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舞台上,一片漆黑,布置了明月高悬的静谧夜幕。月色下,罗密欧与朱丽叶在慷慨激昂地念着莎翁的台词。

    朱丽叶一头黑长直发,一袭白色长裙,站在“二层小楼”的窗台边,对着夜色独自诉情:“北方有郎罗密欧,俊若芝兰倚玉楼。可恨出身蒙太古,一片痴心付东流。”

    此言一出,台下一阵哄笑。原来这是学生社团的创新话剧,用打油诗来代替原台词。

    罗密欧一头波浪金发,直垂到腰间,因为是侧对观众,就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能看见他挺拔的身姿。此时,他正在“楼下”,悄悄地抬头仰望他的朱丽叶。

    朱丽叶接着说道:“赤色玫瑰映红霞,皂色玉露凝雪颊。花开各色香不减,何以水火相灭杀。”

    罗密欧终于说道:“丽叶美来丽叶浪,快来和我搞对象。姓啥叫啥无所谓,就想立刻把楼上。”

    朱丽叶不知道有人在听,被吓了一跳:“夜幕幽幽幽无眠,何人偷拨我心弦?”

    罗密欧往前走了一步:“姓甚名谁错错错,爹娘给的躲不过。只要丽叶心里乐,密欧姓朱不姓罗。”

    这时,舞台上配合地放了音乐:“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观众一阵哄笑,台下的胡一清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舍友不能到场,怕浪费这张票,她根本就不会到场看这种剧。尤其是,这票还是第一排的座位,哪怕是台上的“演员”打个屁恐怕她都闻得到。她看了看四周,好像是和罗密欧对视了,却还是偷偷站起来,弯下腰,打算离开。

    她听见台上,朱丽叶忧伤地说道:“琮玉间杂泉韵鸣,定是罗郎诉衷情。围墙高峻牢笼锁,棒打鸳鸯各飘零。”

    罗密欧答道:“丽叶不要心焦,罗郎生来属猫。看我飞檐走壁,和我丽叶——喵!”

    台上一声巨响,罗密欧的演员凄厉地惨叫了一声。胡一清本来已经走到舞台边,快要到过道了,吓得回头看了一眼。原来罗密欧爬窗台的时候,居然没踩住,摔在了地上。观众还以为是戏剧效果,都笑了起来。只有胡一清和第一排的几个人看出来他摔得面色狰狞,站不起来。台上的朱丽叶也愣了,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小谓?”

    一个中年男子原本在观众席看,此时跑上台看他的情况。胡一清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在一边看着。罗密欧被搀起来却摆摆手:“别——我没事。你们下台,我还没演完呢。”

    那中年男子应该是老师,看起来有些急切:“伤得严重吗。”

    “没事,崴了一下而已。台子不高。”罗密欧连连摇头,“怎么也得演完这一幕啊。”

    这中年男子看了看他,小声说道:“行,演完吧。”

    罗密欧扫视凑到舞台附近的观众,小声说道:“大家要是没事最好不中途离场,可以吗。第一排是贵宾席。”

    胡一清只得点头,回去坐好。

    罗密欧手扒着朱丽叶的窗台:“丽叶粉墙也太高,罗郎摔成三脚猫。”

    台下的人看出端倪,不知是谁开始鼓掌,大家都跟着鼓起掌来。

    朱丽叶原本吓得有些忘词,此时罗密欧加了一句完全无关的台词,更让她不知所措。她和罗密欧大眼瞪小眼,罗密欧一脸无辜,眼睛里还含着没淌出来的泪花,做了个口型:“忘词了。”

    朱丽叶憋着笑,接着说道:“刀山火海怎可渡,天罗地网无退路。”

    罗密欧这才想起台词:“只要丽叶把我瞧,谁怕舍身挨千刀。一听你把罗郎叫,宁可踏上奈何桥。”

    胡一清在台下,手里掐着莎翁的原文,听得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没忍住,憋出了一个古怪的笑意。台上的罗密欧扭头扫视台下的观众,晶亮亮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二人对视,电光火石之间,胡一清只好鼓励地对他点点头。

    终于,罗密欧和朱丽叶私定终身,决定求助神父。一场谢幕,罗密欧这才一瘸一拐地在朱丽叶的搀扶下往台下走。胡一清早就等在台边,刚要对他致歉,却是他抢先说道:“这位同学一定是很喜欢这出戏了,真是跟我心有灵犀。你刚站起来我就躺地上了。”

    朱丽叶乐出声来:“同学如果不是内急,还是多看一会。越往后尿点越多,上厕所的时间更宽裕,可缓缓归矣。”

    罗密欧撅起嘴:“哪有尿点,都是亮点。我盘靓条顺秀色可餐。”说着向胡一清眨了眨眼睛。胡一清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罗密欧也有些尴尬,为自己打圆场:“看来同学吃饱了来的。”

    朱丽叶被胡一清的无语表情逗笑了,说道:“同学,你帮忙照顾他一下行吗,我还要换戏服。”

    “可以。”胡一清搀着他坐下。

    “叫我小谓就行。”罗密欧说道。

    “我大三,还是叫你魏师兄吧。”

    “行。不过你怎么看出来我大四的?因为我风流倜傥卓尔不群的气质吗?还是因为我眉梢眼角多出来的风霜痕迹?”

