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岭也意识到自己在说傻话，但辛眉真在他眼前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时，即便他心中明白辛眉是在故意试探他的底线，那一刻失去辛眉的恐惧仍旧击溃了他的防线。

    见他沉默，辛眉笑了：“江千岭，你放不下你妹妹的仇，我也忘不了你对我的伤害，放了我，或杀了我，这样对大家都好。”

    江千岭看向她的眼神中有痛苦、有纠结，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她的话。他的心中不由浮起悲哀和痛苦，他对辛眉的恨意在对她的折磨中减弱，而相对的，辛眉却是越来越怕他，越来越恨他。

    他能感觉到自己触碰辛眉时她身体的僵硬和每次欢好时辛眉骨子里藏不住的恐惧。

    辛眉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在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褪去，江千岭与淮生在她心中彻底剥离开的那一天，她对江千岭那点少得可怜的情感将彻底不复存在。

    江千岭犹豫片刻后却将她抱得更紧了：“我不会放你，更不会杀你，你就这样跟我纠缠一生吧。”

    他什么都清楚，可还是没办法放下，她许了他一辈子的，那便不能食言。

    辛眉被他的偏执折磨得疲惫不堪，语气中是深深的无力：“可江千岭，你的一生不一定是我的一生。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把我们两人逼疯的。”

    江千岭不愿听她多言，抱着她往行宫去：“回去吧。”

    辛眉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她才松开嘴，骂道：“江千岭，你真是混蛋。”

    ……

    第二日入夜，江千岭被陛下宣走，辛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前几日有香兰陪着她，也不觉得冷清，如今香兰走了，葵铃又因为生气一句话都不肯跟她说，辛眉只能百无聊赖地数星星。

    正当她数到一百零三颗时，院子里忽然来了几个宫人，说是皇上宣辛眉觐见。辛眉一愣，皇帝怎么会知道她这样的小人物。

    路上，葵铃给一个宫人塞了银子，问来了缘由，原是因辛眉出逃那夜救了安阳长公主，安阳长公主秉明了皇帝，为辛眉请赏。

    说起那一夜，辛眉皱了皱眉，她仍旧想不通，既然不是木谙青的手笔，那么那夜究竟是何人放倒帐篷外的侍卫，甚至还将江千岭的马给她牵到面前？安阳长公主又为何半夜跑到树林里，还摔在了猎人的陷阱之中？

    “想什么呢？”

    才想着，安阳长公主便出现在了她眼前。

    安阳长公主今日的穿着打扮较之前辛眉见到她时更为华丽，身上绯红的锦绣长裙衬得她的肌肤雪白娇嫩，脸上傅着淡淡的胭脂，额间的大红花钿像是燃烧的火焰，使她明亮有神的双眼看起来更为水波潋滟。

    如此光华照人的女子一时迷了辛眉的眼，她呆呆地盯着安阳长公主，直到听到宫人的轻声呵斥，她才回过神来低低垂下了眼。

    却听长公主道：“你本就是不是宫里的人，在我面前无需讲这些规矩。”

    辛眉垂着眼低低应下，仍旧不敢抬头看她。

    长公主却笑着拉起辛眉的手往里走，她的手软绵绵的，被她牵着辛眉觉得很舒服。辛眉更加疑惑了，安阳长公主看起来是如此纤柔的女子，可她当初抱着自己时，自己竟然完全无法挣脱。

    似乎是察觉到辛眉的分神，长公主忽然转头朝辛眉一笑，她的笑容娇憨动人，辛眉一下红了脸，不敢再抬眼看她，低着头同她进了大殿。

    殿中丝竹管弦、清歌妙舞，王公大臣觥筹交错，无不尽兴，一时之间无人察觉到殿中已然多了一人。

    江千岭今日心情不佳，正独自饮酒，却突然眼前一亮，惊得差点站起来。

    云揽朝他摇摇头，他这才冷静下来。

    辛眉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感受到了他眼神中的担心，她下意识朝朝江千岭走去，却被长公主握住了手腕。

    长公主的眼神朝左前方一瞥，辛眉朝她的视线看去，却见一着玄衣龙袍的青年男子从帐后走出。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模样十分英俊，眉眼间与安阳长公主有几分相似。

    辛眉惊诧地看向安阳长公主，长公主点点头，笑嘻嘻地用口型同辛眉道：“皇上。”

    待辛眉反应过来，只听一旁的宫人高呼一声：“皇上驾到——”

    殿中众人皆下跪俯首，辛眉照着他们的模样跪拜，听见上座之人让平身才敢起来。

    辛眉仍垂着头，却感觉到皇帝正看向自己的方向，他的视线十分锐利，令辛眉无法忽视。

    皇帝问安阳长公主：“阿姐，这便是救过你的女子吗？”

