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账

    半夜,吴所谓正在酣睡,手机却响了,吓得他一个激灵从被窝里弹坐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只好接起来:“喂?小清吗?”

    “你怎么睡得着啊?你怎么还睡得着啊?”胡一清连珠炮似地质问他,“你怎么敢睡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我翻来覆去想你想了多久?”

    吴所谓被她的语气吓清醒了,还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怎么啦?想什么啊?”

    “想你今天盖章时的卓越风采。你怎么敢随便签字盖章啊,我真不知道你以前都签过多少合同,你小子……”

    “真的,别杞人忧天了。”吴所谓打了个哈欠,“你是法学生,不是法师,别半夜来念经超度我好吧。合同字据什么的,我不是不想看,我是真看不懂,一看字多就头晕想吐,比听念经还迷糊。术业有专攻,要是人人都会看合同,你们这些法师不就饿得升仙了吗。我在特别关键的合同上都咨询律师的,比如合伙协议这种,还有你和合伙的劳务合同。至于今天这个社会实践,我也是一年一年熬到大四的,不是从高三直接上大四的,我见过社会实践表。一看名头就知道上面有几个字,随手盖个章的事,比检疫合格还宽松。”

    “我真的服气,所有的合同,你记住,所有的有字的画图的,明示的默示的,只要能表达你意思的,都得好好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就算对方不能说话,人家打手语你都给我好好想想。你签字同意,就是对你有效力,除非合同本身违反法律强制性规定。你到底签过多少合同字据,有没有可能,有一些你觉得无关紧要又不涉及商业机密的,给我扫一眼,就当是让我学习学习。我真不想你过了几十年几百年,都快转世投胎了,站在奈何桥边,小鬼追债到你屁股后面,说你二十几岁签下了一个卖身契,阳间不烧钱,就把你扔进锅炉烧了你。”

    章煜上过了厕所要回寝室,经过楼梯口,听见她打电话,幽幽地接嘴:“小清。别忘了有诉讼时效和除斥期间。”

    胡一清拍了一下脑袋:“没错。有生之年你一定会被莫名其妙追债的。到时候你就把自己卖到缅北吧,看看你的腰子能值多少钱。”

    吴所谓被她逗笑了:“行行行,要是真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我应该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到时候犯愁的可不是我,是债主。我想卖腰子他们都不敢让我卖,卖完了肾虚血亏,把六味地黄丸当饭吃,不小心把我噎死了,谁还他们的债啊。”

    胡一清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总之,你不要紧的合同能不能给我看看,我长长见识也是好的。账本我没权利看,你自己没事就翻一翻。我看你们那个账,只有迪哥在记,你碰也不碰。”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迪哥记账我还不放心吗。我知道你不熟悉他,不相信他。但是我保证他可以相信。等混熟了你自然就相信了。”

    “你拿什么保证?狗都不啃的腰子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迪哥既然这么值得相信,你就大大方方去查账,他不会生气的。亲兄弟还得明算账。”

    “好好好,我授权给你,你随便看。明天你就去看账本。我签过的合同都没什么保密条款之类的,反正很厚一摞,卖废纸都能换六味地黄丸吃了,我明天拿给你。”

    “你得书面授权,要不然我不敢。”

    “多大点事,你自己……”吴所谓刚要说你自己用公章盖一下,又怕挨骂,只好兜回来,“你自己拟一个授权书,明天带给我,我签字盖章。这样你就以执行事务合伙人的代理人的身份来看账本。”

    胡一清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行。其实,我也没说一定怀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跟着你们干当然是相信你们,就是,好奇,抓心挠肝地想看。你越不在意我就越不放心。可能学的专业会影响性格,见习法师当久了都会疑神疑鬼,看什么都想阿瓦达啃大瓜一下。”

    “行,本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快睡吧,明天你还有早八。”

    胡一清愣了一下:“哇,你对我的课表还真是,了如指掌。”

    吴所谓听她语气异样,不自觉地笑了笑:“不了解员工的空余时间,我怎么压榨剥削啊。员工的价值就像甘蔗里的汁,多嚼几口总会吐的。行了,晚安吧。”

    电话被挂断,吴所谓想起胡一清火急火燎的语气,蒙着被子偷笑起来。或许,对于她来说,自己起码不再是一个讨厌的人,不会让她看着看着就不耐烦,以至于拂袖而去,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不捧场的观众。至于她对自己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或许,起码有出于朋友的喜欢?又或者,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好玩的笑话看?甚至,只是停留在惹火小烧猫的印象里?无论如何,总是见了我就想笑不是吗。

