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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这几个月来,忘忧再一次缠绵病榻,辗转多地养病,从昆德殿到王府再到王府别院,最后到了骆家的山庄。

    那日,忘忧昏迷两日后终于转醒。醒来时周围陌生的场景和侍女,让她一时搞不清楚这是哪里以及发生了什么。昆德殿的侍女见她醒来,便请来了德妃,忘忧才意识到自己竟被带到了昆德殿修养。

    德妃坐在床尾,眼神慈祥地看着她,忘忧并没有躲闪,而是回望着她,再一次想看清这位把持中宫多年的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德妃看了她一阵,笑着说:“气色好些了。”

    忘忧这才垂下眼帘说:“多谢德妃娘娘照顾。”

    “要谢便谢君儿吧,是他执意把你放到我这里。”见她不说话德妃又问:“你是怨我将李洛儿指婚给君儿么?”

    忘忧回忆起那日听到这个消息时候血气翻涌的感觉,如今大约是吃了药压制住了内心的起伏,再听人提起这个消息,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便只是说:“民女不敢。”

    “你是在怨的,所以才伤的这样重。但也只有你们这些小女孩才在意这些。”德妃说,“到了我这般年纪就会发现,这些都不重要。”

    忘忧觉得德妃说得并不对。她自己确实并不在意嫁给谁,之前,世界于她是各种有趣的欢愉的场地,她有人陪伴游戏其间,便觉得满足,从未想过自己一生必须要嫁给谁。而当她长大一些,意识到女孩子似乎都需要嫁人的时候,文容、李洛儿、王安雅以及京城宅院里女人的生活便突兀地闯入她的眼帘。

    忘忧看到她们被层层圈囿深宅大院之中,如同被斩断了根茎的树木,攀附于身边的男人,但那些微薄的爱意并不足以让她们生存,她们静静地枯萎掉或者长出有毒的枝桠,伸向身边同样无辜的女人。

    她感到很害怕,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还会争相步入这样的生活,还会裹挟着身边的人一同陷入这泥沼。现在她察觉出京城的热闹和繁华后那影影幢幢的怨气与怒意,她不再喜欢这里,她甚至想躲回沧辰山庄。

    那一日,她大约只是气愤和失望。

    “身在皇家,即便是男人也身不由己,君儿有他的责任和妥协,”

    “您为什么不杀了我?”忘忧打断德妃,突兀地问。

    听了这话,德妃并没有生气,反而又一次长久地注视着她,眼神中只是探究。忘忧觉察出她并没有在看自己,似乎透过她看向了过去。果然,德妃说:“叶相是一代名相,他不在了对陛下、对大靖都是难以弥补的损失。而当年叶氏那对姐弟——如今过了几十年,我也能记得——据说‘名动京城’。叶家能有这些盛誉,不单是靠才学人品,毕竟朝廷不缺有才学的人——而是叶家的人有一种独特的风骨。”她看着忘忧说:“这种敢当着本宫的面这样与本宫说话的风骨。”

    忘忧干巴巴地说:“民女僭越。请娘娘责罚。”

    德妃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没有哪个人是嗜杀之人,杀人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便是杀了你又能如何?也许有人会怨恨会伤怀,但那之后该如何还会如何,那些怨恨和伤怀只不过是年老之后偶尔的一丝念想。你只不过是个小女孩,活着还是死了,都改变不了什么,便没必要徒增杀孽。”

    忘忧便明白了她这话,她和这京城里的女子并无区别,嫁与谁、生与死,在他们所争执的面前,都不重要。

    昆德宫高耸的宫墙和狭小的天空,永远是同一种风景,忘忧的病反反复复,胡太医说在皇宫养伤会给她带来压力,不利于恢复,肃予君便趁着她身体稍好一些将她带回了王府。王府上下都在忙碌着不久以后那两场重要的婚礼,忙碌而嘈杂的气氛更让忘忧心烦,于是肃予君又把她带到了王府别院。

