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斗灯宴(上)

    八月十五,中秋。

    花灯夜,星如雨,烟火升空绽开光华万点,金陵街市上游人如昼。

    佳节难得,好些少年少女趁此时机偷偷拉着手沿街看灯,手心滚烫,热意顺着烧红了脸颊。心猿意马间,少女一不小心撞上游人的肩头,低呼一声,忙道:“对不住,我没看路,这位……”

    灯火辉映,映亮了对方的面容,也映亮了少女的眼瞳,她当真是未曾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物,当下不由得带了几分拘谨,声音放轻了些:“这位姐姐,你没事吧?”

    那游人满不在意地摇摇头,“留神。这位公子,”她目光移向少女身边的少年,“街市人多,可要把这位小姑娘牵好了。”

    少年和少女被她一句话说得脸上绯红更胜花灯,少年胡乱点点头,默不作声收紧了手。与游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谁也没注意到,一根极细的红线悄无声息地悬连在了二人手腕之间。

    游人……风汐羽转身,心里默数:第三千三百五十五对。

    时隔一个多月终于出来开工的姻缘大人粗略一扫,这条街上至少还能牵出去二十条红线。翻出姻缘簿一看,她嘴角含着的笑意却瞬间消失了。

    不是,现在的小情侣怎么见风就长,一茬一茬地往外冒,她今天带着的红线都不一定够用!

    此时仙京,中秋宴上。谢怜万万没想到,竟然真有人会把酒杯递给他。

    怪他反应太快,不假思索便接了,接了就愣住了。再看递酒那人,对方也是愣着的——居然是明仪。

    原来,方才酒杯传到了师青玄手里,师青玄故意递给明仪,而明仪闷头吃饭,看都不看就随手乱传,传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是无语。与此同时,那雷声也戛然而止,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虽然接了酒杯的是谢怜,众人目光却都往风信和慕情身上凑。不难理解,谢怜已经寂寂无闻八百多年了。八百年前,自然是有不少他美谈佳话的本子,但到如今早就失传了,而且,根本不会有人在今天这个日子特地为他搭台表演。

    所以如果非要找一出有“仙乐太子”这个人物的戏来看,那么就只有以风信或是慕情为主角的戏了。

    因为,民间戏话在给这两位神官编故事的时候,偶尔会把谢怜拿来用用,一般是让他做个陪衬,跑个龙套,更有甚者为了让戏更精彩,直接把谢怜改成奸角,安排一些诸如欺负慕情孤苦无依,或是横刀夺风信所爱之类的段子。要是真在中秋宴里上演了这种戏码,不管故事的主角们开不开心,反正做看客的一定开心。谢怜拿着那小玉杯,有神官已经催开了:“太子殿下,来来来,干了吧!”

    催的人多了几个,风信远远地道:“太子殿下不能喝酒的。”

    众人都道:“一杯而已嘛!不妨事的。”

    君吾一直一手支额,一语不发,这时微微起身,似要发话。师青玄也在一旁问:“你行不行啊?不行就算了,我帮你出十万功德拉帘子。”

    “呃……”谢怜怕他真的一冲动十万功德就洒出去了,就算再豪爽也不是这么个豪爽法,而且不管什么戏他都看过,没什么讲究,忙道,“不用不用,一杯应该无碍。”说完,便把这酒一饮而尽了。

    琼酿入喉,滑过之处先凉后热,谢怜有点儿晕,但酝酿片刻便把这晕劲压了下去。小楼四面帘子缓缓拉起,众人转移了目光,准备专心看戏了。

    一看便奇,只见那台上竟是站着两个人。一人白衣,面若敷粉,满身风尘,背一只斗笠,定是谢怜无疑了;另一人红衣,乌发如漆,俊美灵动,顾盼有神,一条长蛇盘在手上,被“谢怜”抢去,那红衣人立即将那蛇劈手夺了甩开,握住“谢怜”的手就不放了。那神态,真真好似他的心也被狠狠戳了一刀子。

    这一出,把等着看好戏的众神官都看蒙了,当然,谢怜自己也是蒙的。宴席上首的君吾笑道:“这是个什么本子?怎么像从没见过?”

    灵文立刻便叫人去查了,道:“这戏好像叫《花夜奇缘记》,是新编的,所以从前没见过,今晚是第一回在人间上演。”

    师青玄对谢怜道:“是你的新信徒写的吧?好像省功德了,不用拉帘子。”

    谢怜不置可否。他现在除了菩荠村的一干穷村民,哪有什么新信徒?

    另一边台下,虽然众神官没看到想象中的戏码,但是,眼前这一出戏当然更精彩。毕竟,若是传言属实,那这红衣人扮演的,可就是花城啊!

    血雨探花的戏,人间是有不少的。不过,往往都是什么“红衣鬼火烧三十三神庙,烧完了天界屁都不敢放”“血雨探花正手反手一只手吊打文武神”这种令天界人士看了默默流泪的戏码,不知这个本子会写成什么样?反正主角是谢怜,对于这位,大家总有种格格不入之感,并没把他划入天界“自己人”的范围,所以看看也无妨。而且这出戏舞台精致,制作精良,戏中人扮相极好,简直良心大作。于是,少不得心底大呼过瘾,边看边评头论足。

    “真的吗?编的吧,花城哪里会这样跟人说话!”

