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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轶事(改)

    一叶落红卷入窗中,不偏不倚歇在了柳静姝捏着棋子的那只手上。

    染着红意的水珠将她那方寸凝脂衬得更白,她懒散地敲着棋子,听沈牧仪不疾不徐地将那个故事缓缓道来。

    “世间总感觉在轮回些什么,王朝不论如何兴衰,纵观史册,都不会有一朝之史超过四百年。师父同我讲这个故事时,虽未清楚明白地将哪朝哪代具体告诉我,却这么说了句。”

    他方方抬眉去看对面的小姑娘,那只缀着落红的手却先一步闯进他的眼。

    稍有愣神,笔下的墨便重了。

    迟迟未听到他师父说了什么话,原在看窗外光景的柳静姝将目光挪了回来,她靠在手上的头歪了几分,神色疑惑:“说了什么?”

    沈牧仪收回目光,垂眸去看画。

    纸上的柳静姝发丝间多了一个墨点,于是他未作多想,将她手上的落红化作了一朵绢花,笔代他手,簪花其上。

    他细细描绘着花的模样:“师父言道:这是条浅滩困龙。”

    这方寂静,沈牧仪清润的嗓音更带来了两三点空山新雨的意味。

    不知他给她簪上的是什么花,只这一朵,便令柳静姝素净的头上乍添丽色。

    “历来的末代君王多都受制于朝臣,这位亦不例外,接手时已然一摊烂账。然他也算挣扎了,只不过一己之力,终敌不过王朝气数已尽。”

    许是几十年前,又或是几百年前,落风居士没将时间具体落到某个节点上,他们便也只能凭空揣测。

    他一字一句道出曾经,随风又袭来几朵红,辗转进窗,上下不一地落在小姑娘衣衫各处。

    偏头看去,窗外山缨簌簌,零落的月白似也在告知她旧年轶事,她看着那些花瓣,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种种,经年岁月后,又被后人传说成了新的篇章。

    “彼时流民四窜,各地频有灾害,民间多有侠义之士,其中便有这么一位年轻的女子,她持剑闯入宫中,要这狗皇帝以性命偿百姓。”

    “狗皇帝?”柳静姝一咂摸,“若我没猜错的话,这该是你师父口中的那条困龙吧?”

    沈牧仪一笑,肯定道:“不错。”

    先前说过,困龙接手时便是一摊烂账,而狭义仁心的侠女其实消息并不灵通,她只看见了天下流离。

    仗剑一走几月方到皇城,奈何皇城一夜变天的例子数不胜数。

    这些,侠女一概不知,只抱剑在城瓦上寐了一宿,天晓亮时纵身入城,打晕了一个宫女,换上其衣混入宴席。

    宴上觥筹交错,美酒佳肴不计其数,而相距皇城甚至没几里的地方,就能看见有人饿得晕倒在一边,浑身上下皮包骨头,很快便要尸首荒野。

    一日看见两处极端的侠女怒上心头,理智尚存的时候,宴上的交谈却让她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于是刚抽出来的小刀迟疑着收了回去,侠女偷偷打量着这位君王。

    君王弱美,似有顽疾,一句话一咳嗽。

    侠女想,要不还是等宴散了,找机会带刀挟持住他好好问问,若当真他是那个造成熔炉炼狱的罪魁祸首,她再拿刀剐进他的心窝也不迟。

    宴散后,她借机找到君王。

    不料君王竟先开口:“我知你并非宫中人,若论目的,不外乎是来杀我的。不过姑娘,我仍劝你快些出宫去,这座围城里杀机众多,要我命的,不止你这么一个。”

    “我早晚会死在某些人的手中,但姑娘若因我平白无故丢了命在这里,反倒让我手上无端沾了一条命。”

    这句话从沈牧仪的嘴里说出来,格外有那意思。

    柳静姝看向他时,他正低眉望着画,画上人正好被勾勒完了轮廓,她便顺着他去看画。

    一眼瞄到了头上那朵花。

    她一愣,不自觉拿手去触了触自己的头:“我头上没花呀。”

    少年郎正准备上色,闻言失笑:“你手上有。”

    落红沾在上面,像是妙龄女子爱做的蔻丹,她放了棋子去捏那瓣花,一下便染了个满指绯红。

    “后来呢?”

