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边小猫

    胡一清正在电脑上找兼职找得焦头烂额,却听舍友“喔吼”怪叫了一声。

    “怎么又两岸猿声啼不住。”胡一清抬头问她。

    章煜玩味地笑着,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娘娘,奴婢在直播间刷到了本地进口擦边惹火小公猫,请娘娘笑纳。”

    “呈上来吧,正好冷了。看点热的。”胡一清拿出手机,等着直播分享。

    直播间里,粉红色灯光暧昧,正在跳舞的小野猫戴着毛茸茸的猫耳发箍,一袭流苏面帘,腰肢纤软,金发卷发披肩,随着腰肢的动作而抖动着。一身黑绸“旗袍”,差点开叉到肩膀,线条优美的双腿裹着白丝。胡一清看得嘴角疯狂上扬,刚要点赞打赏,突然又觉得熟悉。再定睛一瞧,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正是吴所谓!这家伙还顺手抱起身边的一只小猫,故作媚态。身后的背景还贴着“喵星球”的海报,只是这海报怎么看都不像猫咖……

    胡一清油然而生一种感觉,像是托人代购买了进口货,上面却印着“Made in China”,真是没必要的大费周章啊。章煜见她表情怪异,故意问道:“没见过?”

    “没见过。”胡一清还是忍不住看他的腰,“没见过这么细的猫。”

    章煜大笑出声,胡一清也笑出声来:“要不然赏个仨瓜俩枣的支持一下。这家伙,真是,千奇百怪,变化多端啊。有这么缺钱?”

    “他就是我之前奶茶店的合伙人,自主创业赔了个底朝天,一杯奶茶钱都没赚出来。现在又和人开猫咖。”

    “你们的奶茶店,也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

    “嗯,所以倒闭了。”

    胡一清无奈地笑了。她知道,章煜家里的确是有家产要继承的,这份学历,这些创业经历,也就是家族给大小姐的小小试炼罢了。章煜翘起二郎腿打量着吴所谓,真就随手点出了打赏。吴所谓当然认识她的账号,不仅没尴尬,还以营业的态度,软萌软萌地说了句:“谢谢富婆姐姐打赏。”

    胡一清见她打赏,说道:“你还真支持他。他家里,让他做这个吗。”

    “也没说不让。”章煜答道,“其实没什么啊。直播间又没被封禁,去一趟海滩不比这开放。”

    “这不是一码事。他要是单纯想当擦边诱人小烧猫,摇头晃腚的,我还挺爱看。但是他想做的是猫咖,不好好管理家猫,自己出来做小野猫。这不是马应龙当润唇膏,本末倒置么。”

    “你就是太较真了。能免费看这种质量的福利猫还不好么。要是他回心转意回头是岸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痛改前非幡然悔悟了,你当擦边小烧猫给我看啊?”章煜说着,就已经体会到失去的痛苦,“不行,我还得再赏点鼓励一下。别让他跑了。”

    胡一清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打算再说什么,沉默着打开手机录屏。

    吴所谓终于结束了直播,疲惫地把小短裙一掀一脱,只穿着平底四角裤,直接坐在地上。他抚摸着怀中的小猫,看了看直播收入。一边的迪哥探过头来看,夸张地赞了一句:“直播一小时,收入比猫咖干一天还高。要不然……”

    “什么黑心老板,你有没有良知啊。拿我人格尊严换来的钱,你就不烫手么。”吴所谓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迪哥摸了一把他的腿,表情诡异:“这也不烫啊,非常丝滑冰凉。”

    吴所谓飞起一脚蹬过去:“滚!再摸收费!”说着把白丝袜脱了团成团砸他,差点扔进他嘴里。迪哥笑骂着躲过。吴所谓实在是累了懒得动,也没再追,就躺在地上愣神。迪哥走过来踢了他一脚:“别这样,好像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

    “还没把我怎么样?骗我下海营业,售卖美貌和青春,天天提心吊胆怕认识的人刷到我。”

    “主要是怕叔叔阿姨?”

    吴所谓心说主要是怕我妈。据说她总是注销账号又重新申请,以躲避爸爸的审查,自己偷偷刷擦边猫。千万别……

    次日的课堂。

    胡一清一如既往地坐在第一排。自从胡一清和几个同学会默认坐第一排当“儆猴的鸡”,吴所谓就没来过课堂了,他本来也没选这门课。老江照常提前五分钟来教室,已经有同学帮他打好了擦黑板的水。老江扫视了一下第一排的同学,就是和胡一清最脸熟,便随口问她:“学什么专业的?”

