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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试玉

    五月十六,夏至,斗指午宫,日光北行到极致,南海白昼极长。一场疾风骤雨方歇,骄阳又露了脸,满园粉白蔷薇还挂着水珠,让烈日一晒,更显得蔫蔫巴巴,浓郁花香混着湿润泥土的腥气,顺着轻风一同飘进了屋里。

    玉龙额上沁出了汗珠,再次起身将人扶起来,无奈叹道:“杨兄别再多礼了,母后得你奉养多年,我便当你是亲兄长一般,一家人实在无需如此客气!”

    他不过是问一句,要不要在长安给他们备座宅子,这杨闻达就又跪下了,实在令人无奈。

    “你就好好坐着说话,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太后放下汤匙,亦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娘临终前还嘱咐我照顾好你,怎么,这就与我生分了?”

    她在床上躺了两日,精神好了许多,便将杨闻达与苏欣慈叫来一同用饭,没想到他们却是十分拘谨的样子。

    “没、没有……”杨闻达讪讪一笑,连忙依言坐下了。

    虽说那周夫人找来后,太后就与他们说过原委,但此时是杨闻达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太后”这重身份带来的压迫感,因而难免有些失态。

    “你就别再推拒了!这几年随着我一直东奔西走,你都未曾沉下心来好好读书,再这样下去,如何完成你娘的遗愿?”

    太后身子还有些虚,暑热当头,胃口不好,简单用些饭菜便停了著,手中拿着团扇慢慢摇着,她想了想又道:“还有欣慈,嫁给你时只有一桌酒菜与一张婚贴,如今你有机会安定下来,难道不该好好弥补于她?”

    这话说进了杨闻达的心坎里,他歉疚地看了欣慈一眼,点点头道:“您教训得对,是我思虑不周,阿慈一直想开个医馆的……”

    “你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用功读书才是正经!”苏欣慈倒比丈夫放得开些,笑着摆摆手道,“再不静心苦读,将来屡屡考不中时,你可别求着太后娘娘赏你官做!”

    太后闻言亦是笑开了,心下微松,有意让席上几人再熟悉几分,便转头与玉龙玩笑道:“你可不能胡乱插手,就让闻达自己去考,中与不中全凭本事!”

    “母后多虑了,兄长可不需要旁的助力。”玉龙顺势朗笑一声,看到墙上的山水图,又冲着杨闻达点了点头,“几年前初见时,兄长已是书画双绝,以笔抒怀,寓意深远。想必如今更是满腹经纶,见多识广,来日蟾宫折桂不在话下!”

    “不敢当国主盛赞,实在惭愧得很,于学问一道,我这几年实是有些松懈,惭愧惭愧……”杨闻达艰难忍住起身的冲动,尴尬地拱了拱手,“当年还蒙国主慷慨赠金,见深在此谢过!”

    “你们在几年前就曾见过?”太后闻言有些惊讶。

    “机缘巧合下见过一面,彼时母后就在旁边,儿臣却是对面不识,实在愧为人子。”玉龙微微叹息,此间阴差阳错,实在难以言表。

    那时想必她还未曾痊愈,太后轻叹一声,拍了拍儿子的手,“一切都是命数,咱们如今能一家团圆,便是上苍赐福了,无需再为往事自扰。”

    “太后娘娘说得是,咱们应当举杯庆贺娘娘与国主母子团聚才是!”苏欣慈见席上有些沉闷,连忙出言笑道,还暗自用手戳了戳丈夫。

    杨闻达瞬间挺直腰杆,手忙脚乱地举杯附和道:“正是正是!这一杯酒,贺太后娘娘与国主团聚!”

    玉龙被他的样子闹得有些哭笑不得,举杯与二人碰了一下,将酒水一饮而尽。太后面色柔和地笑了,举起团扇遮掩,拭了拭微红的眼眶。

    “额,说起来,当时与国主一道的那位年轻公子,学问极好,不知是朝中哪位大人?到了长安后,我可否前往拜会请教?”杨闻达淳朴一笑,努力找着话茬,想将那股伤感压下去。

    这话茬找得极好,效果立竿见影。玉龙夹菜的手顿了顿,缓缓收了回来,“嗯,其实,那是位姑娘……”

    姑、姑娘?怎么会是姑娘?杨闻达目瞪口呆,他是当年眼神不好还是现在脑子不好了,已经男女不分了么?!