    “侠女爱上了困龙。”

    那些苟延残喘的争斗且不提,被称作困龙的君王亦是一辈子困于皇城,既不得志,也未有一刻轻松欢愉。

    在这个意料之外的侠女闯进来前,他早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成了,王朝还有一线生机,败了,那也只能说是尽力了。

    而侠女成了他命途中的那抹烟花。

    他们一同束缚于此,宫墙外的垂柳拂进朱红的门,困龙亲自动手给侠女扎了个秋千在树下。

    他一遍又一遍地请侠女上来玩,而侠女皱眉看着这秋千,啧啧两声,嫌太幼稚。

    君王无奈,只好抚着额示弱道:“大小姐,你是在宫外看惯了这些玩意儿,可想过没,我这样一个人,一举一动都在人的眼里,要想有片刻松懈的时光都难得紧。”

    他作伤心状:“难为我今天还花了好大力气扎这么个秋千,光想着哄你开心了。”

    侠女知他亦向往宫外的风光,君王这一示弱,她只能勉为其难地坐上了秋千。

    风吹动着柳枝,君王站在侠女的身后,他拽着秋千的绳索,将侠女一次又一次推向高空。

    暮色里,柳枝微晃着,君王看着被秋千送上半空的侠女,看着重重宫墙都盖不住的天际。

    星辉的光芒映入他的瞳眸,这位君王第一次觉得,他好像也能喘口气了。

    侠女荡回了他的身前,他双手攀上绳索的刹那,空中蓦然绽开了烟花,那些荧光坠落进两个人的眼中。

    “小皇帝,你看过这样的烟花吗?”

    “我……没有。”

    旧日的幻影穿透时光,裹着微涩的情意,山缨花的花瓣都好似那年的烟花。柳静姝这才发现,原来这儿的院林深处,也有一座秋千。

    不过早已破败不堪了。

    “那侠女和君王后来的结局……好吗?”她哽着嗓子问出这句话,甚至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后会感觉难受。

    是因为时局动乱下的无奈,还是因为短暂美好的绚烂?

    桌上那副画由沈牧仪之手润色,逐渐明动起来,他执着笔,摇摇头:“小姑娘,不要去深究故事的结局,不论好坏,他们的过程才是最值得我们为之惊恸的。”

    他吹了一口纸上的墨,让其快些变干。

    “侠女不愿让君王一直囚于皇城这座牢笼,她想让君王看到宫外的烟花,但既是王朝末年,自是事事都透着残缺。”

    君王一直在想办法挽救这个王朝,那时局势看上去稍有缓和,两人便偷了闲,来到了磐石关这。

    而这会儿,侠女和君王早已成了亲,他们作寻常夫妻状,正巧撞上了磐石关的山花节。

    比起前几年的灾害频发,那年的安稳看起来倒像有些异常。

    可普通的人们怎么可能知道?

    磐石关的人们过着山花节,那时还没有岁明山头看烟花的这个习俗。

    岁明山头一览众山小,侠女便挑了此处,她觉得若是在这放烟花,不论在哪都能看到。

    而君王趁此机会,想要看看真实的人间百态又是如何。

    晚间他受侠女之邀上了岁明山山头,却在途中碰见了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书生志在为官济世,但真实情况,便是他现在就连自己都救不了。

    他的亲人子女早在灾害中一一死去,只余下书生与一只狗。

    而狗前不久还被流石砸断了腿,书生上山想寻草药,但却在山里迷了路,若非碰见君王,或许书生的命也要被这黑夜吞食走了。

    君王给了他一袋银子,又给他指了路,两人一个上山一个下山,却不知书生将此恩情牢记在了心里。

    “那场烟花如侠女所想,绽了个满天星,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书生将烟花的故事润色了几番。”

