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命运的齿轮转啊转,姜雨芫卡在其中一环,动不了了。

    两个婆娘摁不住翻腾的姜雨芫,只得把她绑起来,抬进一间小屋里。丢进屋里的大木桶里。

    两个婆娘开始商议:

    “丫头犟得很,都把我手抓破皮儿了。”

    “可不咋地,下手真狠,要是解开绳子,她不得跟咱俩拼命。你说咋洗?”

    “这破差事,真难干!上头快来人了,得快点给这小丫头洗干净,要不云姐绕不了咱们。”

    “就是就是,耽误不得,上头回回就要生丫头片子,太难伺候!依我看,索性把衣裳给她剪了,一样洗。”

    “好!这法子好,我去拿剪刀。”

    姜雨芫一听,心里急了,贴身还有母亲绣的织锦,怎么能教她们剪坏了。

    赶紧朝两个婆娘不住地摇头点头,努力发出些声音。

    两个婆娘看出姜雨芫有话要说,对视一眼,拿掉姜雨芫嘴里的布。

    “求求你们,不要剪我的衣服,我听话,自己脱。”

    两个婆娘十分开心,一边试探着解开姜雨芫身上的绳子,一边佯装安慰她:

    “姑娘,这就对了,越反抗越吃亏,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你是个聪明人,女娃娃到了这里,都得过那一关,早过早出生,好吃好喝好享受。”

    “说的有理,大娘我也见识过不少女孩儿,数你模样俊俏。姑娘,今后你要是在乐坊里成了角,可别忘了我们。”

    两个婆娘递个眼色,一个守着姜雨芫,一个去打热水了。

    姜雨芫一件件脱下衣裳,放在木桶边,向留下的婆娘探口风:

    “大娘,今晚我都听你们的,你能帮我个忙吗?以后我一定加倍报答你。”

    “帮啥忙?”

    “我有一只狗,还留在卖我的人家里,她快不行了,你能帮我讨回来吗?”

    婆娘朝地上吐了一口:

    “呸!这些拐子!人面兽心的东西。”

    骂完又对姜雨芫说:

    “放心吧,姑娘,狗肯定没了。他们人都能卖,还会留一只狗么?”

    另一个婆娘拎着一桶热水进来。

    哗!

    热水倒进木桶里,升腾起白色的雾气。

    温热的水浸泡着姜雨芫浮肿的双脚,热气直钻进脚底。

    两个婆娘轮流打水,把木桶装得满满的,直淹没到姜雨芫的脖子。

    她们还刻意将一些花瓣撒进木桶,散发出浓烈的香气,熏透姜雨芫。

    是呀!

    人都能卖,一只狗还能留住么?

    他们会把阡陌怎么样呢?

    杀了吃肉?

    大概不会,瘟疫当前,他们或许会担心阡陌染上瘟疫,吃不得。

    卖了?

    应该没人会出钱卖一只看起来病怏怏的狗。

    最可能的是丢掉,那么冷的天,又到了夜里,阡陌能活下来吗?

    这时候,欧阳道川到哪里去了?

    他有没有被官府捉拿?

    姜宗志真的好了吗?

    蒲姑姑追上自己的儿子了吗?

    问题和热气压得姜雨芫透不过气来,她向下滑,让水没过自己的口鼻,头顶。

    噗!

    姜雨芫被一个婆娘从水里拎出来,吐了一大口气。

    “你要死,也不要连累我们!”

    婆娘狠狠地说。

    “为一只狗死,傻不傻!”

    另一个婆娘不解。

    姜雨芫被擦干净身子,披上艳丽的衣裳。

    她卷起自己的旧衣,严严实实包裹住里面的织锦,生怕被人发现。

    两个婆娘不许姜雨芫带着旧衣,但纠缠不过,便找了块布,允许她包起来带着。

    才收拾好,云姐就打发人来叫。

    来人带着姜雨芫穿过长廊,进了一间大屋,与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而后,上了二楼,把她推进一个相对僻静的房间里,关门走了。

    迎面又是两个女人,一个年纪大,看着精明强干。

    一个年纪小,跟着年长的女人,作一副婢女的打扮。

    姜雨芫抬脚想走。

    年长的女人早看透了她的想法:

    “逃不掉,好好的姑娘,别犯傻,你要是出了这屋门,我保证不是少胳膊就是短腿,而且是求死不能。花一样的年纪,经不住摧残。”

    轻轻几句话,打消了姜雨芫的念头。

    姜雨芫被女人摁在梳妆台前,对镜装扮。

    人生第一次,擦了胭脂,戴上珠钗。

    竟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候。

    女人忍不住称赞自己梳妆的本领,自诩:

    “我可是东封城里数一数二的妆娘,经过我的手一装扮,别说男人,连女人都能被迷倒。”

    哈哈哈!

    发出无比得意爽朗的笑声。

    镜子里的姜雨芫,果然是倾国倾城美若天仙!

    盛世美颜下是遮不住的哀伤与坚毅。

    女人满意地走了,出门前,还不忘调侃姜雨芫一句:

    “姑娘,你是哑巴吗?没关系,你不用说话,只细细品味就好。你想象不到他会多么撩人,让你神魂颠倒,念念不忘。”

    砰!

    门关上。

    姜雨芫的心跟着抖了一下,她站起来,退到大床的帷幕边,摘下发丝里最长的一根珠钗,拽掉多余的坠饰,右手握紧一端,将尖细的另一端藏进衣袖里。

    她心里拿定两个主意:

    最好,是来的那个人死。

    最不济,是自己死。

    姜雨芫紧紧盯住门,手心汗津津的。

    门一直没有开。

    姜雨芫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

    房间里挂着许多纱幔,不知风从哪里吹来,纱幔轻轻飘遥。

    荡着,荡着,令人生出无限的遐想。

    姜雨芫的遐想里都是麦田,无边无际,阔达空旷,蓝天白云,无忧无虑。

    过度的紧张,有时会令人的感觉停滞。

    姜雨芫在某一刻,失去了感觉。

    当她恢复知觉时,一只手正在背后抚摸她。

    从发丝到脊背,向下游走。

    该死!

    姜雨芫抬起右手,快速转身,刺向背后那人。

    一只大手握住姜雨芫的右手。

    立刻,又松开了。

    强大的惯性下,姜雨芫手中的珠钗刺入那人的胸前,鲜血渗出,染红银色的衣袍。

    姜雨芫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人,

    面色发白,下巴尖翘,鼻梁挺直,丹凤眼里闪着微微银光,薄唇带笑。

    银牙!

    许多年过去了,他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变。

    唯独少了斗笠和佩剑。

    姜雨芫喊出来:

    “银牙。”

    银牙向后退了一步。姜雨芫的手还握着珠钗,珠钗还插在银牙胸前,

    连带姜雨芫也随之向前倾斜。

    银牙倒在了大床上。

    姜雨芫扑倒在他身上,慌张地松开握着珠钗的手,不知所措。

    银牙一手抚摸姜雨芫的头,笑言:

    “你长大了,还是那么可爱。”

    毫无间隙的距离,姜雨芫甚至听到银牙心跳的声音,从他眼睛里看出别样的神情。

    是的,姜雨芫长大了,是个十四岁的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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