    “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

    “这戏把花城编成什么样了?醒醒!这真敢编啊!”

    毕竟是特地给他写的戏,谢怜也认真地看了。坦诚地说,这戏不错。扮相好,戏也好,只是,作为被演绎者,他有一个小小的意见。

    扮演他自己的那位,身手是很不错的,不过,他每每开口喊“三郎”,虽然语气并不如何跌宕起伏,谢怜却觉得令人坐立难安。

    可是,仔细想想,他喊花城,的确是这么喊的,当时觉得没毛病,现在看,照理说也应该觉得没毛病。再瞧瞧其他神官,虽然嘴上骂着胡说八道,但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热火朝天,也只好闭嘴了。

    “风汐羽”饶有趣味地看完整场戏,觉得这戏拿来下饭真是相当不错,她饮尽杯中酒,向远在千里之外的本尊发去慰问:“姐,累不累啊?刚刚看完了一场新戏,精彩得很……唉,可惜你不在,等下次见面我讲给你听。”

    她语气里的欠揍劲几乎满得要溢出来了,每年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是她在悠悠闲闲地享乐,而本尊在兢兢业业地干活的,她每年被那混蛋主人压榨攒的火气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机会撒,她自然是从不放过。

    那边回得很快,就一个字:“滚。”

    “风汐羽”从这个字里获得了莫大的欢乐,眉开眼笑,仍不见好就收,继续道:“算了我现在就给你讲吧,这出戏叫《花夜奇缘记》,你听这个名字,能猜出是讲谁的吗?”

    不料,那边竟还真的回了:“太子殿下和血雨探花呗。”

    “风汐羽”笑容一顿,奇道:“你怎么知道?今天这戏第一回在人间上演,你不会就在那现场吧?”

    那边嗤道:“哈,你猜?”

    “风汐羽”再要问,那边却完全没动静了。她“啧”了声,嘀咕道:“又屏蔽,玩不起。”

    风汐羽不在现场,在空中,跟自己手里的一柄拂尘相面。

    “终于还是要把你请出来了……”她轻叹一声,这拂尘是先任月老的法宝,老头这法宝一下甩出去,红线就能自动散落到该收到的信徒手腕上,十分省事……除了烧法力外几乎没有缺点。

    只是,这法宝与主人灵神相连,她一用,主人一定能感觉到,她月老前辈归隐前就对她有操不完的心,知道她无缘无故动了这吉祥物似的法宝……风汐羽不知道那老头会不会还跟司命有联系,但只要他问了司命一句,自己在上天庭留分身的事就瞒不住了——司命可是看到了“风汐羽”在中秋宴现场的。

    “要不是今年的工作量太大……算了,反正我本来也要去见一下那老头儿的。”风汐羽掌心运出白光,缓缓流过拂尘的全身,少顷,那拂尘从头到尾焕然一新,像是从久久的沉睡中苏醒了过来。风汐羽执着拂尘对下面一甩——千万根红线陡然化为星星光点,一头扎向人间。

    “吁!”风汐羽猛地一收拂尘,轻轻在它身上拍了下:“往哪儿飞呢?”

    拂尘跟了先任月老好几百年,已经习惯往四面八方甩了,它抖了抖自己的毛,像是有些茫然。

    “醒了没,你看看清楚我是谁?现在北方不归咱管……诶哟!”

    拂尘一听到她后面那句,像是被提醒了什么,倏地脱手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了过去。

    风汐羽猝不及防,肩头挨了一下,懵了:“要造反么?”

    拂尘似乎是见她还敢出言不逊,猛地旋身又是一下!

    这回风汐羽岂会让它得手,微一侧身就躲了过去,同时出手如电牢牢将它捉住:“想干什么你,平时敢在主人面前这么放肆是吧?我可不是那老头儿,不会惯着你。”

    她一寻思,方才拂尘抽她那下的姿势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风汐羽脑子里某根弦一动,眉头扬了起来。她想起来了,以前老头被她气着的时候,就是这样用拂尘掸她!

    “啊,”风汐羽哭笑不得道:“老头让你这么干的?”看来当年提出分地盘的事着实给他气得不轻。

    拂尘在她手中挣扎不休,看架势非要尽职尽责地把这顿迟了三百年的揍送上门不可。风汐羽单手按着它,商量道:“不着急,咱先把正事办了,完事后我就站这给你抽,保证不还手,行不行?”

    拂尘挣动幅度小了些,但并未停止。风汐羽于是举起一手指天道:“我发誓。”

    拂尘终于消停了,风汐羽手指在空中一划,南北交界线就若隐若现地被勾勒了出来,“以这条线为界,往南全境覆盖,往北一个光点都不要漏过去。”说完她又往拂尘身上注了遍法力,执着拂尘的手腕朝下一转——

    下一刻,半空中陡然迸溅出金色火花,以风汐羽为圆心,猛地朝周围漾开,光芒大炽,霎那就映亮了她身处的这一片天,疾速往下坠去!

    南方的大小街市上,有游人惊叫道:“快看天上!”涌动的人潮不约而同地停滞在原地,齐齐抬头望向空中那绚烂的光亮。有人喃喃道:“娘啊,这哪个败家子放的烟火,这阵仗,得要多少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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