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

    临近打烊,吴鹤君盯着手机看,只等九点整关店门,却见老江和老吴一起推门进来。

    吴鹤君从吧台后面走出来,笑容可掬:“对不起,不接待。快打烊了。”

    “我俩今天不是来消费的。找你有要紧事。”老吴难得一脸严肃,扭头看了看胡一清。胡一清背后一凉,连忙走过来问好:“师母好,老师好。”

    老吴的表情松动了些,笑着看了老江一眼:“沾你的光了。我学都没上过,总有大学生叫师母。”

    老江笑不出来,对胡一清说道:“胡同学快回学校吧,今天提早下班。”

    胡一清看了一眼吴鹤君,吴鹤君不明所以:“怎么啦,小清又不是外人。”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对,找补一句:“这不是我员工吗。还有活没干,我白给她开工资啊。有啥话背着她就让她楼上去。”

    老吴无奈:“情报局啊,还背着人家。就是有话跟你说,小胡同学留在这也没事干。不如让她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胡一清连忙点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拱了人家小白菜,她上老江的课都心里发怵,像是老鼠披着猫皮,在猫的眼皮子底下抢猫粮吃一样。

    吴鹤君见老江和老吴的脸色都很难看,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是自己又犯了什么事,让他们抓到。如果是小清在,还能护着点自己,爸妈总不至于责备她。想着,他凶巴巴地对胡一清说道:“你还有资格点头?要不要工资啦?快把今天的账清了,清完再走。”说完,他还是可怜巴巴地抬起双手对她拜了拜。

    胡一清看得出他的意思,只好同意,钻进吧台去清账。

    老吴和老江也看出吴鹤君的意思,懒得说他。老吴帮他下了卷帘门,三个人坐进猫屋。

    “是这样。”老吴坐定,手交握在一起,放在桌子上,“我可能要出远门,这次久一点。没想好去不去,问你们的意见。”

    “哪?多久?”

    “就上次去的地方。三年。”

    “干嘛去?刚五年高考回来,怎么又去三年模拟啊。”

    老江插嘴:“谁说不是。你工作有调动怎么不早点商量。明天下午就出发了,火烧屁股才知道脱。你自己说,这叫商量还是通知?”

    “这不是不敢通知你吗。不是。这不是不敢跟你商量吗。你看你这张驴脸,我哪敢跟你谈火烧的事。”

    吴鹤君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看了一会,干笑了几声:“所以,是来问我的意见吗。我没意见。我爸都贤妻良母,支持你事业。我哪敢有意见。尊重祝福了哈。”

    老江冷哼一声:“那太抱歉了。这次我不同意。看来全家只有我一个人投反对票,二对一,你去吧。”

    老吴叹了口气:“我可没说我非要去。我没主意,所以问小谓的想法。”

    吴鹤君看看他们,想了一会,谨慎地说道:“我还是弃权吧,我对你俩的事没意见。”

    “什么叫我俩的事。你特么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你妈的事你都不管。”

    “我妈也不管我啊,我怎么好意思管人家。”

    老吴听他这话,一瞬间有些落寞。吴鹤君自知失言,惊慌地看向胡一清的方向。胡一清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是狗狗搜搜地猫在吧台里,把吴鹤君刚记好的账又一个小数点一个小数点地对了一遍。

    老江有些烦躁:“行了,别看你小女朋友了。你看人家有空搭理你吗?”

    吴鹤君连忙反驳:“什么小女朋友,我……”

    “行了行了,别狡辩了。你妈这件事,你到底怎么说。”

    “我觉得咱俩说啥都没用。天要下雨,娘要……娘要外调。归根结底还得看她自己怎么想。她真想去你还用狗链子锁喉不让她去啊?”

    “我要是有想法还问你们俩吗?”

    吴鹤君看了看老吴,又看了看老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半包皱巴巴的手帕纸,又从胸口袋里拿出圆珠笔:“我看,咱们就让老天来决断。我做两个阄,一个去,一个不去。抽哪个是哪个。”

    老吴和老江对视,发现居然没有比这个荒诞的办法更好的办法了,只好点头同意。

    两个纸团做好,吴鹤君闭上眼睛,将纸团打乱顺序,随便摸了一个。老吴紧张地盯着他的手看。吴鹤君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打开纸团,一挑眉。

    老江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

    “呃……”吴鹤君看了一会没回答,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抬头问老吴,“妈,你觉得是去还是不去?”

    老吴支吾了一阵子,没回答。

    老江见他们两个闷声不响,不由得心急:“到底是什么?”

