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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肃宣瑞简直被气笑了,看了她一会才伸出手对她说:“过来扶我一下,我的伤不能久站。”

    忘忧自然没有动:“弟媳与伯伯授受不亲,这不合适。”

    肃宣瑞苦笑一下,自己撑着拐杖挪到旁边石几边坐下,喘息了一下抬头看着忘忧。

    忘忧脸上并无被幽禁之人的憔悴枯槁,甚至比初见时要好看上几分。这容色属实让肃宣瑞心惊了一下,俩人仅有的几次见面,她都是慧黠灵动的,他从未见她如此端庄明丽。也许是府上这几日祭拜神佛,便有了些佛性,她只执着桃枝迎光而立,看向远处的面庞就有了几分悲悯。

    “我只想与你好好说说话。”肃宣瑞说,“不是争吵误解或是戏弄,只想好好跟你说说话。”

    忘忧这才转过来看着他,正色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的神色如此郑重,全无往日的轻慢。

    母仪天下,肃宣瑞脑中无端地现出这四个字。这是一张端庄磊落到可以执掌天下的面庞,不再是可以随意圈在怀中调笑戏弄的姬妾,是天下之母,带着恩泽众生的智慧和慈悲。

    肃宣瑞只在深宫中历经世事的年长后妃身上偶见这种心性,而他身边无论身份高低贵贱的女子,无不有所图,于是就如何也掩饰不住那些浅薄的锐利的欲望。

    他从不觉得一个年轻女子能有这样的智慧和心性,但今日他不由地相信“相由心生”,即便不是现在,假以时日她会成为那样的人。

    肃宣瑞低声说道:“那你说。”

    忘忧又看向远方落日,缓缓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你有多喜欢我,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地娶我进门,给我荣宠,许我想要的一切。可是你是否想过你也许只是色欲熏心,也许只是被美色蒙蔽了头脑,你可曾想过,什么是真的喜欢?”

    肃宣瑞想,也许之前是被美色所惑,但今日起却是真的喜欢,但他只是反问:“那你说什么是喜欢?”

    “我不知道。”忘忧想起了肃予君,却仍摇摇头,“但我知道,只是匆匆一见的喜欢,就是被皮相所惑。或是没见过这样性格的人,或是没有这样对你的人,归根结底,你只是觉得新奇罢了。”

    “并不是。”肃宣瑞摇头,他承认先前是有觉得新奇有趣,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情绪,那种盘绕心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流连于各种女色、视女人为无物的男人所不齿的情绪,但这样的情绪却让他满心欢喜。

    “可那又怎样呢?便是真心喜欢,你可曾想过我想要什么?你可曾在意过任何一个你身边的女人哪怕小小的一个心意?”

    “她们……”肃宣瑞说,“只不过想要一些恩宠罢了。”

    忘忧有些悲伤地摇头笑着:“世间女子真是太过卑微,所求也不过如此。那么如此卑微的心愿,你可曾给过她们?那些姬妾你也曾有过真心喜欢的吧,你又给了她们几分恩宠?”

    肃宣瑞听出话中意味,急急辩解:“你不一样,我会……我会一直好好待你。”

    忘忧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能相信一个从未划过船的人妄言可以横渡大川啊!”

    肃宣瑞咬着牙发誓:“我可以做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可是,我若不想要呢?你大概从来没想过,我若根本不想要什么恩宠呢?”

    像从未读过书的书生要突然面临夫子的考试,肃宣瑞发现自己面对着全然无知的领域,他只能凭着本能仓皇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妃位、后位?我都可以给你。”

    忘忧“咦”了一声:“妃位、后位得来这样轻易?怎的谁都可以随意许人?”

    肃宣瑞这回倒是抓住其中的关键:“还有谁许你这些?”

    忘忧不以为意:“自然是你们肃家有能力染指权力的人。但主要你如今甚至连亲王都不是,就可以许我这样多?若有人这样许你权势富贵,你是否会信呢?”

    “我并不相信。”肃宣瑞老实地说。

    忘忧倒是欣赏了一阵他的坦诚,又问到:“便是我肯要这个妃位或是后位,你又将置李萱儿于何处?”

    肃宣瑞又是急急许诺:“你若愿意,这便不是问题,古往今来休妻再娶也不是什么大事,总有些办法,更何况……”

    未等他说完,忘忧就打断了他,语气中带上了些怒意:“她那样小心翼翼地长大,费尽心机地嫁与你,生活得更是如履薄冰,她想必都不敢奢望恩宠,她只求能安稳地坐在那个位子上……所以,哪怕是她最卑微的念想,你是不是从不在意?”

    “图谋后卫不是什么卑微的想法。”

    “那不是图谋,那是她用身后父兄的势力,用一辈子的筹谋计划换来的啊,难道一辈子的辛劳苦痛还不能留有一个妻子的位置?即便是这样,她能够得到的也飘忽不定,不到盖棺那一刻都不敢安心。所以我又凭什么?凭着这张脸么?容貌可是这天下最易逝的东西啊。”

    肃宣瑞忽然明白是什么让他觉得她可以母仪天下——

    不争,容让。

    她毫不在意那些权利富贵,她在意他人的悲苦不易,即使是她的对头。她有着母仪天下之人应有却鲜有的格局与胸襟,哪怕她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仿佛手捧绝世珍宝,肃宣瑞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给你什么想要的?”

    “肃宣瑞,你还是没有明白,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你给的什么我都不在意啊。难以接受是么?但这只不过是你的姬妾甚至妻子的寻常感受罢了。”

    端王世子肃宣瑞的人生从未受过这样的打击,他沉默不语。

    “其实,倒是有一样你可以给我的东西。”过了一阵,忘忧满怀希冀地看着肃宣瑞。

    肃宣瑞亦满怀希冀地看向她。

    “放我走。”忘忧说。

    肃宣瑞久久地看着她,最终痛苦地摇摇头。

    忘忧有些崩溃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放我走!你不会觉得这样囚禁我,终有一日我就会改了想法喜欢上你?或者说,我和你家中的姬妾并无区别,你这些深情也不过是谎言!”

