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的“太阳”是海神的恩赐，从第一区到第十区，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沐浴在这温和明亮的力量之下。

    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海洋的夜晚其实也被海神眷顾着。

    在晚上，海底的“太阳”并没有消失，与白天相比，它只是变得更为柔和了，但是感知普通的平民却会认为“太阳”已经落下。

    海底“太阳”的实质是海神殿中海神力量的延伸，而为这种延伸提供魔力支撑的是海族的大祭司。

    艾德里安这段时间观察过“太阳”落下的时间，以他记忆中的时间作为参照，再根据村子中海族的作息，可以发现黄昏的时间点提前了不少。

    而且夜晚他能窥见的“太阳”光芒也更为暗淡。

    这些都隐约透露出一种不好的信号——他的养父，海族的现任大祭司的伤势并没有好转。

    这也难怪那些第一区的蛀虫为何如此猖狂地过来劫杀他。

    大祭司的势力和残余的“海神之眼”需要在大祭司身边稳定局势，同时又要秘密寻找艾德里安，难免左支右绌。

    这是艾德里安带着穆岚离开藏身的海族村子的第三天。二人一路上做了容貌伪装，掩盖行踪，万分谨慎与小心。

    可惜海神的祝福似乎在此刻失灵，就在一个小型的海族集市上，二人被几个疑似“撒克兰”的人给盯上了。

    “撒克兰”是帕拉迪家族为主导，合谋另外三家贵族暗中培养的杀手组织。

    杀人只不过是他们的手段，敛财和清除异己才是他们的目的。

    艾德里安在出事前一直在调查“撒克兰”，收集整理四大家族与“撒克兰”的关联证据。

    这恐怕也是第一区的贵族们急着对他下手的原因。

    艾德里安拉着穆岚停在一个货摊前，示意穆岚正常地和摊主对话，自己则不动声色地警惕着斜后方的三个人影。

    霍因普奇身处异世，并没有机会将穆岚的情报传递给“撒克兰”，所以目前为止，那几个杀手对于艾德里安伪装后的身份仍处于怀疑状态。

    穆岚面上不显紧张，和摊主讨价还价，拿着一个类似黄水晶镶银的耳钉，让艾德里安低下头把耳朵凑过来看看效果。

    就在此时，暗中跟随者与二人擦身而过。

    一道若有若无的打量扫过，很快又消弥于无形。

    暂时没有漏洞，艾德里安能感觉到那三人走远了。

    但是现在并不是放松的好时候，艾德里安和穆岚立刻混入人群中，往相反方向迅速离开。

    集市位于几个海族村落的交错地，只要先远离这里，抹掉一些痕迹，即使是“撒克兰”也没法马上意识到不对劲并找上门来。

    黄昏已经来临，不少海族都准备返程，艾德里安和穆岚二人并不显眼。

    穆岚以探访亲戚为由，顺利地和一个海族大妈聊起了天，并蹭上了回村的海马车。

    “难怪你们面生，扎鲁布那边离这里还是挺远的。不过，我听说那边常出海族的战士，现在看来，这个传言还是可信的！”海族大妈这话是看着艾德里安说的。

    扎鲁布是艾德里安和穆岚一开始待的地方，由于靠近海神之域边缘，所以扎鲁布中的大部分年轻人靠出域狩猎为生。久而久之，扎鲁布的兵员素质也就远近闻名。

    艾德里安身材高大，手臂线条阳刚有力，一看就是干活打仗的好苗子。

    穆岚附和着海族大妈的话，一边顺畅自然地说出自己的腹稿：“实话实说，我姨妈一家反而是因为扎鲁布的生活不够安稳才搬到哈塞的，我母亲也因此和她断了联系，现在我们因为我和安德烈的婚事去找她，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搬家。”

    海族大妈一听这话也拧了眉头。哈塞不比扎鲁布，单从海族户口上说，海塞就多了十倍不止，她自然也没法认识每一个人。

    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海族大妈拍拍胸口：“没事，找人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们可以住在我家，直到你在哈塞找到姨妈为止。”

    穆岚激动得抱着海族大妈的手，什么好听地说什么，把海族大妈夸得笑成了一朵花。

    艾德里安对上穆岚“搞定了”的眼神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自小高高在上，从来只有别人奉承自己的份。就算是这段时间跌入泥中，他也能够及时调整，靠自己的能力找到些赚钱门路，支撑这一段逃亡。