    他正在傻笑,房门突然被敲了敲,好像被谁一推,门吱呀呀被推开了。吴所谓吓了一跳,想起身关门,却裹着被子一下子滚落在地上。老江本来没打算进他的房间,听见房间里的巨响,立马进屋看看究竟。

    吴所谓的脑袋从被子里挣扎出来,一脸的凌乱与幽怨:“你怎么还随便进我房间啊,我都多大了。”

    老江见他没摔怎么样,也放下心来,没好气地说道:“能不能别咬吕洞宾。我上厕所听见你打电话,看你房门有个缝,怕我半夜忍不住来偷窥你,想提醒你一下。谁知道你连滚带爬来关门。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吴所谓想站起来,又不好意思,裹紧被子:“确实见不得人。我没穿。”

    “别起来,脏了我的狗眼。”老江立马转身,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摸索着离开房间,把门带上。

    次日中午。这是吴所谓专门定的小猫休息日,每周周二不营业。可以收拾收拾店里,主要是让小猫可以休息。

    胡一清刚刚下课,草草吃过饭,就冲进店里。吴所谓在吧台边等她,还没说话,胡一清就从衣兜里拿出授权书给他:“老板好好看看,签个字。”

    吴所谓早就告诉迪哥胡一清要看账。迪哥并没说什么,只是把账本都指着给胡一清看:“这都是账,收据发票什么的,都在这里。这是三个月的流水,你慢慢看。”

    胡一清看到凌乱的一堆单据,忍不住扶额,果然是完全的手工账,小小的合伙猫咖店能省则省,不会费钱买电子记账软件。她钻进吧台,一点一点开始看账本。她见过的所谓的账本,还是在创新创业课上,为了应付结课作业才有幸一见。现在看到真实的账本,才觉得什么课本,什么PPT,甚至什么法律规定,好像都是纸上谈兵。现实中这种非专业人员记手工账,总能记得花里胡哨花样百出,每一笔都是惊喜。

    迪哥的字龙飞凤舞,在胡一清可辨识与不可辨识之间。胡一清用计算器算出来的数字,和迪哥写下的数字,在像与不像之间。

    吴所谓倚在吧台旁边看她查账,幸灾乐祸地笑了:“我的大法师,看出什么纰漏了吗?”

    “再说风凉话,我就把你当负债记账本上。”

    “怎么火气这么大啊,喝点柠檬水撤撤火。”吴所谓拿了柠檬水来,“对了,柠檬水都得走账,不按售价算,只算物料成本消耗,是每日员工福利。好好记账。”

    “我求求你了,别再给你的账多弄任何一个项目了。”

    吴所谓大笑起来,自己得意洋洋地戳开杯子,嘬了一口:“你不喝那我喝了,也算员工福利,记账。”

    胡一清作势要用他的一叠合同来打他,他叼着吸管躲闪,却被吸管狠狠戳了一下嘴,哀嚎起来。胡一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写了几个大字扔给他:“贴在奶茶柜台上。”

    吴所谓接过来看了看,不好意思地笑了。上面写着:“请看管大龄儿童,切勿口含吸管打闹。”

    迪哥却笑不出来,表情阴晴不定地盯着胡一清看。吴所谓走到他身边,大大咧咧地撞了他一下,把柠檬水递给他:“哥,你不会真记假账了吧?怎么满脸写着纯狱风。”

    迪哥干笑了两声:“美女要干什么事真是容易啊,说看账就看了。”

    “帅哥看账就更容易啦。”吴所谓笑着贴了贴他,“要不是看你长得帅,谁把账本交给你。”

    “你就,真不怕我记假账?”

    “你想用长矛杵我肋骨,我早就进监狱了。”吴所谓说着,突然想起了叛徒犹大,遂高高举起柠檬水,“看,这柠檬片,这是我的身体,你们拿着吃。看,这柠檬水,这是我填补假账的血,是为你们流出来的,使你们有钱花。”

    迪哥听不懂这些故事,还是跟着笑了笑。吴所谓突然有些感慨,拍了拍迪哥的肩膀:“咱也不知道神人是啥感觉,是不是觉得命中注定甘愿领死。反正要是换我,真就气死了。等我复活第一件事,就是把叛徒塞进复活节兔子下的蛋里面。”

    胡一清本来在看账,此时也听笑了:“哥,我说你是文科生,也别太离谱了。谁告诉你彩蛋是兔子下的。”

    吴所谓从吸管里吐柠檬籽到胡一清身边:“要你管要你管?”

    胡一清嫌恶地抬起胳膊挡了一下:“滚!再玩这么恶心的东西,我把鲜柠檬挤你嘴里。”

    “大姐饶命,好残忍。”吴所谓听着,嘴里的唾液疯狂分泌,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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