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气微微凉爽。

    苍华等夜深人静时，从床上翻了下来。

    炭炭凑过头来：“主人，你要干什么呀？”

    “嘘。”苍华让它噤声，自己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

    淡蓝色的灵力注入其中，符咒便像个小人儿似的站了起来。符咒站在地上，两只小脚一左一右交替前行，不一会儿爬到了门槛处。

    “哇，主人真厉害，有了这个就能出去看看了。”炭炭这个小捧场王，压低声音也要为为小纸人儿摇旗呐喊，“加油！努力！迈上门槛你就是最棒的！”

    小纸人儿手短腿短，努力了半天终于爬了上去。

    可还不待炭炭欢呼，“刺啦”一声，符咒被无形的力量刺穿，小纸人儿转瞬间变得软绵绵，和寻常白纸一般飘落在地。

    苍华捡起来，见符纸上的咒文被截断，明白流芳阁的周围被设置了禁制，符纸一旦触碰便会失去效力。

    言若他……竟然在这里防着她。

    “怎么办呀，主人。”炭炭拖着尾音垂头丧气。

    “别担心，还好我留了一手。”苍华转身盘腿坐到床上，“炭炭，帮我护法。”

    炭炭用力点头：“交给炭炭，主人放心。”

    苍华闭上眼睛，进入了冥想之中。遥远的灵力受到召唤，催动着符咒开始生效。

    她在一片黑暗中醒了过来，身上覆盖着厚重的布料，她挣扎着挣脱出来，却失重向下坠去。

    身体“啪叽”一声摔在地上，却丝毫没有痛感。她撑着胳膊爬起来，发现自己腿短胳膊短，入目的胳膊更是纸白的薄薄一片。

    苍华想着抬起左脚，小纸人儿便真的抬起了左脚。

    先前男宠们来闹时，她趁乱将符咒贴到了其中一人身上，本想着有备无患，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回头见有人睡在床榻上，刚刚她摔下来的动静还好没有吵醒那人，只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苍华放下心来，挪动着小纸人向外走。出了庭院，她左右打量，发现自己在距离流芳阁不远的一处院落。

    流芳阁偏僻，这里要居中一些，距离苍华此行的目的地——澜熙阁，也要近很多。

    澜熙阁地处整个尊主府最好的位置，是历代尊主的居所。澜熙阁之上，是一座精美的阁楼。从阁楼下俯瞰，可以看到整个尊主府的美景。

    从前，苍华最喜欢倚在阁楼的栏杆处，一边端着盘子吃点心，一边远远望着言若在楼下练剑。

    少年如玉，剑花翩飞，她的心也随之飞舞。

    然而，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到从前。

    少女爱慕着的少年，终归是化身毒蛇，与她背道而驰。

    小纸人儿走在青石板路上，向着澜熙阁的方向走去。它的腿短，迈出的步子小，哼哧哼哧好半天才走到主干道上。

    有守卫巡逻而过，她连忙指挥着小纸人儿的身体躲到墙角。待他们走过去，才慢慢走了出来。

    澜熙阁门外，是一条又长又宽的台阶，曾经她都是蹦蹦跳跳地就上了去，如今她望着比小纸人身体高出三四倍的台阶犯了愁。

    “呃……这好像没法爬呀……”

    环珮叮咚，有女使从拐角处走来。

    “尊主大人和八大世家的会议马上就结束了，我们快些把这些东西放下，去小厨房拿些糕点过来。”

    三个女使从苍华身边路过，见她们正向澜熙阁走，她心念一动，跳起来附在了其中一人的裙摆上。

    小纸人儿胳膊紧紧抱住裙摆，随着女使们上了台阶进入了澜熙阁。女使们手脚麻利地放下托盘，苍华趁她们不注意，躲到了桌子下。等她们离开了澜熙阁，这才爬了出来。

    这么晚了，言若竟还在和八大世家开会？不会是关于她和炎精灵的事情吧？

    他们的意见分歧这样大？半夜不睡觉还在相互争执，也不嫌累得慌。

    小纸人儿站在桌子下，受身高限制，只能远远的看到托盘露在外面的一角，里面是什么东西完全看不到。

    她不太在意，在寝室里随便逛了起来。

    房间的摆设还是曾经的模样，就连窗户旁摆放着的罗汉竹盆栽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其实苍华本人是不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的，但言若爱极了竹子，她便爱屋及乌，在卧室里养了一棵。

