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阡陌回到暖池,将木托盘放在水面,倒出茶水与姜雨芫对饮。

    姜雨芫心绪平复许多,从头到脚把阡陌打量了许多遍,确信她果真安然无恙,才真正放心:

    “阡陌,你长高了,变成大姑娘了。”

    阡陌偎在姜雨芫身边,拿自己的额头蹭她,像从前一样:

    “雨芫,我不止长大了,还学了许多本领,你不要看我一路多是昏迷不醒,实则所有的事我都知道,所有的仇恨我都记得。你和春花温惠捡回我那个夜晚,月色很美。蔡婆婆一模就知道我是只小狐仙,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是个狐仙。在那天之前,没有人告诉我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来自哪儿,为何而活着,我连名字都没有。是七先生给我取了名字,阡陌之上亦英雄辈出,让我永远都记得我的来处。”

    狐身的阡陌,人形的阡陌,于姜雨芫而言,都是同一个阡陌,只要她安然无恙地在自己身边,便是最好的:

    “在那天之前呢?阡陌,你是从哪儿来的?”

    “从哪儿?”

    阡陌的指尖从水面上划过,荡开一层层涟漪:

    “在那天之前,我一直被苏瑾霜囚禁在一间空荡荡的大屋里。从我记事起,或许在我记事前,就没离开过那间大屋。除了苏瑾霜和她的仆从时不时来罚我,再没有谁会来找我,我每日在屋里等天黑,等天亮,等苏瑾霜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从前我并未觉得日子有多么煎熬。从未出去过,没见过外面的云空,没嗅过外面的花香,想不到外面还有人间,直到我逃出去,遇到你,有了家才知道什么是活着。”

    阡陌把苏瑾霜对自己的恶行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倘若记忆是伤痛的,何必要一揭到底再在回忆里经痛一回呢?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易白翎在东封城煽惑梁老仙取你的心炼丹,就是听命于苏瑾霜。欧阳哥哥用假死的法子瞒过易白翎,谁知咱们入谷前还是教她们发觉,截杀我们不成,召来灵禽族对付我们,欧阳哥哥蒲姑姑因此和咱们走散,宗志也受了重伤。”

    姜雨芫轻抚阡陌的发丝,她的眼里泛着深深地忧伤与无奈。

    阡陌的目光从姜雨芫身上滑落到水里,水里映出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雨芫,我们到了东鱼谷,就再不用怕她们,苏瑾霜也罢,东夷人也罢,罗刹也罢,将来我都会强过他们,我们再不必畏惧谁,更不用躲躲藏藏担惊受怕,他们从我们身上拿走的,我要一点点都拿回来。欧阳道川说得对,东鱼谷是个好地方,这里没有苦难和杀戮,在这里你会过得很好。我亦能借谷里至纯满溢的灵力修成天狐,唯有我足够强大,才能护着你和宗志,抵挡所有的邪恶和祸患。”

    眼前的阡陌,眉眼间还是从前的样子,但又好像不是从前的阡陌,她心里似乎有团火苗在闪烁,忽闪忽闪,只要添上些柴火,便能烧成熊熊大火。

    或者说,从前的阡陌太过幼小懵懂,只会隐忍不发,如今的阡陌历经生死,内心原本的自己已经悄悄觉醒。在人间数载,经一路远行,她尝到生的酸甜苦辣与悲欢离合。这样的阡陌,越发像一个凡人,有爱恨情仇,冷漠的外表之下是那么炙热深情。

    姜雨芫能看穿她眼中的清透,以及和从前一样固执的神色: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回到村里,回到父亲母亲的家里,再不会分离。”

    “绝不会分离。”

    姜雨芫摩挲着阡陌的脸庞,眼里含着泪:

    “我只要你和宗志好好的,阡陌,父亲和母亲也要我们好好的。你和宗志的安危最要紧,莫要将自己置身险境之中,世间险恶,我们在此安稳度日罢,只要你在我身边,不时能向大师兄探知到宗志的近况,此生足矣。”

    姜雨芫越是如此,阡陌就越能体会到她内心的苦楚,甚而能听到她心头滴血的声响。姜雨芫的隐忍如一把柴,添在阡陌心头的火苗上,引得火苗越烧越旺。

    阡陌憋着满心的火,浅浅地对姜雨芫笑:

    “雨芫放心,我自不会做傻事,东鱼谷里这样惬意快活,我只在这里陪着你安稳度日。”

    拿起一个红果子送到姜雨芫嘴边:

    “从前都是你喂我,以后我找吃食来给你。”

    姜雨芫眼里的泪光随热气散去,她咬了一口果子,甘甜多汁,唇齿留香,也还给阡陌一个笑容:

    “谷里虽然只食瓜果,却有奇效,教人神清气爽,气色一天比一天好,竟觉得体力充沛。阡陌,大师兄既允你随二师兄修行,你便要勤勉用心,养好身子,将来不必再因身子羸弱空乏遭罪。况且等你学些本领傍身,或许能想法子打探自己的身世,找回双亲。”

    “我的双亲?”

