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曙光见白。

    苏熹微缓缓抬起已经僵硬了一晚的颈椎，周身酸痛的不适让她只是略微活动了一下肩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疼痛便铺天盖地地袭来，足以让她龇牙咧嘴。

    不远处，却见苏卫负手立于海岸线处，废弃的灯塔早已化为时代的洪流，坚守在此，驻立起最后的仅属于它的忠诚。

    “虽然很煞风景，也许海边风声喧嚣阳光毒辣，所以你的眼睛才小的仅仅藏在一条缝里吗？”苏熹微将手搭在眉上，若有所思道：“噢，不对，这句话我也许应该对向羽说。”

    “你更应该关心关心你自己。”苏卫飞快的瞥了她一眼，不屑一顾道：“你的睡眠质量如此之高，我前所未见。”

    “你的意思是，我一晚上都是在这里入眠的吗？”

    “不然我会闲到闯进你的宿舍把你从床上拖下来吗？”苏卫反唇相讥，显然对苏熹微的酒量历历在目：“这叫舍命陪君子。”

    对于这种傲慢，苏熹微知道，这个人有资格。

    因为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像他一样，与睡眠在无限接近但永不相交。

    苏熹微歪了歪头，见远方云雾渐歇，一切皆是倦色。

    “你看起来神采奕奕，和平常半死不活的样子一点区别都没有。”

    苏卫耸肩，并不以为然地看着旭日初升，眼中的慵懒丝毫不减，但隐藏在底的寒意缺如针尖一般尖锐刺骨，无声无息又无孔不入。

    “我的酒量就和抗揍的功力一样，所以我获得了马拉松的冠军。”苏熹微单手叉腰，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微乱的自然卷，坦然道：“而我的获奖感言就是……要么你要有逃离胖揍的本事，要么你要有抗下胖揍的勇气，否则等待你的只有逃跑被抓后更狠的一顿揍。”

    “听起来就是一通歪理。”苏卫抬起头，却见海训场中央的旗杆上空空如也，不禁皱眉，疑惑道：“怪了，这的旗子呢？”

    “糟了，忘记了昨天早上有台风这件事了。”苏熹微拍了拍脑袋，环视了一圈如黛的山峰，但只见山外青山楼外楼，哪里还有半分鲜红的色影。

    用苏熹微的话说，比人生更糟糕的，就是它的下一秒，因为只有下一秒发生的时候，你才明白上一秒是最值得怀念的。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应该留在那里，这样他就会知道还有一个被遗忘的士兵在默默死去。”苏熹微扒开一丛横生的荆棘，又伸出手翻了翻身旁的枯藤，抱怨道：“除了我爹，我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寻找过一样东西。”

    “你的灵魂死去，我的肉身正在腐烂。”苏卫抬起手，以身高的优势替苏熹微拂去垂在她头顶的一弯钩刺藤蔓，一枚红果硕大莹润，是它耗尽生命结出的绝世葩实。

    “你知道在不同的人身上，同样的事一定会是不一样的看法。”

    对于有些人，只有剑走偏锋才是唯一的交流方式。

    苏卫第一次生出了些许不一样的好奇，这份好奇使得他偏头不由自主地看向苏熹微，鬼使神差地问道：“什么？”

    “很简单，移民。”苏熹微揩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半开玩笑道：“有钱人移民叫迁户，穷移民叫偷渡。而我们像傻子一样出去找队旗，也是因为我们是海训场的黑户。”

    只有他和苏熹微是没有经过审批而被动留在此地的，也是在周转之时外出寻旗子的最佳人选。

    简明扼要，但不敢恭维。

    “说实话，你为什么会还没回到女兵中队？”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答案的，就比如我什么时候能当上美国总统。”苏熹微突然扭头，故作认真道：“和我能找到我爸相比，哪个概率更大？”

    “哗啦”一声，苏卫扯断了又一根已经泛黄的藤蔓，皱起眉，直直地盯向山坡朝阳的方向——却见一架直升机缓缓垂直下落，螺旋桨高速旋转卷挟而起的风声如弥漫于天地的黑雾，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春风画卷留不住盛世繁华，在一阙流转了千年的诗歌中，疾风未歇，城池没有沦陷，将军也不曾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