    她一开始不会养，担心罗汉竹枯死掉，每天早起都要给它浇上一大碗水。谁知这竹子怕积水，差点被她浇死。

    如今看它枝叶挺脆，枝繁叶茂，倒是被言若养得极好。

    苍华顺着床帷爬到了床上，惊奇的发现床铺上摆放着的竟还是她那条粉红碎花的棉被，连被头上缺了个角的缝痕都一模一样。

    说实话，这花色着实有些过时了，她当时就有打算要换掉，不曾想，十年过去了，它竟然还在这里。

    这言若，用起二手的东西，真是一点都不嫌弃啊。不过怎么说也过去十年了，该换换了吧？

    房间里有一个暗室，曾经放着她最爱的话本们。若是有繁杂的公务扰得她脑瓜疼，她便会窝到里面去偷闲。如今不知道被言若藏着什么秘密。

    趁着言若还没有回来，她打开机关，钻了进去。即便小纸人儿没有体感，苍华也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暗室里冷气弥漫，小纸人儿陷在白色的雾气中看不真切。担心一会儿言若回来，她先回身关上了门。

    暗室里和从前一样，四角都安着油灯。从前，她只有躲进暗室的时候才会点起，而今油灯竟是长明。

    四周摆满的书架早已被人挪走，四面的墙壁上被人装订上了厚厚的保温棉。整个暗室空旷无比，只有正中间放着一个又长又宽的冰台。房间中的冷气，就是来源于此。

    苍华不禁产生好奇，冰台上是什么，竟能劳烦言若如此兴师动众地把这里改造成一间冷冻室。

    小纸人儿顺着冰台向上爬，冰台虽高，好在尚有棱角，小纸人儿攀附着棱角，终于爬了上来。

    冰台——不，应该说冰棺，冰棺里躺着一个人，双手交叉平和地躺在里面，也不知道躺了多少年。

    这是谁？难道是言若的朱砂痣？人都死了还要放在自己的卧室的暗室里，有点变态呀。

    好奇心驱使她向里走了走，终于看清了冰棺中人的样貌。

    “让我看看是哪家美女呀？”

    ！！！？？？

    然而，看清棺中人样貌的苍华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巨大的冲击让她心神不稳，失去了对小纸人儿的掌控。睁开眼，视野变暗，只有炎精灵微弱的火光照亮着周身。

    护法炭炭很尽职，第一时间发现了她回来：“主人，你回来啦？可有什么发现？”

    苍华内心千回百转，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炭炭，你可知我前世死后，尸身去了哪里？”

    炭炭咬着下唇思考道：“炭炭没看到，只听说被葬到了尊主陵。”

    尊主陵……

    如今看来，倒是有人狸猫换太子，将她的尸身偷了出来。

    苍华闭目片刻，对炭炭道：“我再去一次。”

    这次未等炭炭回复，她便急不可待地和小纸人儿构建了联系。

    冰棺再次出现在眼前，棺中人的样貌在灯火通明下格外清晰。苍华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她前世的身体，绝无错漏。

    言若将她的尸体藏在卧室旁的暗室之中，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他对她……不，不合理……

    如若他真的对她心存爱意，又怎么会亲手杀了她？既亲手杀了她，又为何还千辛万苦的保留住她的尸身？

    说不通，怎么想都说不通。

    正当苍华百思不得其解时，暗室的门响动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驱策小纸人儿躲到角落里。

    门打开又被关上，有人走了进来。

    苍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一片绣着青竹的衣角走了进来。来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进来后便放到了冰棺上。

    “阿华，我来看你了。”

    苍华听出了他的声音，是言若。他的声音语调不像白日里般看似彬彬有礼实则透着疏离，反倒更像是十年前，他与她私下相处的样子。

    温和又亲昵。

    “我给你带来了你喜欢的话本。我知道你现在看不到，白日里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到了晚上，我越想越不是滋味，还是让人连夜去买来。来，我念给你听。”

    温润的声音响起，念着话本里酸儒的情话。苍华不禁想起，有一次她生病，难受得窝在床上，言若也是这样念着话本替她解闷。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她闭上眼沉溺其中。不知过了多久，言若放下了话本。

    “阿华，你知道吗，我昨天遇到一个女子，她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却又哪哪都像你。”

    “你还记得你的契约兽吗，你给它起名叫炭炭的炎精灵……我追寻了十年，一个月前终于找到了它。你知道吗，它被那个很像你的女子收服了。”

    苍华心中一动……言若竟然早就知道大凉山上的炎精灵是炭炭？！

    言若的声音继续传来：“老天爷既然安排她来到我的面前，是不是代表我可以从地狱里解脱出来？”

    “明天八大世家会公开审判她，我会当场求娶她。”

    “你会祝福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