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泼墨般的黑夜,一幢幢钢铁高楼灯火辉煌,各大公司的虚拟广告投影掀起光潮无数。

    空中飞车、行人,甚至整座中心城都被晕染上迷幻般的色彩,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在逐渐苏醒。

    而在光线无法照射到的潮湿逼仄小巷内上演着一幕幕类似的画面,偶有路过的也只是随意向内扫了眼,便离开了。

    “呼——呼——”

    长时间的剧烈跑动带来的是胸腔的刺痛感以及逐渐缺氧的大脑,千藻扭头,正对上身后男人阴翳的目光。

    这家伙瘸了都能跑这么快?

    她心中吐槽,脚下不慢向着巷尾那座已经可以看出轮廓的小平房奔去。

    “站住!……妈的,真能跑!”

    约翰扶着灯柱直喘粗气,眼看前方灵活身影又拉开了一大段距离,他眼神像是淬了毒般当即掏出腰上武器,瞄准。

    “砰——”

    预想中的血肉纷飞画面并没有出现,约翰得意的笑僵在脸上,瞳孔放大。

    那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地扭转身体,沾满泥灰的靴子在地上拉出一道长痕。

    右臂的衣袖突然爆开,只见锈迹斑斑的机械右肢顷刻间重组成一块小型盾牌。

    盾牌精准地挡住了致命一击。

    咔嚓。

    巨大的冲击力撞击在机械盾牌上发出一声闷响,下一刻,道道龟裂的痕迹从盾牌中央向外蔓延。

    嘭的一声,盾牌瞬间瓦解,零件飞散。

    被阻挡了大部分冲击力的子弹,带着余威嵌入目标体内。

    大片血雾从对方的口中喷出,在昏暗的路灯下如一朵瑰丽的血色花朵。

    千藻重摔出去,又吐出一口血。

    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她模糊视线中,是那条越来越近、噼啪闪着电花的代替小腿存在的机械义体。

    “跑啊,你倒是再跑啊!”约翰一瘸一拐走到千藻面前,摆动着僵硬的义体踢向后者的肚子,“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竟然偷到老子头上,找死!”

    约翰接连踹了好几脚,脚下的人却一声不吭,他脸色阴沉,刚想再补几脚,噼啪一声,腿部的义体断裂,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他急忙稳住身体,再看底下缩成一团的人时,面部神经剧烈抽动,占据半张脸的方块刻痕扭曲变形,他咬着后牙槽问道:“说,是不是和我一起来的那混蛋指使你的?”

    身上的疼痛麻痹了千藻的思考能力,她眼神飘忽过了一会才游移到约翰脸上,缓缓吐出两个字:“……你猜。”

    闻言,约翰额角青筋暴起,刚准备继续实行暴行,余光扫到地上一堆破铜烂铁。

    他突地想起出现了一瞬的义体盾牌,眼神明暗不定。

    他用枪指着地上,听不出情绪问道:“刚才是怎么做到的?你改装的?”

    回复他的是一阵沉默,约翰深吸口气,语气缓和道:“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帮老……我,再造几个出来,你偷我零件差点害死我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怎么样?做不做?”

    他自以为商量的语气,却始终带着一种命令、威胁的口吻。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

    他眼神危险地眯起,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真啰嗦……”

    约翰被打断,神情一愣,只见千藻龇牙咧嘴地撑起身体,靠在一间破破烂烂、黑着灯的平房前,后者说话声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他不敢置信瞪大:“你说什么!?”

    千藻黑黝黝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约翰,左手下意识地摸向右臂,那里空无一物。

    约翰奇怪地感觉到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自己浑身有点不自在,只见面前那张起着死皮的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

    “铁皮。”

    “铁……什么?你在说什么玩意?别耍花样!”

    约翰面目凶狠,余光却是瞥见千藻身后的小平房内闪过诡异的红光,他后脊汗毛竖起,心中警铃大作,想离开原地,但身体不受控地倾斜。他惊恐向下一撇,原来半毁的义体因为追人、踹人已经完全损坏了……

    “砰砰砰砰……”

    同一时间,弹雨从室内不断倾泻而出,碎玻璃、带着血的肉块、血雾交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感。

    巷内昏暗的路灯接触不良地间断闪着,约翰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看清了攻击他的物体。

    四四方方的,像个铁皮盒子,身上的颜色像是掉进了颜料罐里五花八门的……

    这是……改装的军用无人机?