    吴鹤君盯着老吴的表情,慢慢地说道:“是……去!”见她明显一喜,又接着说道:“那肯定不是。其实是……”

    老江气得拍了一下他的手,想抢他手里的阄未果,干脆拿起桌子上没被抓的那个阄,打开:“是不去。”

    老吴看了一眼,老江手里的那团皱巴巴的纸屑,正写着“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失望,却也有淡淡的喜悦。留在本地,起码可以和家里的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她答应儿子的,那么多要一起做的事,直到他长这么大,根本也没完成几件,终于有机会弥补一些缺憾。

    老江看了她一会,拿过这两个阄,撕碎,叹了口气:“算了,你去吧。”

    “怎么?”

    “你这么想去。我也不能变成狗链子,拖你的后腿。”

    老吴惊喜地笑了,老江有些难过,还是凶她:“下次早点通知我!再弄这些现上轿现扎耳朵眼的事,我可不管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还是我老……老公通情达理。”

    吴鹤君听得出她转折生硬,心里有点酸涩,还是不忘打趣他们:“叫老婆就叫老婆呗,我也不是没听见过。这么叫才符合你们的人设嘛。缺德阴损小娇妻和……”

    正要接着说,却对上老江要杀人的眼神,只好咽下后半句:“我去干活了。别让小清自己忙。跟了我别说过什么好日子,起码不能把女朋友当牛马使唤啊。”

    老江惊讶地追问:“真是男女朋友啊?”

    “你不是早知道吗。”

    “我诈你的,我哪知道。就是上次上课,她一看我就不好意思,整堂课回避我的眼神,扭扭捏捏像刚过门的小媳妇。给我弄得也莫名其妙,胡乱猜的。谁知道你小子口风像棉裤腰子这么松。”

    吴鹤君打开监控,看了看吧台那边。胡一清依旧狗狗搜搜地趴在桌边,戴着耳机听音乐,在店里的电脑上玩4399冰火人,玩得不亦乐乎,浑然不知他们的对话。吴鹤君见她再次game over,忍不住笑了:“你们就当不知道吧。小清第一次处对象,她还挺认真的,多少有点畏惧,不想弄得人尽皆知。”

    “行。处对象就好好处,别弄出乌烟瘴气的事。我们走了。你去不去?”

    “干嘛去。”

    “我跟你妈最后的晚餐。你还要看店啊?”

    “我还是去吧。小清看店。我快点吃。”

    老江突然意识到,吴鹤君放心不下店里,一直在店里住,最近都没回家看过一眼,更不用提在家里住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那空荡荡的屋子里,以后真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吴鹤君随着爸爸妈妈到饭店的包间里,一家三口都兴致缺缺,被即将离别的愁绪笼罩着。吴鹤君受不了这种气氛,打开手机。胡一清登了他的账号,在照常直播。

    老吴看见他在看直播,没话找话:“啥美女直播啊?给我也欣赏欣赏?”

    吴鹤君把耳机拔掉,音量调高:“我女朋友的直播,一起欣赏。”

    手机画面里,镜头正对猫爬架。架子上,长蘑菇一样生出几朵毛绒绒的小猫,还有一朵在下面偷看,试图爬上去。胡一清的解说:“看,我就说小迷糊地位低。大哥大姐在上面,别说抢地盘,它看一眼都挨揍。”

    话音刚落,大聪明从猫爬架上窜下来,邦邦几下打在小迷糊身上,小迷糊试图回身招架,没挡几下,又招致大聪明更快更迅猛的几下蹬刨,只好落荒而逃,直奔胡一清。胡一清无奈地把它抱在怀里,镜头转向它毛茸茸的小脑瓜:“孩子这么完蛋呢。喵星球苦大聪明久矣。上!你来打响第一枪。”

    老吴被她逗笑了,抢过手机,发了个弹幕:“小助理怎么不帮小迷糊揭竿而起。”

    胡一清一见是吴鹤君的小号,还以为是他明知故问,答道:“我倒是想帮它。不过,人类主动去打破猫群生态平衡毕竟不是好事。”

    “什么猫群生态平衡?”