    沈牧仪用手轻扣了几下桌面,将柳静姝从故事里拉了出来,他的画已经完成,提笔准备在上面落款。

    柳静姝敏锐察觉到他有些紧张的样子,不知道他这会儿又在紧张什么。

    便听他道:“书生虽穷困,却对朝野之事有些灵通,他大概能揣测出自己恩人的身份,在他传播开去的故事里,君王是一个富家公子。富家公子爱上了江湖侠女,约定在山头看烟花。”

    手下笔走龙蛇,“夏青雷”三个字时隔八年,再次出现在他的手下。

    字迹一如折扇上那般张狂。

    风微微吹动桌上的纸角,薄薄的纸响了几声,柳静姝眸光一紧:“你……?”

    那把白折扇正静静地放在一边,八年来她都保管得好好的。

    在这几天里,沈牧仪同冯岑一起处理了剩下的事,还加急送了军报至遥安,告诉远在遥安的萧吟他们做了什么决策。

    他别扭的样子与孤萤山时无异,但终归长了些年纪,会些掩饰功夫,握拳抵在嘴边,清咳一声。

    “小姑娘,故事讲完了,我能不能用这个故事,来换你的原谅?”

    他将那副画推到柳静姝的面前:“八年前那把折扇换了你原谅我不告知真名,八年后的这幅画,能不能换来你原谅我早就认出了你,却迟迟不告诉。”

    腕上玉镯,桌边折扇,面前丹青,柳静姝的目光在这三样东西上来回,她拿不定沈牧仪突然就告诉了她这个事是为何。

    只不停地看看这,又看看那。

    “夏青雷……”她轻念道。

    “是我。”

    “沈……牧仪。”她又叫到。

    “我在。”

    柳静姝反而气笑了一下,从没见过他这般样子,这般的……厚脸皮。

    她拿上折扇,重重打了一下他的手:“不行,不原谅。”

    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实则不过是赶快站起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他怎么能这样,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就像一只乖乖的大狗狗一样对自己万般讨好地笑。

    这要是耳根子稍微软点,指不定就原谅了。

    沈牧仪赶忙站起来去拉人,柳静姝动作很快,已经拿上伞了,他连忙握住伞端。

    “我错了,对不起,不该认出你这么久还没跟你说。”他又道歉到。

    柳静姝神色躲闪,她这会儿脑子里乱得很,不知怎么想的,想到了江挽楼和池霁,于是慌忙找借口道:“小将军,没几天我就要离开磐石关了,不如等下回遇见你,我再同你讲原谅还是不原谅。“

    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倒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

    看出来她的不自在,沈牧仪放开了伞端:“你几时走?”

    “明日。”她满嘴胡扯。

    “准备去哪?”

    “槿国吧。”

    却见沈牧仪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反倒退开几步:“好。”

    嗯?好?柳静姝诧异看去,见他真没打算多做纠缠,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好就好。”她嘟囔了句,打开伞,离开了这间小竹屋。

    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沈牧仪垂眸看自己的鞋底,心中斥责着自己:看吧,不早点老老实实坦白的下场就是这样,沈牧仪啊沈牧仪,你活该。

    他其实没将剩下的故事讲完。

    在书生的推动下,君王和侠女的烟花会,渐渐成了磐石关男女泄露情意的一种途径。

    但一对两对单独上山未免露骨,这儿的人们心照不宣的做了一个决定,上山看烟花吧,就当是照顾年轻人的那点儿心思。

    孤萤一别后,他就明白自己早喜欢着这个鬼灵精,骗着她作下约定,不过是为了偷偷满足自己的小心思,哪怕小姑娘其实并不知道这个意思。

    小径上的人影在渐渐远去。他去收拢了那副画。

    明日,再去哄哄吧,大不了再厚着脸皮,求她让自己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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