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协定

    吴所谓不敢再擦边直播,猫咖关门,整理了店铺之后,他就回到家里。妈妈在家,门外飘着久违的菜香味。妈妈做菜喜欢大鱼大肉,麻辣咸鲜,什么过瘾吃什么。爸爸做菜就喂兔子一样,不算难吃,但清汤寡水。吴所谓还是喜欢爸爸妈妈都在家里,这样营养均衡,热热闹闹,更重要的是,爸爸妈妈常年分工明确,一个做饭一个刷碗。一个人不在,吴所谓就要顶班。两个人都在的话,他就可以赋闲偷懒,不用刷碗了。

    一进家门,老江果然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等他。见他回来,老江阴阳怪气地说道:“喔喔喔,看看是谁回来了。我们尊贵的小猫主播。”

    吴所谓已经做好了后半辈子每天回家都接受嘲讽的准备。他能想象老年的老江,头发花白,拄着拐棍,颤颤巍巍,满口假牙,声音嘶哑地说道:“这是谁家的小猫主播。”而彼时的自己八成早就中年危机,头顶寸草不生,油光满面,挺着啤酒肚,还是要为了自己的年少无知,垂头接受老父亲的嘲讽。他无奈地撇撇嘴,不敢答话,径直钻进厨房。老吴正在切酱牛肉,见他进来,切了一块厚的递给他:“你爸没跟你说吗。”

    吴所谓尝了一口牛肉:“除了挖苦打击我,他还有别的节目吗。”

    “嗯,他弄了一个类似对赌协议的框架。”

    “啊?什么赌协议,他外面有赌债啊。”

    老吴白了他一眼:“就说你不学无术,你是真没辜负我的期望,把你拐上自行车还帮人家蹬脚蹬子。你一会签的时候好好看看。”

    “他还能真坑我呀?”

    “你说呢。你以为你爸跟你一样,狼心狗肺,翻脸不认人。”

    “那签这个有啥意义?”

    “要啥意义。人还不能上上厕所排排毒了?纯粹发泄一下不行吗。”

    “在厨房就别说这么有味道的话题了。”

    老吴把切好的肉装盘,点缀了一捏香菜叶,递给吴所谓:“服务员走菜。”

    吴所谓硬着头皮端菜上桌,而后一步一挪,僵硬地走到沙发旁边,和老江眼神对视了一秒后,立刻垂下头。

    “走这两步路,跟他妈丧尸爆发似的。腿新长的啊?”老江冷笑了一声,“坐。”

    吴所谓小心地坐在沙发边边,生怕烫屁股,他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如坐针毡。老江想起衣袋里的几颗糖,眼神柔和了些,说道:“行了。好好坐,昨晚骂你也骂够了。”

    吴所谓讪笑着摇头:“坐这挺好。”

    “来吧,看看协议。”老江把茶几上的纸递给他,“这算是一份对赌协议。以前你喜欢折腾,开这个店那个店的,结果电费都挣不回来。反正你妈不心疼钱,打水漂听个响,她高兴就好。不过你眼看就要毕业了,也不考研,那就该养活自己了。你这个猫咖现在亏损,之前的投资人还急着要你回购出资。我和你的合伙人估算了一下,我掏钱给你补窟窿,不过有利息。这个债务不是以你合伙企业为债务人,是你私人名义借债。你怎么经营我管不着,别说擦边直播,你卖都行。截止到你大四毕业,宽限一下,今年九月一号,如果能盈利,这个钱就算我赠予。如果还亏损,你收拾收拾,考公考研选一样。如果你不考或者考不上,你后半生不死就得还本付息。我死了,债权人就是你妈妈,你妈妈没了就是你小梅阿姨。她命硬,扛得住你克,应该不会死太早。你要是把她也熬死了,我敬你是条汉子,那就算了。”

    吴所谓听得迷迷糊糊,努力想看懂。没看几行,一下子看到借款的金额,居然有这么多,于是满篇的密密麻麻的字句只剩下这么一串明晃晃的数字。他抬笔就签字。老吴把最后一道白灼生菜端上餐桌,看见吴所谓签字捺印,坏笑了一下。这个协议是她拟好的,利息都在打擦边球,算是合法范围内的最高额度。总之,只要吴所谓一签字,就是背上了债务,戴上了嘴套,以他目前的财务状况和经营能力,恐怕要被老江以债主的身份拿捏一辈子。

    家里这几个人当然不会真拿他怎么样了,老江也从没想要完全掌控他的人生,叫他一板一眼亦步亦趋。不过,在他懵懂无知的时候,能给他套个嘴套拴个狗链也好,省得他一通乱咬。

    “一式两份,拿好了。合作愉快。”老江把协议递了一份给他,还握了一下他的手,“洗手吃饭。”

    “这个钱……”

    “明天半夜十二点前到账。协议上写了。”

    “不会还生我气吧。”

    “没。我怎么会,怎么敢,怎么配啊。能和你说话,共处一个屋檐下,是我的毕生荣幸。我的少爷,我的老板,家里的顶梁柱,伟大的成功人士,请接受我最崇高的敬意。”

    吴所谓白了他一眼,懒得再说话。老吴已经端了碗开始吃饭:“要说我为什么年纪越大脾气越好呢。你爹这种疵毛撅腚的货,也让我顺毛给捋服贴了。唉,太锻炼耐心了。见过你爹才知道什么叫世上无难事,但有狗男人。”