    胡一清抱着小迷糊凑到猫爬架旁:“猫群生态平衡,就是小猫们经过长期共同生活,自然形成的一种等级秩序。其实,小猫不是群居动物,是独居动物,习惯划分领地。那都养在一起也没办法,只好让小猫们自己争领地,分出秩序等级的强弱。这个秩序达到相对稳定是比较好的,小猫们有秩序可以遵循,就不会经常打架。就像小迷糊和大聪明,小迷糊明知道自己比大聪明地位低,就不会随意挑衅。如果人总是干预,完全不许打架,使它们难分胜负,地位一直不确立,它们就会经常试图打架以确定地位。总有人看不到拉不住的时候,这样反而更容易受伤。”

    老吴接着问道:“那地位低的小猫不会一直受欺负吗。”

    “是的,不过作为猫咖里的人类,就只能从整体效益考虑。因为猫毕竟是动物,要争地盘的习性没法改变。有固定的几只小猫受欺负,好过一大群小猫们永无休止地混战、争地盘。受欺负的小猫,店里会偷偷给补贴,大家不用担心员工福利问题。而且小猫逆袭也不是没可能。据君儿哥说,之前喜宝地位最低,根本吃不上新鲜猫粮,只能吃别的猫吃剩的,更别提罐罐了。还特别挑食,宁可饿着也不吃便宜东西,只能偷偷给它开小灶。生活所迫,再加上挑嘴,喜宝营业特别积极,就为了吃罐罐。后来抢别的小猫的生意,被群起而攻之。结果喜宝一挑三,赢了。好像就是这么开了窍,从此见小猫就干架。现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全店都是它的。偶尔有小猫挑战它的地位,也都是它的爪下败将。”

    老吴听得津津有味:“想不到喜宝看起来这么软萌,打起猫来爪下也不留情。”

    吴鹤君嗤笑:“要不是打猫狠,也吃不了这么多,长不了这么软萌。油光水滑的。”

    老吴随手拿起西瓜,喂给老江:“那个角落里的小猫是谁啊,怎么看起来那么小。”

    “呃,好像是……”吴鹤君仔细辨认了一下,“芥菜疙瘩?”

    “这是小猫的名字吗?”

    “店里还有辣白菜,咸黄瓜,拌桔梗,辣明太鱼。”

    老江被逗笑了:“什么朝族咸菜铺。”

    吴鹤君自己说完,自己也乐了:“都是前店主给起的,看起来他就好这口。小猫们都叫习惯了,改名了它们反应不过来。”

    服务员这时候正好进屋上菜,说道:“本店也有冷面和朝族风味凉拌菜。”

    吴鹤君看了看菜单:“姐,给来份辣明太鱼。馋了。等会。”说着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刚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的熘肉段,连连点头:“行,大师傅炒挺好。再打包一份熘肉段,呃,四两饭。用打包盒装,有点急,我一会就带走。”

    老吴明白了他的意思,嘱咐服务员:“雪衣豆沙上来的时候,再来个打包盒。”

    吴鹤君撇嘴:“怎么让小清吃剩的。”

    “谁说给她吃剩的。端上桌就给她打包几个。”

    老江笑着点头:“还行。还知道惦记你小对象。”

    “还有别的需要吗?”

    “暂时没了,谢谢。”

    服务员离开包间。吴鹤君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开始吃饭。老吴给他倒了饮料,在她心里,面前这孩子还只是喝可乐的年纪。老江把他的杯子拿来,把半杯可乐倒进自己杯里,将两个半杯可乐都用白酒补满:“老吴。你儿子早就成年了,酒吧常客。甚至和小梅学过调酒。”

    老吴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没回答,端起酒杯:“我敬你俩。”

    吴鹤君举杯:“祝我妈一路顺风,祝你俩能经受时间和距离的考验,感情如初。不能如初也和平离婚哈。我长大了,不用为了我维持表面的婚姻关系。你们离了呢,还是我父母,我肯定一视同仁。”

    “嘶——”

    吴鹤君没理会他们要杀人的表情,自顾自笑嘻嘻地把酒喝完。杯子扣过来,顺着杯壁淌下一滴清澈的酒液。

    老江被他戏谑的混账话勾起了无名火,端起酒杯:“祝老吴一路顺风。我保证在家里照顾好孩子,等你。如果你还愿意回家的话。”而后一饮而尽。

    老吴被挤兑也不敢发火,只好陪着把酒喝完,又倒了一圈。吴鹤君见她脸上出现了少见的忍气吞声的表情,还是心软了,端起酒杯:“祝我妈这次外派,事业更上一层楼。争取让全国的鬼差跟你都熟,说没见过你本人,但拿过你印的钱。啥时候印点外国字儿的,让天使啥的也开开眼。”

    老吴笑着点头,老江也端起杯子:“好话都让这小子拣去了。只能祝你在外面一切顺利。实在不顺利就回家。”

    三只杯子终于碰在一起。不知道下次三只杯子碰在一起,该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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