    可他从未像穆岚一样如此自然地和平民交流，更准确点说，是完全融入其中。

    艾德里安坐在简陋的海马车上，第一次送了肩背，靠向了由破烂珊瑚枝构成的座椅。

    在他背后，海底的黑夜正一点点来临。

    -

    不管如何，外乡人在哈塞总是显眼的，所以穆岚和艾德里安才想方设法地寻求本地人的遮掩。

    自然，二人是自带住宿费的，艾德里安的自尊心还没有改变到能接受白吃白住的地步。

    海族大妈在夜色中将二人领回了家，并对自己的丈夫和小女儿介绍了新来的客人。

    二人多日奔波，终于吃了顿好饭。

    “你睡吧，我守夜。”艾德里安把床让给穆岚，自己则坐到了桌边。

    穆岚地看了一眼艾德里安，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这几天你都没好好休息，现在还算安全，我守一会儿，你睡吧。”

    艾德里安正要拒绝，穆岚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你放心，我困了就会把你推醒，不会委屈自己的。”

    艾德里安还没有动作，穆岚直接上手，作势要把他拉起来。

    “你磨磨唧唧做什么？”穆岚难得一次这么为人着想，结果对方却不领情，久违的暴脾气就上来了。

    艾德里安只觉得自己被签着的几根手指都酥酥麻麻的，立时就弹了起来，几个跨步就上了床。

    “两个小时后我替你。”艾德里安闭上眼，睡姿笔直标准。

    等艾德里安半夜醒来，就看见穆岚一手支着脑袋靠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的，眼睛却一直强撑着没有闭上。

    她并没有按时叫醒自己。

    “穆岚。”艾德里安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放轻了许多，他对上穆岚那有些迷茫的眼神，“你去休息吧。”

    谁知穆岚听到这话就卸了所有力气，眼一闭头一低地倒了下去。

    好在艾德里安及时接住了穆岚，把她拢在了怀里。

    柔软干净的气息顿时包裹住了艾德里安。相处越久，他却对穆岚的接触越来越敏感。

    艾德里安轻缓地将穆岚放在了床上，为她掖好被子，迟疑许久，终究还是轻抚了一下穆岚的脸颊。

    “好梦。”

    艾德里安和穆岚在海族大妈家只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便告辞离开。

    艾德里安身为海族大祭司继任者，本身的感知力就高于常人，哈塞有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这让他十分警惕。

    不过，好消息是，他碰到了带有特殊记号的夜光水母。

    这种水母四处可见，触手的不同部位能够闪烁着发出荧光。到了繁殖季节，它们便会成群结队地往海面游去，聚在一起够闪烁着移动，远远看去，像极了海底的星星。

    “所以这只夜光水母有什么特殊吗？”穆岚围着艾德里安困住的水母看了一圈。

    艾德里安指给穆岚看：“这只水母比较特殊，它的闪烁是有规律的，‘三急两缓’，这是‘海神之眼’小队的一种暗号，代表着他们在找人。

    “也就是说这只水母被他们控制着，据我所知，只有‘海神之眼’的特纳尔有这项能力。杀死这只水母，特纳尔就能感知到我们的所在地。”

    说着，艾德里安将手贴在夜光水母的伞盖上，不一会儿，整只水母迅速干瘪，星星荧光也逐渐消失。

    “如果这是撒克兰在引我们上钩怎么办？”穆岚有些担心，看着死去的水母又觉得可惜，“要不你赔偿我几只夜光水母吧，听你描述，它们又好看又好养活。”

    好看但不好养活的艾德里安自动略过她后面的话，解释：“特纳尔不会背叛海神。”

    穆岚本想说“你别伤疤没好又忘了疼”，想了想又咽回了肚子里。

    哈塞西部有一片王海带群，巨大纤长的王海带随着海水左右摆动，五彩斑斓的蝶鱼在其间穿梭。

    这里方便隐蔽，艾德里安的感知力可用作侦查，如果有任何不对劲，也能够及时躲避。

    夜色一点点侵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穆岚觉得四周静得出奇。

    精神紧绷之下，便很容易风声鹤唳。

    一条蓝黑相间的海蛇从王海带间隙中窜出，惹得穆岚抖了一下，幸好艾德里安及时捏住了它的七寸。

    海蛇立刻蜷曲起来，躯干缠在了艾德里安的手臂上，随后就没了声息。

    穆岚看得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艾德里安猛地转头，盯着某个方向。

    他轻声说：“有人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