    “法学。”

    “哦,霍格沃茨小法师。”老江见她严肃,笑着调侃她,“本地人吗。”

    胡一清笑着点头:“是东北的,东北小法师。简称出马仙。”

    老江被她逗笑了,在胡一清的视角,他的笑容单纯清澈,甚至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大学老师的愚蠢,依稀透着吴所谓的轮廓。她看着衣冠楚楚为人师表的老江,思绪又飘忽着进了吴所谓的直播间。两个影子重合,就像是高叉旗袍猫男仆,神情淡然老气横秋地拧开杯子盖抿了一口温水,又拿起粉笔,熟练地掰掉粉笔头。胡一清连连摇头,抗拒地眯了眯眼睛,急忙把头低下去。

    上课铃响了。

    老江对胡一清第一次课提出来的问题印象深刻,这也是他讲课的重点之一。他在黑板上写了课程名,又写上这节课的内容:“东北出马仙与萨满文化”。胡一清的确感兴趣,就期待地看着他,和他四目相对,想起小烧猫,又只好垂下头。老江看出她脸上写满了难言之隐,就没问她,翻开讲义,照常讲了起来。

    “东北的孩子都或多或少听过东北出马仙,甚至是亲眼见过跳大神。最出名的一个说法就是‘狐黄白柳灰’五仙,也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这五种可爱的小动物在曾经的东北农村都非常常见。”

    一个男生举手,问道:“老师,为什么猫狗很可爱也常见,但不是出马仙。”

    同学们都笑起来,老江也笑了:“因为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其实猫狗也可以是。有一种说法,猫可以是黄仙的化身,狗可以是胡仙的化身。有些所谓的出马弟子,说梦到猫狗也代表仙缘。”

    胡一清茫然地看着他手上飞舞的粉笔,在脑袋里把吴所谓和猫和黄鼠狼联系在一起。她好像看到吴所谓戴着猫耳猫尾巴,揭开面纱,面纱下面是小模小样的黄鼠狼,瞪着贼溜溜的小黑眼珠……

    正在想着,这小黄鼠狼用爪子揽着面纱,怪模怪样地啐了她一口。

    粉笔头打在她脑门上。

    胡一清回过神来,正好和老江四目相对,他看起来并没生气,关切地看了看她,照常在讲课。胡一清抱歉地笑了笑,可是一想到吴所谓,笑容就僵在脸上。

    终于熬到下课了。

    老江的课是胡一清这学期唯一一门和法学一点不沾边的课,是她给自己安排的难得的放松,可如今,这节课也让她如坐针毡芒刺在背。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逃也似地离开教室,拐进厕所,拿出手机给吴所谓发消息:“还在擦边吗?”

    擦边猫:“在啊,在擦咖啡杯的边边。怎么啦?老江出了什么教学事故吗?”

    霍格沃茨胡一清:“没有。课很好。不过一想是擦边猫的家长,我就……”

    “你就把持不住?”

    “这是人话?”

    “你不能,至少不应该。我爸真不擦边,猫德有亏完全是我基因突变。而且他已经名花有主了。我倒是待字闺中,高价待沽,仅此一只,售完即止。”

    “……等你下架打折了我再来捡漏。”

    吴所谓已经能想象她的表情,欢快地笑出声来:“现在就骨折价了,过一阵子倒贴你再来。其实没关系,师妹可以不去上他的课。他脸盲,记不住人名也不考勤。”

    “他的课很好很吸引人,可惜长得像你。”

    “都二十一世纪了,就别搞株连了。不能爱屋及乌,也别殃及池鱼啊。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一颗猫猫屎,臭了一盆砂。你看不惯就拉黑我一个人好了。”

    “拉黑了多可惜。好看,爱看,睡前反复看。不过你真的这么缺钱吗?”

    “猫咖刚开,生意不好。我有一大群猫子猫孙要养。大概挺过这一段就好了吧。谢谢师妹爱看,麻烦点个关注支持一下~”

    “不仅点了关注,甚至还加了粉丝团。”

    “师妹嘴上嫌弃,眼睛还真是诚实。”

    胡一清苦笑了两声,心说这大概就是人的本能吧。

    刚刚从厕所出来,迎面就碰见老江。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老江也被她吓了一跳:“没没没没没关系,我没进去。路过而已。”

    胡一清窘迫地红了脸,老江见她脸红,连忙和她拉开距离:“请小法师点评一下我今天的课。怎么今天眼神飘忽啊。”

    “对不起,老师。你的课很好,是我……”

    “没事,不用道歉,不是质问你。是熬夜了吗?下次困了可以睡一觉,没关系。强打精神,听课效果也差。”

    胡一清被他关切的语气感动了,想着吴所谓这件事,左右为难。终于,她鼓起勇气说道:“昨晚熬夜看擦边小猫直播,所以……额,总之,是吴所谓的。”

    老江没想过会和学生讨论这么劲爆的话题,一时间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想了一会才艰难地说道:“很有精神。但是大学生要好好学习,适度娱乐,树立正确的婚恋观。网络世界都是虚拟的,努力提升自己才能碰见双向奔赴的爱情。建议同学下载反诈app,绿色上网。我急着赶时间,我先走了。”

    胡一清目送他惊慌凌乱的背影飞下楼梯,差点甩自己两个耳光。她从小到大自诩尊师重道,没想到会有朝一日,把很喜欢的老师逼得走投无路胡言乱语。不过,她已经提醒到了这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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