    “对呀，她叫辛眉，就是她在我迷路时把我带回来的，皇上，你可得好好赏她”长公主笑嘻嘻的，语气十分轻松，似是在与弟弟话家常，毫无其他人那样的敬畏：“对了，听说她同江千岭江大人关系匪浅呢，江大人可轻易不让人瞧见。”

    皇帝也不以为忤，若有所思地道：“这样啊，难不成这便是江大人金屋藏的娇娘？辛眉，走上前来让朕瞧瞧。”

    辛眉依言上前跪下，她不懂皇家礼仪，怕冒犯天颜，因此视线始终集中在青石地面，没敢抬头看一眼皇帝。

    皇帝却道：“抬起头来。”

    既是皇帝命令，辛眉也不敢不从，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他，却见陛下眼中的惊愕一闪而逝，随即恢复了温和的面貌。

    皇帝问道：“你是江爱卿的姬妾？”

    辛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不是。”

    皇帝看向江千岭：“前段时间的事，朕也略有耳闻，听说江爱卿视你如珠如宝，怎么，原是连名分都来不及给，倒是爱卿心急了些。”

    江千岭起身拜道：“陛下恕罪。”

    皇帝并无责怪之意，反而道：“既然她还无名无分，那便让朕做个好人，将她赐予你为贵妾，如何？”

    辛眉犹豫片刻后，心下有了决定，她虽不了解皇帝的脾性，但如今孤身一人，赌错了左右不过赔上一条命，让她再嫁江千岭一次，却是万万不能。别说是妾，连妻她都不愿做。

    因此，辛眉鼓起勇气回道：“多谢陛下好意，民女虽身份低微，但绝不愿意为他人妾室，更不愿嫁与江大人，民女唯一的愿望只是回家。”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寂静。

    有人觉得这女子不识好歹，同江千岭无媒苟合不说，得陛下赐婚为尚书大人的贵妾竟还不知足，难道还想堂堂尚书为她一平民丫头休妻再娶不成？但也有人知道她是被江千岭所强迫，如今拒绝陛下赐婚，倒是有几分威武不屈的心气。

    江千岭闻言脸都青了，解释道：“辛眉不知礼数，又与臣正在闹别扭，陛下勿怪。”

    辛眉却坚持道：“陛下，民女说的皆为肺腑之言，并无虚假，更无怄气之言。”

    皇帝的面上终于出现一丝兴味，朝江千岭道：“既如此，爱卿怕是无福了。”

    还未等江千岭开口，安阳长公主走到辛眉身边朝皇帝进言道：“陛下，既然辛眉不愿嫁江千岭，何不今日给辛眉一个选婿的机会，当是报了她当日救我之恩。听说辛眉双亲俱亡，那便在帝京成个家，也算陛下对辛眉的恩赐。”

    皇帝闻言开怀一笑，朝辛眉道：“既如此，你便在在场的王公大臣中选一个吧，你选中谁朕都为你赐婚，只是你可要擦亮了眼，最好是找个还未成亲的男子，比如，朕看云相就不错。”

    突然被提及的云揽本人微微一愣，方才他还是看戏之人，倒是一下子变成了戏中人。

    辛眉的面上也出现一丝惊诧，正想拒绝，却听皇帝陛下继续道：“辛眉，这是圣旨，抗旨是死罪，朕可不会原谅你第二次。”

    他的脸上少了温和，多了一丝威严。辛眉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下去了，于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长公主为辛眉解围道：“陛下，选婿对女儿家来说是要紧事，你可不得让辛眉好好考虑考虑。”

    皇帝微微点头：“有理。”

    随即他为辛眉赐座，好巧不巧的，还将座位安排在了江千岭与云揽之间。他笑眯眯地对辛眉道：“宴会结束前，你告诉朕，你选谁，在座的所有人，只要你愿意，朕都会为你赐婚。当然，到时你若心中还是放不下江爱卿，愿意做他的姬妾，朕不算你欺君。”

    辛眉低着头思索，听皇上的意思似乎是想她选择云相，但辛眉哪里敢。以云揽的性子，她今日进门，明日就能把她送给江千岭亵玩。

    至于殿中的其他人，辛眉有自知之明，她没这本事让他们对她一见倾心，加之这些人多数知道她与江千岭的事，对她看不起的有之，害怕江千岭的有之，怕是对自己避之不及，若真有想娶她的，八成也是想用她从江千岭那里换一个前途。

    这都算是什么事？辛眉心中不禁默默叹道，长公主这是报恩呢？还是报仇呢？

    正在辛眉纠结时，有宫人进殿通报，说是江千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