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来啊,好好摧残我。

    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是这个意思吗?

    姜时月一脸懵:“无妨,我不生气啊。你吃不吃?菜快凉了。”她真的很担心,她带回来的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是她的错觉吗,姜时月总感觉徒弟咬牙切齿的,好像有点不甘心的样子。

    就这么希望她惩罚他吗?不会是有什么喜欢被虐的倾向吧?!

    欸,徒弟也太尊师重道了,敬师如父,宁可自己受惩罚也要师父开心。

    师徒情,感人如斯!

    姜时月都快有些内疚了,但还是坚定了要将徒弟赶下山的决心,她是真的怕被剧情君玩弄,到时候连渣都不剩,便道:“吃完后,你简单收拾下行囊。”

    说着,姜时月让徒弟坐下用膳。

    徒弟愣了愣,眼中划过一丝异样。

    似是惊愕,又似讥诮。

    不动声色地坐下,眼睫半垂,睫羽微动,像在雨天停在叶下休憩的最绚烂蝴蝶的两片蝶翼,展翅欲动,上面似还含着细不可察的水珠,美得妩媚空灵。

    姜时月看到自家徒弟夹起她带回来的叫花鸡,味同嚼蜡地嚼着,低声轻道:“是,弟子明白。往后虽师尊不在,但弟子会永远记住这段时间的师尊恩情,日后一定勤奋苦练……”

    那口吻,五分伤感三分体贴,还有恰到好处的两分决然。

    像是她明天就要入土了一样。

    不是,他明白什么了?

    姜时月越听越蹙眉,内心复杂,徒弟不会以为自己还是要赶他走吧?

    难怪这副“怅然”模样。

    真是个患得患失的小徒弟呀,姜时月觉得自己需要抚慰下徒弟的心灵。

    她可是立志要在这几天做个三好师尊的!

    姜时月大手一挥,按住徒弟的肩,神色严肃道:“徒儿莫急。我是想让你收拾下,我们去下山除妖。”

    很近。

    近的能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骨节纤细,像是能被他一根根捏断。

    少女以安慰的姿态肃然地盯着他,严肃时仿佛带着雷霆之威,那般高不可欺。

    可杏眼蓦地盯着他,红唇紧抿,严肃极了。像山里跳出来逼近身边的老虎,却不想吃你,只是将人按在身上,莫名地盯着。

    “除妖?”他声音轻轻的,三分恍然,如跃入水面打水漂的石子。

    姜时月正色道:“没错,最近山下常有村民前来求助,说有妖物侵袭。除魔卫道是我太玄门人的工作,你刚入门,我带你下山见识一番。”

    “除、妖?”他像是听进去了,又念了一遍,重重的。

    哦豁,小徒弟脸又黑了。

    姜时月感觉封照炎有点磨牙的架势,不会是听到除妖害怕得牙齿战战吧?

    太好了,看来第五任徒弟主动跑路指日可待。

    于是她笑得更“好好师尊”了:“别怕,师尊会保护你。你好好吃,多吃点。”

    “……”

    只是姜时月走后,桌上的食盒差点被捏碎。

    漆黑的眸子深沉地吓人。

    这都忍耐,分明就是在讨好他,为了日后……

    手缓缓松开,俊美的少年脸上露出瘆人的笑。

    下山么,正好。

    *

    主峰处世阁。

    姜时月御着无情,带着封照炎落在阁前。

    阁内书架层层叠叠,高耸入云,不断有弟子在门口登记处报备,进入阁内或领取物资。弟子来来回回,络绎不绝。

    姜时月迈入阁内,暖笑打招呼道:“五长老好。”

    封照炎也跟着拜道:“五长老好。”

    五长老是位中年女子,紫色轻柔,穿在她身上却丝毫无魅惑之气,她虽中年却依旧眉目灵动,天然带笑,说话间让人心旷神怡。

    “时月来了?我以为你要多让徒弟休息几天,怎么这般忍不急要下山?”

    她大概是在说原主的事。

    两个多月,算上现在已经快三个月前,原主自从与掌门下山除妖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甚至独守七峰,即使有村民求助,也不愿下山,而是将任务托与旁人。

    她穿过来,确实与原主有很大不同。

    姜时月托辞道:“封照炎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想带他下山历练一番。都说实战才是提升经验的最快途径,再说百姓饱受妖物苦恼,我们早日为他们除危解难,也早点让他们安心。”

    “你呀,第一次做师尊,可要保护好徒弟,别跟妖物打起来的时候还是不管不顾的,连受伤了都不知道疼。”五长老打趣道。

    嗯……难道她之前原主是什么只顾杀妖除魔的狠人吗?

