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落雪

    寒冬的第二场雪在夜间悄悄来临,宫城的灯火模糊了落雪本来的颜色,在夜色中像是蒙蒙细雨,顷刻间,屋檐上便覆盖了薄薄的一层,晶莹而湿润。

    面果和花糕接来两桶雪,用雪擦拭着唐婳肉身,与暗室隔着几丈远的她在太阳穴处感受到了奇怪的跳动,那跳动如同落雪轻颤颤飘落在眉间,痒痒的,然后,空虚的胸膛响起了有节律的搏动声。

    她这是,要醒来了?

    唐婳飘进暗室,昏暗中,少女苍白的面容有了一丝血色,像开在茫茫雪原上的一株红花,脆弱而坚强。

    这并不是她!

    这些天,唐婳面对肉身时,陌生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看一个陌生人,然而这个陌生人又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既排斥又想靠近。

    当然,比起关注她的肉身,唐婳更加留意似乎是意识觉醒的公子扶苏与宋玉,然而,他们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种种行动一如往常。

    冬雪一连下了几天,整个上郡迎来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宫城之中已经鲜少有鸟雀的踪迹,被雪浸染的松柏,森翠之中夹杂着冷意,而公子扶苏又命邵丽福调离了养心殿的一批宫人,养心殿愈发清冷。

    印象中,公子扶苏的侍从本来就很少,如今养心殿又少了一批宫人,唐婳相熟的面孔就剩下了几人。除了花糕、面果,便剩下了几个小太监。

    众人都以为这场雪消融后,能够迎来几日阳光暖照,然而,紧跟着的还是一场茫茫大雪,甚至比往常更加迅疾,加上寒风催折,风雪似乎要掩埋一切。

    殿外洒扫的活都停了,只有面果和花糕拎着木桶去采雪,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落入茫茫大雪中,顷刻间便落了一身的雪,片刻后,两人拎着木桶冲入廊下,看着彼此沾满雪的面容,轻笑出声。

    唐婳跟着她们停下,明白这又是要给她的那具肉身擦拭了,她其实也很好奇,这样奇怪的做法到底有什么玄机,于是,她继续看着两人走进暗室中,两人将桶内的雪搓成一个雪团,贴近她的胳膊。

    胳膊上传来真实的冰凉触感,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微痒中带着一丝酥麻,唐婳怔怔盯着那莹白而泛红的指尖,心底升起奇异的颤栗感。

    “啊!快看,这是......”

    花糕丢下手上的雪团,惊叫一声又局促地捂住嘴巴,彻骨的冰凉在嘴角蔓延,她放开手拽住面果的衣袖转头示意,面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吃惊地瞪大双眼。

    池中,少女胸膛微弱地起伏着,像雪山层叠,在静谧的雪山谷中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裹挟着细小的雪籽。

    两人对视一眼,面果忍着冰凉将仰躺的少女扶起,花糕小跑着踏出暗室,绕过书架,转向右手边的台阶,珠帘掩映间,座上的公子扶苏正在有条不紊地批奏折,她放慢步子,面向台阶下的侍从,欲言又止。

    还没有等她开口,立在公子扶苏身侧的邵丽福先注意到了她,邵丽福默默看了一眼身旁的公子扶苏,公子扶苏执笔批红,似乎没有注意到帘外的动静。

    邵丽福悄悄走下台阶,花糕见状,抑制住满眼的欣喜,将暗室中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邵丽福回头,座上的公子扶苏似有所感,凝视的眼眸透过摇曳的珠帘落在书架上,邵丽福了然,吩咐人准备了一套宫人的衣服交给了花糕。

    花糕接过衣物刚想要转身,却被刚刚踏入殿中的宋玉叫住,宋玉抬手阻止她屈身行礼,凑到花糕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花糕迟疑地抬头,见宋玉的神情不似作假,羞红了脸道:“诺。”

    说完,花糕转身踏出殿外,不多时她捧着一套洁白的寝衣迈入殿中,邵丽福随意瞥了一眼花糕小丫头手上的衣物,随后瞪大眼睛,哭丧着脸道:“哎哟,我的宋大人,快别添乱了。”

    宋玉拉住抖着身子奔向暗室的邵丽福,一眨眼,花糕已经急匆匆地进入了暗室,宋玉轻扯着嘴角道:“唉,邵翁现在进去不合适吧?你不怕......”

    宋玉抬眼瞥了一眼上座的公子扶苏,邵丽福果真停下了脚步,但脸色依旧不好,宋玉安慰道:“养心殿的消息怕是已经传到了禁苑,这寝衣自然是一剂良药。”

    闻言,邵丽福轻叹了一口气,宋玉也跟着轻叹了一口气,殿外,飞雪弥漫,静悄悄的殿内惟余几声叹息。

    暗室中,唐婳亲眼看到花糕接过面果怀中的肉身,面果已经将她的肉身擦拭干净,花糕接过后只是帮她换上团花亵衣,裹好洁白寝衣。

    绵软的衣料拂过她的身子,唐婳似乎都能感受到光滑的触感,最重要的是突然生起的裸身羞耻感顷刻间消散了。但是,还没等唐婳从浑身清爽的惬意中回过神来,室外便响起了脚步声,她的心紧跟着一滞。

    寂静的殿中,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唐婳仿若新生的心脏毫无节律地跳动着,她认出了那脚步声,在朝夕相处中,在不知不觉中,她似乎能辨认那脚步声。

    是公子扶苏!