    草……

    直到约翰重重跌落在地上,屋内的那物体才慢悠悠地飞出来,对着地上的尸体又突突打了两枪后,黑洞洞的枪管扫过昏暗的四周,守护者姿态般地悬浮在千藻头顶。

    千藻看着那死得透透的尸体,叹了口气。

    宅在工坊好几天没事,怎么就今天来杂货店买点零件都能碰到仇家。

    真是倒霉透了。

    杂货店离工坊就两条街距离,想想就一会的事情,套了件外套什么都没带就出来了。

    手刚触到杂货店门时,心中不知为何突地一慌,她不作思考立马转身准备原路返回,谁曾想,一只宽大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约翰一眼认出了她,一路紧追不舍。

    千藻自知自己耐力不行,三脚猫的功夫也无法对付一个孔武有力的肌肉男。

    那就只能从他损坏的义体下手。

    千藻左手撩开衣服,肚子上瘀青在苍白的肌肤上尤为可怖。

    她只是瞧了眼,无所谓般放下衣摆,驱动着铁皮帮自己起身。

    “嘶,铁皮你忘了我怎么教你的了,要慢点,对……”

    当她稳稳当当站起时,又瞥了眼地下的尸体,旋即收回视线。

    “你说这家伙是不是傻,有枪还追我那么久,换我早让他……”

    “哔,哔。”

    千藻一只脚刚迈进工坊,一个熟悉的通讯请求在她视野中弹出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她边走边眨了下眼,通讯被接通。

    如果凑近仔细看,那双漆黑的眼瞳外圈闪着点点荧光。

    “凯里……”千藻唤了声,挪动过程中因为铁皮坚硬的外壳戳到了某处伤口,她痛呼出声,“嘶——”

    闻声,通讯那头的青年刚要脱口而出的警示哽在喉头,惊讶到声音都拔高了几度:“你受伤了!?你已经碰到约翰了?我刚想跟你说这帮派混蛋去找你了……你现在在哪?你死没死?他死没死?……”

    工坊断电很久了,千藻凭着记忆移动,在踢飞无数酒瓶、碰倒无数机械零件堆后,终于在角落发现了个小药箱。

    她听着脑内语无伦次的噪音,轻轻勾起唇角,开口就嘲讽:“你没脑子吗?我死了,你在跟谁说话?”

    “也对啊。那你从约翰手里逃走了?伤得重不重?哎,急死我了,我现在去找你!”

    千藻用嘴咬住衣服,左手拿起瓶子对着伤口随意喷了几下,放下衣摆,才道:“我没事。”

    “你怎么不急呢?我都快急死了!这次让你逃了约翰肯定不会放过你,你说你招惹他干吗!?你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避,别待会约翰带人上门来堵你。”

    有时候面对凯里那张跟机关枪一样的嘴,哒哒哒得没完,她恨不得抽他几下,这次却出奇地心中很平静,淡淡道:“他死了。”

    “死……死了!?”

    通讯那头破音的吼声直直传入千藻脑内,幸好脑内芯片自动降音,避免了她受到音波攻击。

    虽然没大作用,她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随意道:“这么惊讶干吗?我不就早跟你说过了我要他付出代价。”

    “我当时以为你开玩笑的……现在你怎么办?你杀了约翰,瓦伦帮可不会放过你。”通讯那头,全是主机、显示屏充满绿色光线的房间内,青年抱住自己的头,像是自己杀了人般,苦恼着。

    千藻因为他的话也陷入了沉思。

    沉默的气氛中,凯里率先开了口,他说话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对方会冲破通讯暴打他一般:“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你那狗……养父一直虐待你,根本不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给他报仇。现在落得这个境地……”

    千藻打断他:“谁说我是为了他?”

    抱着头的青年愣愣抬头,虚拟屏幕的光亮照在长得还算可以、满是问号的脸上。

    “那是?”