    “啊,这个……想是我当时眼拙了,哈哈……”杨闻达尴尬地搓了搓手。

    他一开始也没看出来,玉龙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十分淡定地为自家未婚妻找补:“不怪兄长,女子游历江湖,有时以男装示人更便宜些。”

    “姑娘?哪家的姑娘?我可曾见过?”太后娘娘敏锐地察觉到了猫腻,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儿子。

    玉龙迟疑了一下,正要回答,忽然苏欣慈笑道:“是隔壁院子里住的那位姑娘吧?就是在墓中救了我们的那位。”

    玉龙这两日一直在几个院子间来回奔走,也就只有卧床休养的太后娘娘未曾发觉。

    竟是那位姑娘!太后有些惊讶,那姑娘沉静果敢,颇有巾帼之姿,她还当是军中的将领呢。

    “你快说来,那姑娘是哪家的?莫非是聂家?”太后抓着玉龙追问道。

    “……她是,奉德乡君的孙女,名唤白珊珊。”玉龙顶着母后期待的目光,艰难道出真相。

    “……”

    太后皱了皱眉,有些恍惚。谁?奉德乡君?她那规行矩步、笑不露齿、坐不乱襟、食不言语的恩师,奉德乡君?

    她呆了片刻,忍不住问了句荒唐的话:“我朝有几位奉德乡君?”

    她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奉德乡君有位英姿飒爽的孙女?

    经过姑母的反应后,玉龙觉得自己已做足了准备,没想到,还是不太充足。他默默垂了脑袋,无奈道:“白姑娘的伤势有些严重,儿子原想待她休养几日,再带她来拜见母后……”

    “她伤势有多重难道我不知晓?你便早该说与我知,我好去看看她,一家人讲这些规矩做什么!”太后叹了口气,她原以为那姑娘是军中哪位臣属,由玉龙出面抚恤即可,她此时过去,倒扰人清净。

    却不曾想,那是她未来的儿媳妇儿!还舍命救了自己,她却一直不曾前去探望,只怕那姑娘要胡思乱想了……

    “还不快带我过去!”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

    玉龙被瞪得莫名其妙,还是将急急忙忙要出门的母亲拦了一拦,“母后,今日白姑娘的舅母前来探望,此刻想必还……”

    “亲家来人你竟还不告……”太后冲出口的话说了一半,又顿住了,焦急的神色忽然一变,叹了口气,“罢了,这些事本该是母后替你出面,是我疏忽了……”

    “母后……”玉龙皱了皱眉,不知母亲为何又伤感起来。

    “这些事我日后再与你解释,你且先带我去见白姑娘。”太后拍拍儿子的肩,无奈地摇了摇头,率先向门外走去。

    苏欣慈起身将他们送到廊下,看着母子俩远去的背影,凑近自家夫君低声道:“你现在还害怕吗?”

    杨闻达摇了摇头,他不仅不怕,还升起了同病相怜之感,原来国主被太后娘娘骂得更惨呐……

    玉龙带着太后往珊珊院中去时,杜氏正眉飞色舞地将大房二房的丑态当做笑话讲给珊珊:“你可是没瞧见,你舅舅一提分家,他们往日那眼高于顶的样子顷刻间便碎了个干净!”

    “二房那个闻香院出身的粉头,先还端着副正室的架子来恶心我,这两日恨不得给我跪下,真是好笑!”

    杜氏嗤笑一声,手里捧着碗红枣银耳莲子羹搅动着,估摸着热气散得差不多了,才递给珊珊,“来,将这甜汤喝了,益气补血再适合不过。”

    珊珊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乖乖接过甜汤,面色仍是泛白,但双眼却盛满笑意,亮晶晶地看着舅母:“这下咱们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日后也再不用与他们纠缠!不过就是苦了舅舅,这会儿想必被大房、二房吵得脑仁疼吧?”

    “那可不是,那两房吸血的人户,哪儿能这么轻易罢手!”杜氏扬了扬眉,上手给珊珊顺着鬓发,一边笑道,“不过也就闹一阵子,你舅舅既开了这个口,那便绝无回旋的余地,多年的糊涂账总算要理个清澈了!”

    珊珊笑着点了点头,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失血过多,这两日总是晃一晃就觉得恶心、头疼。

    杜氏看她难受的样子,心疼坏了,拿过瓷碗,刚想让珊珊躺下,门外来了个丫鬟,道是楚公子与老夫人往这边来了。

    “老夫人?哪位老夫人?楚公子的母亲?”杜氏惊讶回头,有些疑惑地道,“你不是说这老夫人与家中失散许多年了?怎么突然到了南海?”

