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黑暗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了巨大又清冷的月亮，圆盘一样挂在天穹之上
手指微动，能感觉到身下所铺衣服下面是细软的黄沙，篝火的声音并不明显，但只有雷利一个人围绕坐着，贾巴不见踪影
「看来明天一定不会下雪」
我笑着侧过头看他
我知道，我这一觉，睡的一定不是一天两天
从大雪缠绵到满地黄沙，谁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嗯？但也一定不会特别好受啊」
「跟你俩走还真是特别有盼头」
他没诧异我的醒来，顺着我的话跟我开玩笑，扶了扶眼镜站起来把架在火堆上面的烤肉放在了我面前
「你夸过我手艺还是不错的，虽说给病人吃这种东西也不太对」
我笑着应他，说自己并没有什么胃口
像是不在意一般的问他我睡了多久，他沉吟了一声说也没多久，但出了点小意外
然后他倾下身子盘腿坐在我身边，问我要不要坐起来
「能躺着我为什么要坐着？」
我是这么回他的
篝火的照耀下我看见男人金灿灿的发丝，柔软的搭在肩膀上，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却感觉的到他那种一开始就有着的疏离感正在缓缓融化
原因我不知道，因为他是个非常精明又有想法的男人
直觉中我知道他有话要跟我说，
事实上我猜对了，他也原本的打算中并没有什么拐弯抹角，声音低沉又带着天生而来的语气词，缓缓给我讲这段时间他们经历了什么
我没想到会这么赶巧，在出雪原的前几天，他们在遇见了进了雪原就开始迷路的罗杰，更加巧合的是，罗杰正是雷利的船长
用罗杰的话来说，就是命中注定的相遇，我们俩注定会成为他的船员
那个男人一向是充满自信的，从一开始我遇见他就能感觉的到，这也确实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听到这的时候我闷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手臂跟他说
「真是辛苦你了，副船长先生，那家伙之前我们在沙漠碰见过，他可是在我们面前极力夸赞你啊」
他挂起了一副无奈的微笑
…
「所以你们要来我们船吗？」
他这样问我
我想要爬起来，现在身体不是很疼却没有任何力气，副船长先生手疾眼快的托了一下我的后背，才让我能够稳稳的坐着
听他说他们船上的航海士，路过齐鲁里斯时候被里面的美人迷了眼，就跟人家跑了。现在船上没有航海士，伟大航路的大海变化太多危险性太高，他们无法把船员的性命赌在技术不过关这里，没有专业的航海士，海贼船将无法启航
大海上的男人，就算死去，也不应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大海吞没，他说话简洁，但也让我想起同贾巴离开齐鲁里斯时候红蝶夫人身边站着的修长身影
所以贾巴，他们必须把他带上船不可了，即便要加我这个麻烦
我笑着押了一口他递过来的水，心里暗道，这种做派也是非常海贼了
「我是个麻烦精，上了谁的船谁倒霉」
打着哈哈，我伸出那只带着海楼石戒指的手，示意他看，整个手掌没有一点力气，甚至无法紧密的攥成拳头
「贾巴很厉害的！他要是上了你们的船，你们就可以放心了」
我抬起头向他笑，像浑不在意一般，唇角微动
「所以拜托了，把贾巴带走吧」
空气中在这句话落下后就陷入了沉默
雷利的声音没有响起，却有另一个人回答了我的话
「你说…把谁带走？」
来人沙哑的声音中压抑着薄怒
我回过头，才发现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我身后，不知道停留了多久，比起贾巴四周几乎化为实质的怨气，他身后的罗杰浑不在意气氛，绕过他捡起雷利放在身旁的酒壶，猛灌了两口就蹲在我面前打量我
「你看起来还没有要死了的样子啊」
随后他正打算说什么，就被雷利猛然直起身，手疾眼快的捂着嘴拖走了，甚至没来的及在跟我多说一句话，就被敲了一脑袋包，哀嚎着被雷利的铁血手腕压制，我甚至眼尖的看见雷利的拳头上是附了武装色的
突然之间的悲壮翻涌而起
而我，也即将被贾巴压制…
贾巴这家伙走到我身边。在我以为他也会捶我的时候，他只是半蹲在我面前，冷着脸把雷利带过来的肉一扫而空，牙齿撕扯肉的时候甚至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马上会变成他手底下的另一盘肉，他这样更让我心惊胆战，甚至在发不出来一声去触他霉头
高大健硕的身影遮挡了几乎所有的篝火光亮，影子包裹了整个我，巨大的压迫感袭来的时候甚至让我产生了太久不曾从他身上体会过的恐惧
「七年」
他的手掌摸索着我的后脖颈，粗粝的指腹在上面刮擦摩旎，声音轻而沙哑，令人听不清晰里面到底藏盖了什么
「你…现在说要把我扔下？」
「真是无情啊，现如今居然把我对你的感情视若无睹」
那只手轻抚纤瘦背脊，划过微颤脊骨，落在人手背上的力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又像藤蔓一样紧紧缚拥，你不会想到一个锐利野蛮的人用这种力度与人缠绵，是多么令人毛骨悚然
轻扣腕骨，十指纠缠
「非要我把话说的多清楚你才会明白啊」
距离缩的越来越近，最后接近气息相贴，我想要躲避他，但如今的我别说是躲避，就连想要挣脱被扣住的手，都没有一点力气
墨黑眼瞳眸光暗沉，一暼之间男人敛起眼帘，鼻息靠近，像下一秒就会吻在身下之人的唇上
这一刻沙漠里只有篝火在燃烧的噼啪作响
贾巴看着港，却没有下一步靠近
他想像野兽一样撕咬身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却理智上疯狂拉紧他的心弦，导致他如今只能看起来靠近的亲密无间，本质上仍旧有什么东西隔着
海贼从来不会去想那么多的
……
啧了一声，雷利把趴在岩石墙头的罗杰一把薅了过来
「说说吧，你们俩到底怎么谈的」
提起这茬，罗杰盘腿坐到了岩石后面，倚靠着岩石把玩手里的草帽
「那家伙答应了」
「不过是为了找医生给港治病」
雷利轻笑俯下身子点着根烟，打趣着说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坐着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喝了一口从雷利那里顺过来的酒
「没办法，被人吃到短处了，我太中意贾巴这个航海士了」
「一起冒险的话一定非常有趣啊！」
……
沙漠是很少下雨的，我们这里临近雪原但依然像是走进沙漠腹部一样
干燥的，这让我喘不上来气，也不想要再对上他的任何一个视线，于我而言，如今的他更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如同野兽蛮横霸道，充满一种野性，不被驯服的
我们曾跨越世界上最西边的高山，也跨越过汹涌澎湃的海流与穷凶极恶的海贼们一起喝过酒也与平淡善良的平民们一起对着月亮谈到天明
在无数
无数个像这样的夜晚，他都如此注视着我。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如今发现了。我看见里面藏着巨大的情谊，压抑着巨大的痛苦，绵延又柔软。
或许我并不是没有发现，而是确实是已经发现了，只是我不敢回头，直面这道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