    千藻没有立马回答他,眼睛扫过这个一眼能看到头的屋子。

    左手边是被隔开的一间小卧室,自动门从外面被牢牢钉死着,她一眼掠过。

    又落在摆在唯一窗口下,一张褪了皮的单人沙发上,以及它的周围是些各种零件组装在一起的奇怪物件,似是被外力破坏地零零碎碎,摊了一地,它们似乎很久没有被打扫过,上面积满了灰。

    她的眼神只是在那停留了会,便又回到她所处的客厅。

    不算大的客厅中除了个工作台就是一地的垃圾、零件、酒瓶以及地上一大片的——

    干涸血迹。

    那是她养父被杀死时留下的痕迹。

    她是三岁被领养的,这是老头某次喝醉难得没发疯的时候告诉她的,她自己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自她记事起,充满烟酒味的房间、形形色色的客户、养父狰狞的面孔、无尽的打杂这是她全部的记忆。

    再往后,养父成日酗酒,她逐渐接手了工坊的工作,也展露出了她在机械上的天赋。

    而老头看她的眼神也是越来越冰冷。

    就在她怀疑她会被自己养父杀死的时候,约翰来了。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那次养父并没有让她去给顾客修理义体。

    常日酗酒、技术跟不上时代的机械师,千藻不用大脑思考都知道结果,她一言不发让出了工作台的位置。

    她就站在那,看着养父被暴怒的顾客一枪爆头。

    她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真简单啊。

    简简单单一发子弹就能轻易地要了他的命。

    看着他死去的模样,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当然,在旁看着的她也没有幸免,只不过她比较幸运,被打偏的子弹带走了一整条右臂。

    千藻左手摸向空无一物的右臂,冷笑道:“当然是为了自己。”

    养父死后的那段时间,是她人生中最自由的时间,再也没有人管束她,再也没有人打她。

    缺失的右臂换上义体,别说,比自己原生的手好用多了,还可以随意改造玩。

    日子一天天过,就有那么一天,来了个生面孔。

    许是看中她的手艺,倒也常来,每次来都抱怨自己的上司,偶然一次不小心说漏了上司的名字。

    在顾客警告的眼神下她保证只字不提,但是内心有一个念头止也止不住,疯狂占据了她所有的思想。

    那就是让约翰付出同样的代价。

    只有这时候她觉得自己不愧是养父的养女,这种暴力的想法和冲动是那般的相像。

    事情是那么的顺利,在她故意引导下,那位顾客,也就是约翰的小跟班真的把约翰带来了。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认真地给对方维修义体,甚至解决了约翰义体上多年来未曾解决的问题,还被赏了点钱。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义体被做了手脚,一个重要的零件被她拿走了。

    不会要人命,最多就是整条腿也没了。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也不在她控制范围内。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运气这么好,义体坏了都能在对家火拼中活下来。

    千藻想着门外躺着的尸体,脸色有点不好看,她也懒得解释,话锋一转问道:“卡登通讯你有吗?”

    卡登在北区做了十几年的中间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你有见不得光的事情需要人办理又不想自己出面的时候,都会去找类似卡登这样的中间人。他可以找到偷鸡摸狗的小混混,也可以安排实力强劲的雇佣兵,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最主要的是,上下家永远不会知道谁是谁,一个出力,一个出钱,中间商赚差价,三赢。

    大家都知道他手上的每个活都能赚很多,但少有人敢轻易去尝试的,因为最后接了任务而死掉的十有八九,那剩下的一两个现在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没人敢保证自己就是那天选之子。

    通讯那头突然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凯里哑着声音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他知道千藻的情况,千藻也知道他的情况。

    他和弟弟妹妹生活在一起,有个工作,三人勉强糊口,千藻不想给他惹麻烦,所以找他帮忙的事情只字不提。

    “约翰死了,瓦伦帮那帮疯子肯定不会放过我,这里不能再住了。”千藻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别想太多,我,你还不放心?”

    凯里想了想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个改造无人机,还有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东西,突然觉得自己多虑了。

    “也是啊。”凯里自我攻略成功,他翻找出一个号码发了过去,支支吾吾了一会,道,“千藻……”

    “啊?”

    “注意安全。”

    “又开始说屁话。”

    凯里:“……”

    白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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