    “啊……这,楚老夫人先前为奸人所掳,我们一直在追查她的下落,没想到这回擒贼的时候,发现老夫人正是被那伙人给抓了,于是就一同救了出来……”

    珊珊顾不得那么多,随口解释两句,满脸紧张地看着舅母,眼中都是慌乱,“舅母,我还没梳洗过,也没换衣裳,这可怎么办啊?”

    为什么她又要蓬头垢面地见太后娘娘?!

    “没事没事,别慌,想是那老夫人知道你伤得重,过来看看你,别怕。”杜氏看着珊珊手足无措的样子,连忙上前抓着她的手安慰道,“舅母在这儿呢,别紧张,你快躺下。”

    珊珊有些僵硬地依言躺下,任由舅母给自己拉高被子,只露出一张素白的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她,只觉自己脑子昏昏沉沉的,已经不好使了。

    杜氏拿出帕子给珊珊擦了额边的汗,又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嘴边露出温柔的笑来。诶,多好的姑娘,她就一直想要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可惜未能如愿,若是珊珊能归了康家,那该多好……

    杜氏正琢磨那老夫人是什么路数时,楚天佑就扶着母亲踏进了屋子。

    他抬手向杜氏作揖笑道:“康夫人安好,晚辈冒昧前来打扰,请您海涵,家母听闻……”

    “哎呦,这就是楚老夫人吧?快请坐快请坐!”不待天佑说完,杜氏已然扬起了热络的笑容,起身笑眯眯地招呼道,“听闻您仍在休养,就撑着病体来看我们珊珊,真是太客气啦!”

    不善的气息扑面而来,太后心中顿时掠过无数念头,还未明晰是何缘故,嘴边已经下意识地浮起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她敛袖走到床边,缓慢而矜持地略一弯身,看着杜氏颔首笑道:“康夫人有礼,老身前日遭歹人劫掠,险些性命不保,多亏了白姑娘舍命相救,方才能脱离虎口。自觉身子好了些许,便赶忙前来拜谢,礼数不周,还请康夫人见谅。”

    这做派与白家那老太太真是如出一辙,杜氏看得眼皮直跳,险些控制不住神色,楚天佑是个多平易近人的小伙子,怎么他娘倒有些高不可攀呢!难道长安的世家大夫人都是这样的做派?

    不等杜氏接话,太后已然自发坐到床边,将要起身的珊珊按下,和蔼笑道:“快好好躺着,别乱动,伤口还疼不疼,好些了吗?”

    珊珊生怕自己又眼冒金星,露出苦相来,只好躺在床上文静地弯了弯嘴角,低声道:“多谢老夫人关心,伤口已然好了很多,不过是还有些虚弱,慢慢将养就好。”

    端看她的反应就知,哪里是大好的样子,太后柔和地轻叹一声,上手给她拉了拉被子,方要再问问饮食如何,就听杜氏似真似假地埋怨道:“你这孩子就是倔,哪里好了很多,明明这伤口都疼得睡不好觉!连安神汤都不好使,你说说,拿你怎么办才好……”

    杜氏装模作样地横了珊珊一眼,又拿眼去瞅太后娘娘,叹了口气:“我们家也没个女儿,一向把珊珊当亲闺女的,可怜这孩子没了双亲,又一直在外飘零,难得到我跟前住几日,却弄得这一身伤,我看了真是心疼啊……”

    她先还当这老夫人受了匪徒磋磨,此时方才过来探望也是情有可原,没想到这人面色红润、步态轻松,还有力气摆架子,当下便心气不顺了。若让她早两日知晓,珊珊这未来婆婆就在隔壁院里,她早便得翻脸,此时不过阴阳怪气两句,已然非常客气了!

    这一连串的话,听得珊珊的眼越睁越大,本还有些晕乎的脑袋立刻清醒了,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舅母,张嘴想劝慰两句。

    太后娘娘却生受了这顿排头,稳稳笑道:“康夫人说得是,为人父母者,不过是盼着孩子能够平安康健。破案擒贼,本是官府分内之事,却让白姑娘为救我而身受重伤,我亦是心中难安……佑儿,还不快给康夫人赔罪?”

    她回头瞥了眼站在身后的楚天佑。

    “是晚辈照顾不周,令白姑娘受伤,让康夫人与康家诸位长辈担忧了,日后定会悉心照料,绝不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楚天佑郑重向杜氏拜了一拜,一番话十分真诚。

    珊珊受伤本就让他心疼不已,杜氏有所埋怨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早上他来看珊珊时,康夫人仍是和颜悦色,怎么这会儿突然发起脾气来了?