    阡陌的目光随着水波荡啊荡,眸里闪过一丝空寂:

    “我没有双亲,雨芫,你和宗志就是我的至亲,还有姜家所有人。”

    桂花香飘来,香满闻香轩。

    阡陌没给姜雨芫多再问的机会,拉起她往池边游去:

    “桂花香里夹着酒味,一定是无往做好了鱼,咱们快去尝尝鲜。”

    上岸后,阡陌神秘一笑:

    “试试我新学的御气之术,看能不能把咱们的衣衫弄干。”

    两手握住姜雨芫的衣袖,暗暗发力。

    姜雨芫顿觉一股气息自双臂往身上游走,到了肩膀,再往下滑落,气息所过之处衣衫和身上都不再粘湿,变得干爽舒适,不由得惊叹:

    “我身上全干了,阡陌,你如何学得这样的本事!”

    “偷的。”

    阡陌显得洋洋得意,凑到姜雨芫耳畔低语:

    “今日听完定真讲道,你们都散了,我便想去瞧瞧定真的真容。苍玦也跟过来,遇到定真,两个打了一架。趁他们斗气之时,我在旁观战,学到些御气的法子,胡乱使出来,真就能驱散你我衣衫上的池水。可见,那两个老儿还是有些本事的,我所学不过皮毛,以后还得多跟他们偷学。”

    “大师兄可知道...”

    姜雨芫还未说完,阡陌已捂住她嘴巴,嘘了一声,声音压得更低:

    “此事只有你我和那两个老儿知晓。定真不教我与苍玦与外人提及此事,大师兄不会知道,二师兄也不能知道。既然不知道,就不会责怪我。鱼一定做好了,我们快去吃吧。”

    姜雨芫有口难开,一则想着阡陌擅自闯入定真师祖内室,实是不守东鱼谷的规矩,大师兄知道后难免会被责罚。二则她们初入谷,尚对谷里的一切不熟悉,既是定真师祖都不愿宣扬此事,还是不说的好。

    胡思乱想间,阡陌已拉着她到了后门。

    姜雨芫只顾得叮嘱两句:

    “阡陌,往后要在谷里安分稳妥,不可再乱跑了,还要记得对谷里人人敬重,切不可再直呼定真师祖名讳。”

    阡陌闻着鱼香,肚里的馋虫全被勾出来了,哪还听得到姜雨芫说什么,快步冲进屋里,准备大快朵颐。

    无往没有食言,果真做了一桌子的全鱼宴,有烤的,有蒸的,有烹的......

    每一道皆是色香味俱全,盛在漆盘里,顿时教人食欲满满。

    难得是,不仅有鱼,还有酒,桌子正中摆着一只大肚酒坛,坛口开着,一阵阵桂花酒香从酒坛里溢出,熏得整个屋子都香透了。

    无往正在桌边摆好碗筷和杯子,拿一只长柄小勺去酒坛子里舀酒。

    阡陌进屋后放慢脚步,对无往道:

    “果然有好酒好菜。”

    无往舀出一勺酒,倒进精巧的木头杯子里,笑道:

    “鱼肥酒香刚刚好,雨芫,阡陌,请入座品尝。”

    姜雨芫才叫了声‘二师兄’,对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暗自发问:谷中不是严禁生火做饭么,二师兄怎地做了这么多鱼?

    阡陌不客气地坐下,拿起筷子就夹了口鱼吃,很是满意:

    “嗯,不错。”

    拉姜雨芫在自己身旁坐下,又夹了一块送到姜雨芫嘴边:

    “雨芫,你尝尝。”

    鱼肉入口,细腻鲜美,久未食肉的姜雨芫忍不住感叹:

    “二师兄的鱼竟能做成如此美味,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无往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根:

    “是鱼好!我不过是把生的做成熟的而已。”

    把一杯酒放在姜雨芫面前,转了话头:

    “以后叫我无往便好,不用一口一个二师兄,还是无往这个名字好听。”

    说话时,目光停留在阡陌身上,把第二杯酒放在阡陌跟前。

    阡陌瞥一眼无往:

    “无往师兄何须自谦,好便是好。”

    无往手一抖,几乎将酒水洒出来。乐呵呵坐在阡陌另一边,端起自己跟前的酒杯:

    “今日难得有此雅兴,就当为你们入谷接风,让我们举杯痛饮,不醉不休!”

    昂头一饮而尽:

    “我干了,你们随意,此酒是我取园里桂花所酿,不醉人的。”

    姜雨芫和阡陌举杯对饮,但觉酒入口中,绵柔醇香,少了几分酒的浓烈,多了几分花的清香。清冽润泽,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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