    肃宣瑞仍是摇头。

    忘忧忽然转向他,绝望地扯开衣襟。肃宣瑞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忘忧指着那株自胸口蔓延向上的火红的花对他说:“我年幼时受过很重的剑伤,侥幸捡回一条命,前几年又身中剧毒,下毒之人说,这条藤蔓延至脖颈之时,我就会死去。”

    肃宣瑞震惊地起身,颤抖着手去抚摸那条赤红的藤,藤蔓繁复的枝丫已经攀至锁骨。

    “是的,御医看过了,说我活不过两年——这话是半年前说的。”

    “所以,我没有时间了,放过我吧,肃宣瑞。不管你们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放过我,我只想回家,只想再去看看我娘亲的墓,给她拘一抔土,上一炷香。”忘忧含着泪说。

    肃宣瑞摩挲着她的伤痕,许久,他颤抖着手替她拉好衣襟系好纽扣,他痛苦地说:“对不起,可我不能放你走。”

    忘忧闭上眼睛任泪水流下,她不甘地问:“这便是你的喜欢?”

    转身离开前,她把那束桃花塞到肃宣瑞手中:“拿着这个,你若是真喜欢我……我要你看到桃花就会想起我,哪怕我死后很多年……只要你想起这个黄昏,就会满怀悔恨。我要你余生再无安稳。”

    那日之后,忘忧就再未见肃宣瑞,只听说他踉跄着被人扶回去,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已好转的伤势竟再度恶化了。

    端王妃听闻肃宣瑞这次病发前单独与叶忘忧见过面,便要把她捉来拷问,无奈肃宣瑞醒来后死死拦住,最后只是加紧了洛花院的守卫,忘忧连院门都不得出。

    那株桃花被肃宣瑞夹入书册之中,便是枯黄了,也时不时拿出来端详,没人知道世子看向那株早已开败的花时,究竟想些什么。

    李萱儿后来到过几次洛花院,想逼问出那日肃宣瑞究竟与她说了什么。

    忘忧笑着说:“肃宣瑞想要休妻,又说要娶我。我告诉他我什么都不想要,还劝他要多多体谅你的不易。”

    饶是实话,也把李萱儿气得够呛,在洛花院中不顾仪态地大骂:“叶忘忧你个贱人,我迟早要杀了你。”

    忘忧又笑着说:“这话可别被世子爷听见。世子妃若是光明磊落,世子自不好说什么,若是行差踏错半步,他正没理由休妻呢。”

    闻言,李萱儿直接打砸了洛花院半屋的家当。好在洛花院都是李萱儿的人,这不顾身份如泼妇般的事才没传出去。

    这事倒给肃宣珉带来挺大震撼,他两天没说话,直到第三天才在忘忧连连追问下说:“我以为我娘那样骂人已经够没有分寸了,没想到出身名门的世子妃更胜一筹。另外姐姐你也够阴损刻薄的,枉我还为你忧心,怕你被欺辱了。你们这些女人真是可怕极了。”

    忘忧半是得意半是忧伤地摸着肃宣珉的脑袋说:“姐姐我也可以这样泼妇。另外你长大了娶了妻妾,便会知道这才哪到哪,各家夫人手上有几条人命的都不算什么。”

    肃宣珉做出孩童式的惊慌,连忙说:“不了不了,我不要什么妻妾,这太可怕了。”

    尽管衣食无忧,也并无什么危险,忘忧在端王府的生活也并不安稳。再如何被肃宣瑞优待着,忘忧仍不忘记这是身处敌营。王府中一直胡闹的是肃宣瑞李萱儿这些小辈,但忘忧一直没忘记,是肃予霄亲自把她掳到王府。

    肃予霄与忘忧没有任何交集,如此发难,根源只能是宿敌肃予君。忘忧觉得他若是知道了她与肃予君的事情,倒有可能做一做文章,但她相信肃予君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瞒不住,所以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肯定另有根源。

    至于肃予君那边,虽然借着铉安使出手段,暂时稳住了肃宣瑞,但之后就再无动静,也没有任何将她救出的举动。忘忧日思夜想,又明白了好些事情。

    她越发觉得人世间情爱也不过如此,肃予君也是爱权力多些。

    肃宣瑞为情所伤很是颓废了一阵,肃予霄身为亲王游走于帝国权力巅峰多年,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唯权势是身内之物,其他都是身外物。所以听闻这些胡闹大发雷霆,当即就想把肃宣瑞叫过去训斥一顿。只是因为肃宣瑞伤势一直未愈,这才被王妃拦住。饶是这样,肃予霄也在府里狠骂了一顿慈母多败儿。

    待肃宣瑞终于好转,坐到肃予霄书房时,他第一句话却是:“父亲,放她走吧。”

    待肃予霄弄明白这个“她”是谁的时候,便是对着爱子那张憔悴虚空的脸,仍忍不住把一沓密信摔到他脸上:“你不知道当初为什么把她弄进府里么?你不明白自己查到了什么吗?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能说出放她走这样的话?!你是准备要我的命么!”

    肃宣瑞痛苦地抬起头:“她……她当时甚至还没有出生,她肯定不知情,留她也没用……”

    肃予霄再次扬起手,见肃宣瑞往椅子里缩了缩,又恨恨地放下了:“她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肃予君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必不能放走她。”

    接着又似喃喃自语:“若不是她去献舞被认出,便会一直被肃予君瞒住,那时候可就万劫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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