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一回到帝京,辛眉就拿到了江千峤的和离书,江千峤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但屈于江千岭的淫威,也无可奈何地给了。而有了云揽在其中斡旋,江千岭与木谙青和离一事被压了下去,辛眉与江千峤和离就更未掀起什么风浪。

    江千岭想要尽快同辛眉完婚,好像有了这层身份,辛眉就不会离开他了一样。

    但他每次征求辛眉意见时,辛眉态度都极为冷淡,一副凡事无所谓的样子,唯有当他提起沈思妄的时候,她的表情才会有些许松动,这让江千岭既挫败又无可奈何。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辛眉,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同我成婚?”

    辛眉脸上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眼神中满是对江千岭的嘲讽:“你说呢?”

    她不禁心中冷笑,她为什么提出要和他成亲,江千岭心里难道没数吗?

    江千岭有数,只是不愿意承认,所以只给她留下一声“晚了”。

    大婚之日被定在了第二日,一切事宜江千岭早已准备好,他只是要辛眉的一个点头,可惜的是,这不过是他自取其辱。

    江千岭给了辛眉两个选择,是白日里在众人面前拜堂,抑或是晚上简单举行仪式便过了。

    辛眉终于有了点反应:“不必大张旗鼓。”

    “也好,也好。”他安慰自己,辛眉此时怀胎已将近五月,虽然身形瘦削,但孕肚已十分明显,在众人前面拜堂会惹人闲话。

    话虽如此,他还是气得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有他在,谁敢说闲话,她分明就是不想承认她是他的妻。

    江千岭终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杯,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辛眉冷眼看着他离去,她能感知到他的所有情绪,也能理解他的话外之意,只是她太累了,不想再与江千岭周旋。如今木谙青去了怀州,她唯一想做的,只是保护高良姜不受伤害,还有,希望江千岭能遵守承诺,护下沈思妄的性命。

    江千岭拎着一壶酒来到关押沈思妄的地方。

    那是相府中一处极为普通的院子,只有极少人知道这个院子的守卫有多森严。

    沈思妄坐在床边,四肢被从墙上延伸出来的粗铁链拴着,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左手的指头已复位,身上的伤口也已没有当初那样可怖,只是右手的拇指此生无法再复原了。

    见江千岭来,沈思妄朝他点头致意:“好久不见。”

    江千岭沉默地走到沈思妄面前。

    见江千岭不开口,沈思妄继续道:“多谢你请来云姑娘为我治伤。”

    他神色平静得好像不知道是江千岭削下他的指头的一般。

    可江千岭明白,他知道,只是他不在意。

    “我很好奇,你明明知道有多危险,为何还来送死?”江千岭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真的有信心云揽不会杀你吗?还是因为,你也觉得辛眉的眼睛像寇灵,因为这双眼睛,你舍不得辛眉死。”

    沈思妄看江千岭的眼神,始终都像在看那个倔强少年,仿佛江千岭做什么他都不会同他计较。

    沈思妄道:“我确实舍不得辛姑娘死,只是并不是因为她像小灵儿,只是因为她是她。”

    江千岭一直以为沈思妄对辛眉特殊,是因为她像沈思妄的一位故人,可没想到沈思妄会这样回答。他不由一怔,忽而脸色转青:“你对她动心了?”

    沈思妄淡淡道:“未曾。我帮她、救她因为她值得帮、值得救,非关情爱。她勤劳、勇敢、善良、聪慧,又有一颗拼命想要活下去的心,我为何不救她?”

    见江千岭怔然不语。

    沈思妄继续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是怎么同我们相遇的?”

    江千岭摇头,在南桥村时,她话其实不少,只是自帝京见到他后,她仿佛对他失去了倾诉欲。他无奈道:“她好像,不大爱和我说话了。”

    沈思妄道:“那年我同神医云珂遇见辛眉时,她母亲即将病故,云珂用金针封住了她母亲的一点心脉,也算是护住了辛眉的一丝希望。

    “云珂不良于行,我那时身受重伤功力全失,倒还是辛眉照顾我们多一些。她忙忙碌碌的,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让人看了也觉得宽心。可是江千岭,你做了什么,让她如今不爱笑了。”

    “是啊,她怎么就不爱笑了呢?”江千岭喃喃道。

    那个笑容灿若春花的女子,是不是永远不属于他了。

    “不会的,她是我的,她既嫁我,我定然能让她后半辈子幸福快乐。”江千岭眼神变得坚定:“我爱她,总有一天,她也会重新爱上我。”

    沈思妄微微摇头,他的眼有着悲悯之色:“爱不是占有,如若两个人在一起是互相折磨,不如相忘于江湖。”

    江千岭的眼神中出现一丝困惑,他不明白沈思妄说的话,相爱的人自然是要在一起的,当初辛眉爱淮生,不惜给他下蛊也要把淮生留下,他的父母为了和他们所爱的人在一起,也是不惜一切代价,能够抛弃所有。

    相爱的人如何能相忘于江湖?

