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一样,就留在这里怎么样」
附身压下来的男人身形庞大,身躯严严实实的遮住篝火的光亮,他手指很凉掌心却很烫,呼出来的气息也并不怎么稳重,喘息声很大,气息灼热
失血过多,伤势过重
他的体温很高,应该发烧了
雪白的纱布重新被血液沁湿,粘稠又快速的往四周扩散,附身的姿势让腹部用力,使本来强行缝合的伤口重新撕裂
这可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
「你在开玩笑?」
我想了想,沉默的躺着不在挣扎,可能是他的阴影太大也没有灼热的火光衬托,所以能够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的脸上挂着笑,是我所熟悉的,也是「贾巴」向来不喜欢在我面前使用出来的表情
戏谑的,带着挑衅一样的
他这人想一出是一出,海贼的本性让他肆无忌惮惯了
「分开二十年左右?对吧,你们的年龄相差很多很多了」
「他现在很老了吧,陪着一个老头,你甘心吗,海贼可不是什么好事业,老了就得靠边了,别说还有那么多人盯着他的脑袋」
「更况且,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我可是比他年轻的多……
而且,他向来记仇,记性也挺不错。
后半句贾巴没说出来,他静静的注视着被他扯过来的女人
她睁大了眼睛,像个不太聪明的森林鼠
而这只有着暖洋洋眼睛小动物,明显的生气了
「喂…再说什么啊你,你们才不是一样的」
向来带笑的嘴角压了下去
「随便轻慢别人时间和过去,还开让人误会的玩笑」
「别以为自己受着伤就不会挨打」
篝火的声音越发大了,让它的声音变得明显起来的原因,可能是周围安静的有些过头了
咂嘴声短促的响了一声,然后故意俯下身来的男人直起了脊背,他放开了握着脚踝的手,在我以为他就此恢复正常的时候又再次突然把手重新探了过来
这一次,十分有目的性的抓向了我的脖子,炙热的手掌拂过脖颈…
下一秒,我的脚毫不犹豫的踹在了他小腹上,并没有太使劲,但也足够他吃一些苦头了
贾巴低低的惨叫一声,佝偻着身躯向旁边侧砸了过去,腹部伤口重新裂开,大片的血液晕染了出来把刚刚包扎好的纱布染的通红一片,黑色的头发散在地上,砸在尘土里,与冷汗混合在一起,他侧着半张脸看我
目光冷凝又平静。
像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所为
我发觉他仍旧是笑着的,甚至笑出了声
「你还真不留情」
这笑声让我喉咙口泛起细细麻麻的酸涩,背后惊起一阵凉意,拄着地面起身,我们对视着,可能是下一秒,可能是过了很久
更像是眨眼间,贾巴移开目光翻过身躺在了地上
「让副船长过来一下吧」
他顿了顿
「……麻烦了。」
……
雷利过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港的身影没入林中,她披着件很薄的外套,举着照明的火把缓缓消失在了漆黑甚至有些恐怖的森林里,需要在凌晨到达前抵达船的所在地,所以先行出发了
临走的时候她向罗杰鞠躬致谢,并推托了与船队并行回去或者让人陪同回去的说辞,把酒桶里的酒一饮而尽,笑眯眯的,洒脱离去
甚至没有回头在看一眼任何地方,走路平稳,没有惊慌以及落荒而逃的紧迫,就像他们偷偷在后面观察注视,她都没有放在心上
她跟他细致的讲述了贾巴的伤势,包括缝合又裂开以及现在可能在发烧的情况
最后对自己这些日子得到的关照慎重道谢
笑容温和又灿烂,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的意味
如果没有再幻境中的对比,雷利会觉得港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很好相处,灿烂,明媚,宽容,有些小狡猾
但一旦有了对比,就会发现她其实并非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甚至执拗,小脾气很多却很好哄,心思十分细腻且很会察言观色
等价交换,包括钱财,感情,信任…
明明是个十分具有童话色彩的性格,与之相反的是完全平等且过于守恒的理念。
所以一些不客气,才是她完全放松的状态了
如今被其认真道谢,反而是正因为完全知道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才是有些少了熟稔的表现了
想到这儿,雷利咬着嘴里的烟,用火柴缓慢点燃,几个人或蹲或坐着,贾巴也从新把烟捡了起来,在嘴里咬着也没点燃
其实这上面的尼古丁并没有多少麻醉效果,跟港说的一样,不如不抽,但海贼哪还有想这些有的没的,舒服了才是根本的目的
贾巴身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了一遍,雷利觉得这家伙就是故意卖惨才跑到鸡脚旮瘩自己动手,现在是自己把人搞走了还一脸不愉的样子
他身上的伤,也很奇怪
明明是主动攻击了幻境中的人,却在身上的同一处发生了变化
虽然,他攻击的,是另一个自己
而且所有人都无法碰触幻境中的东西……
如港所说,也如同他们所看见的,那个幻境的后半段,并没有口述所传的轻松,原本一步步变好的人脱离了轮椅,却在某一时刻突然病重了起来,且超过所有阈值达到未有出现的顶峰
整艘船都沉默了起来,海浪的声音似乎都在悲鸣
然后再某一日,突然化开了一般,海楼石戒指咕噜噜的滚到雷利脚边,打着转,慢悠悠的,轨迹的声音停歇了
他「他」抬起头,看见了「贾巴」贾巴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和过度颤抖变得佝偻的脊背
他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他」说
「雷利,她是不是不见了…」
……
「……明明,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
……
雷利看见「自己」捡起戒指,嘴巴一张一合,却声音模糊成一片,幻境开始扭曲,时间快速向前蔓延,一年,五年,十年,十五年……
没有人出现,像是她确实是死去了,很早以前,就死去在了他们不愿意相信的时候,有人执拗的等着,最后也遗忘了
……时间好像跟此时此刻的他们融成一体,仿佛他们也跟着「他们」经历了一样的时间,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模模糊糊
后来他看见贾巴拿起斧头,站起身往一个时间点走去.……
再后来,洞穴崩塌,他们从里面跑了出来,从幻境回到现实,才发现甚至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们恍惚,又重重的落回到了地上,泛起的尘土模糊了未来的光景,重新回到此时此刻。
「放她走了,可就等不回来了」
他提醒着这个人
贾巴靠在墙上终究把烟点着了,吸了几口,烟气从嘴里和鼻子里晕了出来,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雷利轻笑了几声
篝火的声音劈啪作响,火星溅起又消失在晨光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际的边缘泛起青光,海贼们躺的躺坐的坐,他听见贾巴喉咙间轻轻的哼着调,仰起头看着渐渐亮起的天空
黎明的曙光缓缓散在恒古矗立的石像上,把草叶与树枝上的露珠映的闪闪发光
雷利仔细的听
发现贾巴轻轻哼起的歌谣并非是他们在船上经常唱的歌,无关豪迈与自由,无关海贼与水手,无关这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和数不尽的岛屿
更像是那个他们未曾看到的幻境里,一个少年人轻轻诉说心中的温情,唱给所喜爱的女孩,怕她听不清,又怕她听得太清晰
想去牵她的手,又在过于稚嫩的年龄少了太多的勇气。
最后太阳彻底脱离黑暗,从夜晚彻底苏醒,歌曲停息,雷利低下头,才发现贾巴早就把墨镜架在了鼻梁上,把一双锐利的眼睛挡在了墨镜后面,捞起衣服往肩膀上一搭,头微侧,与他对上视线
随后咧开唇角,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说
「拽一把?」
「天亮了,该出航了。」
此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