    虽然唐婳的肉身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养心殿躺了这么些时日,但她从没有看到公子扶苏踏入这个暗室,一次也没有。她就这么催眠着自己,是老天开眼让公子扶苏忘了这件事,如今他仿佛吃错了药,要踏进这个她自己看了都微微皱眉的地方。

    不能让公子扶苏进来,不能让他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唐婳冲到暗室门前,企图挡住入口,帘子被撩起,一丝艳红的强光透入,唐婳眯起了双眼,在模糊的视线中,公子扶苏头顶的红心清晰可见。

    这是,攻略值?它怎么又出现了?80?

    脑中的强光绽开,公子扶苏的身影越来越近,他披着熟悉的狐裘披风,唐婳仿佛逐渐陷在他的怀抱中,她的鼻子离他的胸膛紧紧一拳之隔,鼻尖仿佛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檀香,带着那日茫茫大雪的清冷。

    与此同时,唐婳脑中的华光逐渐消弭了她所有的回忆,她彻底闭上了双眼。

    公子扶苏放慢了步子,就在两个小丫鬟以为他要停下时,他只是垂眸扫了一眼两人怀中的唐婳,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向两人。

    一阵清风拂过脸颊,公子扶苏穿过了唐婳挡着的地方,她睁眼,看到他将披风解开罩在她的身上,然后托起她的肉身。

    毛茸茸的几缕银丝戳着唐婳的鼻子,痒痒的,她费了好大劲才忍住了一个喷嚏。

    还坐在地上的花糕惴惴不安,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直到眼前温柔似水的眸子中射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她才发觉自己死拽着公子怀中少女的肩颈,她慌乱地松手,不自觉地将少女的脸推进公子怀中,又顺手替少女理了理发丝。

    公子扶苏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旋即起身迈出室外。两人与唐婳擦身而过,交缠的发丝擦过她的魂体,打断了她对感知到的温暖源头的贪恋。

    啊喂,你要抱我去哪!

    唐婳紧跟着公子扶苏绕过书架,笔直地经过那垂落的珠帘,绕过素色屏风,落下同色帷幔。公子扶苏将她放倒在红木床边,替她掖好被子便转身离去了。

    待到这稍显狭小的卧房中真的唯有她一人时,她不确定地回头看,帷幔上帘影微动,公子扶苏已经回到宝座上继续批奏折了。

    柔软的枕头,散发着好闻淡香的棉被,无一处不是久违的惬意,困倦袭来,唐婳跌跌撞撞走向红木床,躺在肉身里侧,盯着头顶纱帐上绣着的青线莲花,她闭上了眼睛。

    啊~舒服~如果是太阳晒过的味道那会更好......

    此时,飘雪的殿外天寒地冻,然而,慈宁宫中温暖如春。

    卢玉蝉伺候完太后午歇,捧着手炉倚在廊下静静地看着落雪。石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看上去如绵软的白布,叫她不忍心踏足,雪地尽头,殿檐外,探出一只毛茸茸的帏帽,在茫茫大雪中看不真切。

    远远地,帏帽下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卢玉蝉认得她,琴音楼的小丫头霜儿,经常往慈宁宫和养心殿送新上的曲目。

    卢玉蝉将霜儿招进殿中喝了一杯热茶,霜儿似乎知道太后午歇的习惯,将一册曲目交给她,凑到她跟前小声说话。

    “玉姐姐,天可真冷,我来时路上没什么人,路过养心殿,看到云秀,啊不对,现在叫花糕的姐姐捧着一套寝衣匆匆进入殿内,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霜儿念着“花糕”的名字,咯咯笑着,然后慌乱地捂住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泽:“那一套寝衣里面藏着艳红的亵衣,那露出的一角我都看到了!”

    卢玉蝉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转头注视着殿外的雪花。

    公子扶苏不近女色,这种子虚乌有的靡靡春事,她还是不要评价为好,就算此等事是真的,那也算后宫中惊天动地的一件大事,她都不敢想象得掀起多大的风浪。不过,有一件事她也奇怪,皇后近来有些过于安分,也不去养心殿了,而养心殿又裁撤了一批宫人,难道......

    卢玉蝉想到了几种可能,瑟缩着收回目光,霜儿不满地嘟囔:“玉姐姐,你难道不感兴趣吗?那你可对太乐的信感兴趣?”

    霜儿自袖中掏出一封信,封面的字迹,卢玉蝉一下子便认出,出自李延年之手,她激动地抓住霜儿乱晃的手。

    “玉姐姐,你的眼睛都亮了!”

    霜儿取笑完卢玉蝉,心中的一丝不快也消散了,眼见卢玉蝉将那一封信珍重地藏到了袖中,她也就放心了。

    霜儿没座多久便离开了,卢玉蝉执意送她到门外,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卢玉蝉借着准备太后茶水一事,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哆哆嗦嗦拆开李延年的信。

    卢玉蝉一目十行,嘴角渐渐勾起,寒冷的雪落在眉眼间,激起她的泪意,怕出来时间太长,卢玉蝉抹了泪,收好信,匆匆回到殿内。

    稍晚时分,卢玉蝉得闲时,她在房中将那一封信仔细读了一遍,这才注意到其中一张纸似乎略微厚实,摸着也更粗粝,靠近烛火,她发现了里面藏着的纸条。

    读完纸条,卢玉蝉将所有的信丢入火盆,她怔怔地望着火苗吞噬了纸张,盘算着信中之事。

    她猜得没错,养心殿果然有猫腻,只是要将这桩事假装不经意间在太后与王瑕面前提及可不容易......

    卢玉蝉想到了一个人,皇后也许久未到慈宁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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