    “不想占有的爱怎么能算爱?”他不认同沈思妄的话,反驳道:“沈大侠,或许你在武学方面独树一帜,但在情爱方面,你也不过是个爱而不得的人,还没有这个资格来教训我。”

    沈思妄并未生气,对他淡淡一笑:“或许吧。”

    ……

    南华院中,丫鬟拿着嫁衣站在辛眉身后,问道:“姑娘,您要不还是试试吧,若不合身,奴婢还好拿去改。”

    辛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默默地摇了摇头:“放那里吧,我待会儿自己试。”

    辛眉此时神色恹恹,看起来并无试穿的兴致,两个丫鬟是南华院的人,之前伺候过辛眉,知道她手有残疾,这样繁复的衣裳,她一个人根本无法穿好。但她们多少也知道她的手是怎么残废的,被囚禁的那段日子又是如何过的,因此也不敢相劝,两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高良姜过来拿走了她们手上的衣物,说她会帮辛眉穿,两人这才放心离开。

    高良姜见辛眉看着窗外的树发呆,也站到她身边发呆,好一会儿才问道:“辛姐姐,你在看什么?”

    “看云卷云舒,看落叶飘零,看大雁南飞。”

    高良姜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好看的,可是辛眉似乎看得很认真:“辛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辛眉忽然看向她,“良姜,你说,家乡的稻子是不是已经收了?”

    高良姜一愣,叹道::“是啊,家乡的稻子应该收了。”

    “辛姐姐,你是不是后悔了?”

    “怎么会呢?现在这个局面,已经比我想象得好很多了。”她倒不是说假话,一场婚事能换来沈思妄活着,能让木谙青自由,她觉得挺值得的。

    高良姜却道:“我说的是淮生,辛姐姐,你后悔救淮生吗?”

    “不后悔,”辛眉回答得毫不犹豫,她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却又瞬间转为失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旧会爱上他的,只是,为什么淮生不能只是淮生,而非得是江千岭呢?”

    话落,她的眼角瞥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她侧过脸看向他,江千岭正在对她微笑。他的笑容中带了一丝苦涩,辛眉想,他应当是听到自己的话了吧。

    可时至今日,她已不在乎他听到后是生气还是伤心了。

    辛眉也曾对江千岭有过期待,成香说,淮生就是江千岭最原本的模样,是他还是一张白纸时的模样,因此辛眉想,他或许骨子里还是自己的淮生。可是她怎么忘了,被画笔涂抹过的画,怎么还会变成白纸?

    或许这张纸上是所画的是一副旷世佳作,可她要的只是那张画着自己画像的白纸。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也为此对江千岭有过愧疚,但她对江千岭的愧疚,在吴家庄他对自己见死不救时开始转淡,在他把沈思妄的手指交到她手上时,她对他的愧疚已经彻底消失。

    他终究不是她的淮生。

    她是多愚蠢,才会对他抱有希望。

    辛眉默默转过身不想看见他。

    江千岭走到她身后,装作没有听到她的话,问道:“嫁衣可还合身?”

    “合身。”辛眉随口敷衍道。

    江千岭也知她在敷衍,苦笑道:“我帮你试试吧?”

    “嗯。”辛眉微微点头,神情十分冷淡,连装都不愿再装了。

    江千岭把繁复的嫁衣一层一层替她穿上,嫁衣上绣着大片的辛夷花,绣工精湛,栩栩如生,看得出花了许多心思。

    看着镜中的大红嫁衣,辛眉不由一怔。

    “不喜欢吗?”江千岭见她愣神,以为她不中意这套嫁衣。

    辛眉却别开眼,回了声“没有”。

    辛夷花是辛眉喜欢的花,江千岭还是淮生时,曾替她绣过一块帕子,可惜她追着江千岭出南桥村时弄丢了,她还为此伤心了许久。

    可如今这嫁衣上的花绣得再多,绣得再好,也不是她喜欢的那朵辛夷花了。

    看到辛眉的眼神,江千岭心中明白,她不中意的不是这件衣裳,而是不中意她要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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