    这是在靖安东郊山脚下的一处庄园,地方不大但园子玲珑雅致,还有一处的温泉。而依胡太医的话说,温泉对修养疗伤再好不过。

    肃予君只安排了几个心腹跟着忘忧,他因政事繁忙只偶尔过来看一下,这园子成了忘忧一个人的,日子悠然却也有些寂寥。

    这日正飘着小雪,天意很是寒凉,忘忧裹着狐裘大衣正在院子里看两只小狗打架,侍女通报宣明少爷求见。

    忘忧远远看着肃宣明缓步走过来,裹着披风长身玉立,穿过风雪的仪态风姿,可以称的上翩翩公子。然而忘忧却知道这皮囊下裹着一颗怎样的心,跟身旁侍女说:“告诉他我私自与外男相会于礼不合,让他回去吧。”

    肃宣明却已看出她要逃,快步走过来拉住她:“还有你在乎的礼数么?”

    忘忧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在乎的,比如你这样拉拉扯扯就很不合礼数。”

    肃宣明扬起脸看着她:“那又怎样?便是我已有婚约,再娶几房姬妾也是无妨的。”

    忘忧不愿与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身要走。肃宣明这才正色道:“请我喝杯茶,咱们聊一聊正事。”说罢,便命下人在内室煮起茶水。

    忘忧本想呵止下人,但侍女们却有些为难,忘忧想到这其实是王府的别院,肃宣明是半个主子,犹豫了一下便跟着他进了内室。

    肃宣明殷勤地煮茶倒茶,姿态端庄优雅。忘忧心中感慨,这些皇家子弟单看外表都无可挑剔,内里却个顶个的不堪。肃宣明把一杯茶递到忘忧手中,看着她饮下,微微一笑说:“不怕我下毒么?”

    忘忧一哂:“我如今还怕人下毒么?肃宣明,你有话就直说,我不想与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肃宣明自己端起茶杯啜饮一口:“你我也算旧识,认识的时日不比你和我父亲短,咱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你若说话总带上你父亲,你我便没什么好谈的。”

    肃宣明又似要出言嘲讽,见忘忧不客气地盯着他,便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转而说:“咱们做个交易可好?”

    “好啊,”忘忧说,“跟你皇祖母说你要与骆英退婚,咱们再谈其他。”

    肃宣明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你想让李洛儿与我父亲退婚呢。”

    “他娶谁嫁谁与我何干。”

    肃宣明盯着她看了一阵,这才笑道:“你与我想得有些不一样。我一直以为……”

    “肃宣明,”忘忧疲倦地捏捏额头,“你想什么也与我无关。像你说的,既然大家都如此熟悉了,不如开诚布公吧。”

    肃宣明微微颔首:“好吧,咱们谈些交易吧,我这里有一些你感兴趣的消息……”

    忘忧再一次打断他:“我对你的消息也不感兴趣。”

    “叶忘忧,你究竟靠什么在京城活下来的?”闻言肃宣明面带嘲讽地说,“你该不会以为你如今的日子,是凭借你天真活泼人见人爱得来的?便是倾城倾国之貌,也不过凭着联姻从一座内宅到另一座内宅,你的夫家恐怕都得看我三分脸色……”

    “不管怎样,如今我便是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忘忧扬起脸不耐烦地说。

    肃宣明笑:“你不过是凭着父亲的庇佑罢了,但如今你能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庇佑么,他又能庇佑你多久?所以你要么学会自己如何在京城活下去,要么找到新的靠山。”

    “新的?谁,你么?”忘忧问。

    肃宣明坦然地说:“现在不行,也许将来可以,所以你现在好好对我,我总会给你一席之地的。不过那之前,还是谈谈交易吧。”

    “交易的话,那就先和骆英解除婚约。”忘忧再次说。

    这次轮到肃宣明皱眉了:“叶忘忧,我的话还不够明白么,交易都是看条件的。就像这两道婚旨,看起来是父亲娶了名声不清白的李洛儿、而我娶了身份低微的骆英,是明王府吃了大亏,但实际上呢,父亲用李洛儿分化了李相的势力,而我娶了骆家的富可敌国。名声算什么,这才是交易。而你,一无所有,凭什么开口跟我谈条件?”