    楚天佑直起身,默默与床上的珊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茫然。

    珊珊自然能察觉,舅母是对太后娘娘有所不满,在为自己出头,可是这不满从何而来?

    若太后是气量狭小之人,因舅母责难而迁怒自己,那岂非弄巧成拙?依舅母一贯的性子,绝不会让她陷入为难中,此次做法实在有些不同以往……

    两个小辈一时都有些莫名,杜氏看楚天佑诚心赔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冷哼一声,道是要去厨房给珊珊熬补汤,起身离去。

    “有劳康夫人了,是该好好补一补。”太后笑着对珊珊点点头,又回头瞥了儿子一眼,“听闻郡守府上有足年的老参,你去让他送过来,给白姑娘补身子。”

    那郡守夫人见天地往她院里献殷勤,怎么不知到这儿来献一献?

    为什么连他也要支走?楚天佑心中那团迷雾越滚越大,然而在母亲坚定的眼神下,也只能无奈看了珊珊一眼,点头离去。

    于是屋中只余珊珊与太后二人,珊珊藏在被窝里的手忍不住攥了攥,有些紧张地低声道:“太后娘娘见谅,我舅母性子爽利,说话直了些,绝不是有心冒犯娘娘……”

    “我知道,康夫人也是心疼你,方才说了那番话。”太后轻叹一声,起身坐得更近了些,抬手将珊珊头上冒出的汗擦了,“这事确是我做得不妥,原想着咱们将来都是一家人,不必讲究那许多礼数,便想让你先好好休养,我来看你倒扰你清净。不曾想,让康夫人误会了。”

    “夏日养伤总是辛苦,你气血两亏,切不可贪凉,虽说盖着被子闷热些,总好过受凉落下病根来。若是衣衫湿了,记得让底下人来给你换过。”

    太后细细叮嘱着,珊珊一一应下,仍旧不敢晃动她那颗昏昏沉沉的脑袋,比起往日干脆利落的做派,实在是拘谨极了。

    太后忍不住又要叹息,那口气在嘴边滚了滚,又变作另一番话,问得珊珊怔了怔:“孩子,你陪着龙儿辗转各地寻人,定然吃了很多苦,我看龙儿对你亦是情深义重,只是怎么你们却还未成婚?不会是……你受了什么委屈?”

    “若是龙儿何处做得不妥,或是有谁给你脸色看,你不必藏在心里,这便与我直言,我定会为你做主的!”

    这话她斟酌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看着杨闻达与欣慈成婚时,她也曾想过,玉龙也到了成家的年纪。然而她却一直未曾听闻立后的消息,还当这孩子是没有遇到合意的人,今日得知玉龙已有心仪之人,还与他相伴多年,心中就更奇怪了,为何一直没有给这姑娘一个名分?

    珊珊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待明白太后所虑后,终于忍不住摇了摇沉重的脑袋,连忙解释道:“多谢娘娘关怀,我并未受任何委屈,这、国主乃仁孝明君,您尚未归朝,国主便一心寻母,以全孝道,又为国事操劳,从未有一丝懈怠,因而婚姻之事便先……放了放。”

    说到最后,珊珊看着太后越发严肃的神色,声音低了下去,她、她说的有何不妥吗?

    “你是说,国主竟为了寻我,一直不肯立后?若我为歹人所害,葬身大海,他也要将我的尸身从海里捞出来,亲自看上一眼,才肯成婚?!”太后娘娘终于怒了。

    她今日便觉玉龙在婚姻大事上似有些懵懂,想是这些年来一直没人教过他,便都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此刻终于忍不住了,这孩子怎么能轴成这样?!

    “娘娘息怒,国主也是一片孝心……”珊珊苍白无力地为玉龙辩解一句,脑子越发不好使了,这、太后娘娘不仅不感动,还生气了?

    太后见珊珊被吓得有些无措,又柔和了神情,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只是人生大事,怎能就这么耽搁下来呢。你且安心歇着,我这就与龙儿好好谈谈。”

    可怜见的,连受了委屈都不自知,还满心想着为那糟心孩子遮掩,多好的姑娘,她绝不能让玉龙这么欺负人!

    太后肃着脸转身离去,珊珊撑着混沌的脑袋呆了半晌,总觉得这个“谈谈”好似不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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