    “因为你们的传单说是大四老狗倾情出演。”

    刚刚台边的中年男子也走过来,要看他的伤势。胡一清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这中年男子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理着平头,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身形瘦削,白白净净,格外有书卷气,长相不凶,没什么表情,反而让胡一清望而生畏。小谓说道:“给同学介绍一下。这是我爸爸。”

    胡一清连忙说道:“魏叔叔好。”

    小谓憋笑:“其实小谓是来自我的绰号,吴所谓。我姓吴,大名叫吴鹤君。”

    胡一清改口道:“哦,抱歉抱歉,吴叔叔。”

    吴所谓这才笑出声来:“我跟我妈姓,我爸姓江。”

    “江叔叔……”胡一清脸红,局促地说道。

    老江狠狠地白了吴所谓一眼:“没关系,是小谓没礼貌,不用理他。谢谢同学照顾他,你是观众,坐回去看戏吧。”

    “哦,好的。”胡一清逃也似地离去。

    老江摘下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揣进衣兜里,这才脱去吴所谓的鞋和袜子,被呛得翻了个白眼:“你这生化武器什么时候销毁。”说着还是帮他用酒精揉脚腕。吴所谓看着胡一清的背影:“爹,我是不是你亲生儿子。”

    “分情况。”

    “有事求你,好使不。”

    “啥事。”

    “我都受伤了你就不能说好使么?”

    “你就要火化了我也得掂量掂量啊。”

    “以销毁生化武器为交换条件。”

    “作为你的生父,我义不容辞。”

    “我想要刚才那个女同学的联系方式。”

    “那还是断绝父子关系吧。”

    吴所谓也被自己逗笑了,了然地点头:“的确,人家会以为你是猥琐叫兽。”

    老江瞥了他一眼:“按理来说年轻人正常处对象我不该管,但是我腰间的七匹狼实在是按耐不住。你刚刚逝去的爱情尸骨未寒,你就又点上焚化炉了?”

    “不绽放第二春,难道还一直小寡妇哭坟吗。”

    老江作势要解皮带,吴所谓只得说道:“其实是想问问她对这出戏的意见。”

    “哼。一看你通讯录,知道的是话剧社社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妇联主席呢。真是光腚推碾子,你给我转圈丢人。”老江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还上场吗。”

    “还是得上场。早知道就准备十个八个的罗密欧,揣兜里备用。爬窗台太废命了。”

    老江扑哧笑出声来:“我就说你们把窗台拆了多好,早先看你爬就费劲。”

    “可是那样就不还原了。莎翁的原台词里面说,因为爱飞跃高墙。”

    “就你还谈还原?莎翁写的是真爱打破仇恨屏障,不是小短腿上不去炕。”

    “腿短还不是随你。小柯……”吴所谓刚要脱口而出小柯基,却对上他要杀人的眼神,只好改口,“小柯南一样聪明睿智的天才侦探。”

    “得了吧。我倒是有点像小五郎,总是被你小子背刺。已经是个蜂窝煤一样,外表坚强,内心却伤痕累累的成熟男人了。”

    吴所谓被他的说辞酸得一哆嗦:“什么青春伤痛文学,你都快步入晚年了。”

    老江用湿巾和纸巾仔仔细细擦了手,戴好戒指:“让时间倒流不太可能了,不过时间加速还挺容易。信不信我让你立刻步入黄泉。”

    “我还是立刻步入舞台吧。”吴所谓连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台上去。

    胡一清本来对这出戏没有一点好感,可是看见这三脚猫出现在舞台上,她又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她不由得认真去看这出戏,手上的莎翁原文电子版,就这样晾着,直到整场戏结束也没有再翻一页。

    终于,戏散场了。胡一清呆滞地看着台上,久久地回不过神来,直到演员们开始搬道具。莎翁就是莎翁啊,即便是被改成这个连汤狗不捞的样子,还能引人入胜。她居然有些意犹未尽,却见三脚罗密欧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过来。她鬼使神差地立刻起身,逃也似地离开。

    吴所谓有些摸不着头脑,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她不是看得挺认真,怎么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跑得这么快。难道她以为我喝的真是毒药吗?那可真是太废罗密欧了。

    他坐在她的座位上,茫然地歪了歪头。第一排的票都给了很熟悉的人,怎么她这么面生,问了很多人,演员也好道具也罢,没有人认识她。

    正在想,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章煜的消息:“演出还顺利吗?我实在有急事,把票给舍友,让她去的。”

    “你舍友吗?白t恤,牛仔裤,短头发,戴黑框眼镜,看着一米七左右。”吴所谓说着,看了看帮忙搬道具的老江,心说她怎么有点像我爹啊……

    章煜:“对对对。”

    “别说是帮我问的。你问问她,观后感怎么样,尤其是对罗密欧的印象。想听真话。你没说你认识我吧?”

    “那你放心。她一向冷面无情。就算是我演,她都未必给面子。”

    胡一清已经回了寝室,坐在桌子前面,拿出电脑,从头到尾仔细读《罗密欧与朱丽叶》。突然听章煜问道:“小清?话剧看得怎么样?听说演罗密欧的师兄还挺帅的。你看见了吗?”

    胡一清挑了一下眉,支吾着:“长什么样没看清。戏,还行吧。还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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