕布拉上，他立刻站起身，一刻等不及地想往后台走。

    “Boss，您等一下。”道格拉斯拦住了他，“接下来还有谢幕，您这么早到后台得等很久。”

    “啊！”沢田纲吉一拍脑袋，他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转身又坐回了座位上。

    热烈的掌声响起，主演一一上台向观众致意，笹川京子上台时，毋容置疑地获得了最热烈的欢迎。从未听过的掌声在沢田纲吉耳边炸响，所有的灯光都打在了她的身上，笹川京子迎着这样的瞩目，张开双手，优雅地向所有观众行礼致谢。

    掌声又拉高了几个分贝。

    现在的她担当得起所有的赞誉，即使是来看热闹的新观众都被她表现的魅力所折服，她自己也深信此点。一路风雨走来，她征服了舞台，征服了审视她的观众，成为了今晚巴黎歌剧院的主人——这样想，刚刚沢田纲吉担忧的一切，反倒显得狭隘起来。

    沢田纲吉的心轻了起来，他也终于能心无旁骛地为她鼓掌了。

    最后一礼，她行向了沢田纲吉所在的方位。礼毕，她抬头看向沢田纲吉，她与他对视了两秒。他和往常一样，对她露出了微笑，她看着他也笑了起来。

    那缱绻的笑容，自然是只给他的。

    笹川京子下台后，掌声还久久不停歇，沢田纲吉将围巾仔细搭在了手臂上，和道格拉斯一同默默离开了位置。

    “Coco！你今天太棒了！！”笹川京子刚回到后台，舞者们都围到了她的身边惊喜地称赞。她向来在正式演出时会表现得更好，今晚也不例外。有评论家担心笹川京子的那场《天鹅湖》是昙花一现，同剧组的同事多少也担心绯闻会影响她的心态。但她给所有人呈上了一份接近满分的答卷。虽然不如当时的那场如此具有生命力，但她显然学会了怎么把那份经历彻底融入自己的表演里。

    笹川京子好衣服，一边补妆一边和同事谈笑，直到多萝西推门进来。

    “Boss在等你。”她双手交握，轻轻在笹川京子耳边说道。笹川京子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匆匆地和同伴们告了别，飞一样地离开了化妆室，离开之前不忘带上了门，把那些好奇的目光隔绝在室内。

    “你怎么在化妆室前等我？”见到沢田纲吉时，笹川京子又惊又喜。沢田纲吉没说什么，把手上粉色的花束递给她：

    “恭喜今晚公演成功。”

    “谢谢——”

    多萝西和道格拉斯没有跟他们一起。沢田纲吉和笹川京子一同走在后台的走廊。笹川京子仔细地打理着他送给她的花束，嘴里哼着小曲。全然没有沢田纲吉暗暗担心的抽不了戏的状态。

    “嗯？怎么了？”笹川京子看向他，刚好与他对视。见他连忙收回目光，她猜到了他在担心什么。

    “小纲不会在担心我演出的时候太入戏了吧？”她笑着问。沢田纲吉被看穿了心思，脸红了几分。

    “……是有一点啦……不过看到京子现在这样，我也算放心了。”

    “那还是不够放心咯？我几次在舞台上都看到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我差点以为我做错动作了。”笹川京子笑着调侃他，他低下头默认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她也知道，沢田纲吉从来没有在她的安全问题上放下过心，这也不能怪他，他为了维持她安稳的生活付出了多少呢？

    “不管小纲担不担心，但我觉得那些在黑手党的经历也在塑造我。老师经常说，演技源于生活，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情感体验，我也没办法塑造这样的奥吉塔和奥吉莉亚。”

    “……”沢田纲吉迟疑地问，“你觉得这些是好事吗？”

    “在作为芭蕾演员的角度来看，不是坏事。如果不是经历过那些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在这么早就能拥有现在的成就……虽然也不是说刻意去寻找苦难啦。但是，这些记忆……是和小纲，还有大家一起的很珍贵的回忆。”

    这样说着，笹川京子想起了萝丝。她不禁面露悲伤，但又很快笑了起来：

    “能在这个世界认识小纲和大家……还有多萝西和萝丝，我一点都不后悔。”

    沢田纲吉伸出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

    “是，我知道，看你谢幕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我又瞎担心了。”

    “哈哈，小纲真是和哥哥一样。对了，哥哥和花今天晚上也来了吧，不过我待会肯定要接受采访，今晚估计见不到他们了。”

    “是啊。”

    转眼，二人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在笹川京子成名后，走过这个拐角，楼梯下面就是等待她的媒体。沢田纲吉通常在和她分开，从另一条小路先离开。

    “那，等我晚上回来再说……”笹川京子和往常一样和他道别，沢田纲吉却用力抿了一下嘴，他又整理了一下手上的围巾，向她伸出手。

    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迟疑地抱紧了花。

    “……没关系吗？”

    “没关系，当然，如果京子不想的话，我就从原来的路回去。”

    笹川京子轻轻摇头，毫不犹豫地牵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亮着灯光的楼梯口走去。

    不出所料，在通往出口的楼梯下方，成群的记者已经在等待她了，他们端着带各种Logo的摄像机与话筒，当看到牵着手的两人出现在视野内时，有人发出了惊呼，然后，铺天盖地的闪光灯晃得笹川京子几乎睁不开眼。

    “是彭格列十代！”

    “是彭格列！”

    “彭格列先生，笹川小姐，请问你们是要正式公开关系了吗？”有声音大的记者直接嚎道。有谁会愿意错过这个显而易见的头版头条，还未等他们下楼，记者激动的声音就一波接着一波。

    “请问Coco小姐对今晚的演出有什么感想？绯闻影响了你的状态吗？”

    “您对今晚的演出打几分呢？”

    “您和十代目真的是外面传的情侣关系吗？”

    “你们有结婚的打算吗？”

    各种各样的问题混杂在一起，很快就听不清任何语句，快门声没有一刻间断，如果不是有保安拦着，他们真恨不得冲上楼直接把话筒怼到他们嘴前。

    沢田纲吉仅仅是微微一笑，他走到笹川京子身前，伸出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就是这么简单的举动，却像是有魔力一样，让记者们都慢慢噤了声。

    随着房间逐渐安静下来，他转过身面对笹川京子，从围巾下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他将它对着她打开，缓缓单推跪地，笹川京子捂住了嘴。

    记者们也纷纷反应过来，他们为二人欢呼着，手上的快门更是一刻都不敢停。在如此多人的见证之下，沢田纲吉将戒指抬高，递到了笹川京子面前。

    “嫁给我吧，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