    许久,忘忧才说:“那这婚旨……”

    肃宣明唇角带着刻薄的笑意:“叶忘忧,你不会这么天真吧?父亲到这个地位,已经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左右的了,即便是皇祖母也不行。”

    忘忧望向窗外,内室融融暖意,屋外风雪渐息,一道金色阳光自云中照出,窗前有一丝明亮。这些事情她不是没想过,只不过这样听人直白地说出,还是太过残忍。

    “那你要如何?”忘忧终于叹息着问。

    “听说你是这京城里最会制毒的,便来跟你讨些药。顺便有些消息告诉你。不过不是什么好消息,你可以先想想要不要听。”

    “我说不要听,你就不会说么?”

    “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你。”听了这话,肃宣明甚至有些高兴,“第一个消息就是呢,我父亲对你的毒毫无头绪,而太医说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你只能再活两年。”

    “什么?!”忘忧震惊地停住了端着茶杯的手,肃予君从来只告诉她一切全然在掌握之中,要她不要担心,她从未想过自己寿数竟然已到了末声。

    肃宣明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继续说道:“第二个消息就是,你还记得在岛上说的你父亲怀揣的那个秘密么?你不觉得奇怪么,这样大的一个秘密,为何要让别人知道?难道仅仅是为了救你么?一个几十年前的秘密,于救你有何好处?”

    肃宣明幽幽地说:“想想你现在为何联系不到你父亲了?因为几十年后,叶二公子不得不再次踏上逃亡之旅啊。”

    忘忧手中的茶杯终于跌落在地上,她低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肃宣明不以为意地说:“我也不知道更多了,只知道叶先生现在逃亡在外。好了,我要的东西呢?”

    “卧室壁龛第二个格,找个丫鬟随便抓。”忘忧烦躁地说,“肃宣明,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你说呢?”肃宣明反问。

    忘忧终是一字一句地说:“你父亲离九五至尊只有一步之遥,而你却不一定。嫡妻也好宠妾也好,她们的子嗣都将是你的障碍,而你这个从小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扭曲孩子,不仅要得到你父亲所有的,还要毁掉他,用我的手毁掉他。”

    肃宣明哈哈大笑:“这么聪明的姑娘真是讨人喜欢。”

    忘忧眼中卷起黑色风暴:“你以为我会让骆英就这样嫁给你么?我会让你永无安宁。”

    肃宣明收起笑看着她,平静地说:“好。”

    忘忧泡在温泉里,周围是烛火摇曳,她反复说服自己肃宣明只是在恶心自己,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满怀恶意的少年说的句句实情。

    肃予君听闻肃宣明来过别院,晚上匆匆赶过来。忘忧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横亘于两个人间的疏离越发明显,在沉默间,忘忧甚至想也许名分什么的还是有道理的,这名分便是人与人之间的桥梁,否则每个人都如同孤岛,没什么往来的必要。

    肃予君温柔地看了她一会说道:“你起身一下,伤疤给我看看。”

    忘忧沉默着微微起身,将胸前那个伤疤露出水面。肃予君仔细看着,花朵上鲜红的枝桠似乎又长大了一些。他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这枝蔓如火焰般似要燎原的生命力,正以她为薪柴,在慢慢燃尽她的生命。

    氤氲水气下,这具躯体年轻而美好,如今却在慢慢耗尽……肃予君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以流连在水下,忽而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好了,快回到水里,不要着凉。”

    忘忧没有动,她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肃予君看向一旁:“没什么,伤势没有进展,你好好修养……”

    “不,”忘忧说,“我是问,你透过我,看到了谁?”

    肃予君变了脸色问道:“肃宣明跟你说了些什么?”

    忘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叶丝珑是么,我的姑姑叶丝珑?”

    一切缘起于叶家那个女儿,不是么?二十年前的婚约,十几年地寻找,他看到的想到的只是她。

    “沧辰山庄在极远的深山之中,父亲行走江湖从不提叶无岂这个名字,山庄里的老仆都是无家的孤寡之人。当年叶家公子名动京城不仅靠脸,还因为聪明绝顶。所以父亲想隐退江湖,是没人找得到的,可他还是被你找到了。”

    “你究竟在找什么,肃予君?是叶丝珑,还是叶无岂知道的那个秘密?”

    肃予君扯过一旁的衣服裹住她,紧紧抱住她:“忘忧,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啊?”她终于在怀中哭喊道,“我快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欺骗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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