    老江冷哼一声:“现在流的泪,是当年找我的时候脑袋里进的水。当时我就劝你别撩碗里就是菜,谁叫你自己不挑食。”

    “你还真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当时哪有心思挑肥拣瘦,来什么就吃什么了。”

    吴所谓对他们斗嘴早已经司空见惯了,连头也懒得抬,只顾着扒饭。一碗饭几口就吃没了,正要站起来盛饭,老江轻咳一声。

    吴所谓端着碗,脸上还粘着饭粒子,茫然地看向他:“怎么?你也要饭啊?不是。要盛饭啊。”

    老吴面色不善:“行了。怎么孩子吃饭都不让好好吃。”

    吴所谓狠狠点头:“就是,我可是祖国的花朵,是八九点钟的太阳。”

    老江冷笑:“哼。世界交到你手上,那可真是太晒脸了。”

    吴所谓知道自己又挨骂了,却还是被他逗笑了。老江接过他的饭碗,帮他盛了饭。吴所谓偷眼打量他的表情,知道这碗饭就算是他抛来的代表和平的橄榄枝。

    是夜。

    胡一清找兼职找得焦头烂额。自从她把家教这一职业从意向里剔除,就像是把酸笋扔出螺蛳粉的碗,瞬间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了无生趣又泛着淡淡余味的汤汤水水。

    手机响了几下。

    是吴所谓,发来了一份协议:“师妹你看,这个协议真的有效吗。尤其是关于我人身的约定,考研考公的。”

    胡一清看了一会,了然地点头:“师兄真是欠了一屁股债啊,怪不得扭屁股扭得这么起劲。”

    吴所谓正要说什么,胡一清已经把语音电话打了过来。吴所谓只好接通。

    “师妹有何指教?”

    “指教说不上。我觉得合法,因为利息在合法范围内,而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至于要你考研考公的部分,算是一个附条件吧,条件成就,条款生效。我觉得这些约定都没问题。”

    “我去……我把自己卖了。”

    胡一清叹了口气:“你早就把自己卖了。你创业怎么不做有限责任啊,居然做合伙,你还是普通合伙人。店铺亏损你要承担无限连带责任啊。”

    “师妹,咱说这创业不可能吃草莓只抢尖,啥好事都让一个人占了。酸的臭的不都得往肚子里咽。不给人家保底,谁乐意投资啊。大学生创业十个能亏十一个,有多少因为没钱就胎死腹中的。哪有投资人愿意竹篮打水一场空,真当他们是天使啊,一个个比恶魔还面目狰狞。我不用灵魂做交易,恶魔也不跟我签契约啊。”

    “好吧。不过我的看法是,欠家长的钱,好过欠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起码你爸爸不会给你妈妈打骚扰电话来催你的债。”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这不就留了个狗绳在我爸手上攥着。像失去了翅膀的鸟儿,再也不能逆风飞翔。虽然还存在空荡荡的躯壳,但早已经失去了灵魂。如果是欠债,还能跑出去躲债,临死也蹦哒两步。起码踩缝纫机之前,我穿过体面的西装。”

    胡一清听得脑袋疼,忍不住嘲讽他:“师兄,你脑子的结构太清奇了,连狗都啃不明白。债台高筑好玩啊?江老师还不是希望你靠谱一点,自食其力。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使之当牛做马。”

    “师妹,你在我面前对老江溜须拍马,他不会知道的,也不会给你加平时分。”

    胡一清啐道:“你怎么这么龌龊啊,你这点坏脑子,狗啃了都得哕。你真看不出来江老师的良苦用心?”

    “什么良苦用心。我怕他一剂苦药熬成敌敌畏,我喝完,狗啃了狗都死。”

    胡一清笑出声来,吴所谓也笑了:“行了,我大概明白了。我字也签了押也画了,除了好好经营猫咖,也没别的脱离苦海的办法了。老江这个协议,这么完整,这么缜密,我觉得不像是一时兴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一脚蹬我出三里地,非一日之烦。”

    胡一清无声地笑了,想了一会,鬼使神差地问道:“店里招不招兼职。别看我今年二十一岁,其实有将近二十年的饲养员工作经验。让我养猫也凑合。而且我会剪视频。工资你看着给。或者是挣钱了我分红也行。”

    “师妹给我留条活路吧。我卖了自己都还不清债,再花钱雇工,我得把我狗都懒得啃的脑子打折处理。挣钱的路子多了,别往贼船上跑。”

    “不是,我觉得你的店条件挺好的,扭亏为盈不会太难。这样,我工资从净利润里按一个百分比抽成,具体的比例可以细谈。店里不挣我就不要钱了。”

    “这么好?”

    “也不是白好。我不想干了随时可以走。”

    “师妹如果急用钱,我觉得……”

    “不是急用,就是想体验生活。能挣点零花钱最好,但不想挣窝囊费。如果是给人打工,师兄的人品我比较信任,不怕被坑。”

    “哇,我还以为师妹会觉得我不靠谱。”

    “那你以为的挺对。不过不靠谱不代表会坑我。”

    “行吧行吧。要是相信我,不如明天来店里当面谈。你大三还有课,假期要实习,如果有考研打算也该开始准备了。这些事咱们真要商量起来,很复杂。”

    “行。明天我去你店里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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