    难怪七峰无人,看来喜欢独来独往。

    姜时月淡笑道:“当然,我可是个负责的师尊。”

    她瞅向封照炎,正好对上眼。

    老虎鼓起了脸,像是宣誓又是证明般,笑眯眯地盯着他。

    他收回眼,什么也没说。

    “五长老,最近一起妖物事件在何处?”

    架上的卷轴飞起,朝五长老飞过来被攥在手中,又猛地摊开。

    “山门外向东两百里处的平安县,有村民求助说有妖物出没。”

    平安镇,出发!

    无情散出纯澈白光,剑身似水,姜时月和封照炎站在剑上。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宛如利刃擦过两人的肌肤。剑下是万里青山,苍翠欲滴。

    时而有飞鸟飞过,想赶超姜时月。姜时月一向喜欢这些动物,便放缓速度与飞鸟平行,逗弄般飞几秒,然后咻地蹿过。

    御剑飞行的滋味,她真的很喜欢。

    若不是怕徒弟还不适应,她还可以试着加速到更快。

    身后人一言不发,姜时月问:“封照炎,你可有字?”

    身后传来徒弟的声音,被风吹得低沉错落:“家母没有机会读书,字便是名,给我取炎字。”

    炎,封炎。

    姜时月念了念:“那我便叫你封炎,可以吗?”她想着念两个字,总槭潜热�鲎旨虻ゲ簧俚摹??

    封炎。

    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

    岁月似刀,那么遥远缥缈,刀刀致命。

    是谁的心,被缓缓拨动。

    身后人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手,还是攥住那柔软的袖角。

    *

    地表山脉脸面,前方平原处逐渐显露出房屋阡陌的模样。

    姜时月御无情往低处飞,看见远远的道路前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路平安”,想必就是平安县了。

    姜时月带封照炎落下,收起了飞剑,两人往城内走去。

    姜时月无法形容自己穿得有多离谱。

    其实她穿过来一开始并不在江时月身上,她穿成了一块大石头。没错,石头,沉甸甸的能压死人的石头。

    姜时月穿成了太玄宗里山上一块奇形怪状的,灰褐色的大石头。见过人穿人的,人穿神或妖的,人穿兽的,她从没见过有人穿石头,就离谱。

    哪怕穿的是只小猫咪也好,起码能动,可她穿的是块大石头。坚硬,不能动,不能说话,任凭风吹雨打,它自风中矗立……

    苦,太苦。

    姜时月一天天在心里数日子,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天。

    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有谁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吗?她感觉自己简直是最离谱的穿书者,收到了剧情君无情的捉弄,玩弄,嘲弄。

    就在姜时月决定认命,做个没有的感情的石头时。那个夜晚,失魂落魄的江时月,靠在了那块石头上。

    她变成了如今的江时月。

    姜时月很确定,原主当时看起来似乎没受重伤,但为何她就穿到了原主身上,而原主的魂魄意识现在又在何方……均毫无线索。

    起码,她现在不用做个石头了。

    故而此刻,看到街道两侧人烟徐徐,熙熙攘攘,姜时月简直泪目。

    她穿成江时月后也只是在人烟寥寥的太玄,每天对着山,和做石头时相比好像也没好多少。

    可现在,街边小贩的吆喝声,路边农夫拉着马车牛车经过时车轮碾过的咕隆声,还有街边食摊上食物冒出的热气和香气……鲜活而沸腾。

    姜时月看向一个卖梅花蒸糕的摊位,冷静问道:“封炎你饿不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师尊,弟子不饿。”封照炎淡然道。

    只是姜时月还是朝着摊位走了过去,“你不用强忍,饿了便跟师尊说。”

    “师尊,弟子真的不饿。”

    “……”

    复杂的脸色,又更加发黑了几分,似裂开。

    真急呢,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袖袍下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手心,似是在绘制某种灵诀。

    “店家,劳烦给我两个梅花蒸糕。算了,来三个吧。”姜时月瞥了封照炎一眼,想起对方还在长身体,还是该多吃点。

    “好嘞,三个是吧?六文钱……”小贩热乎地招呼着,话音却戛然而止。

    小贩脸上的笑瞬间僵硬,指着姜时月,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满脸惊恐,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抖着,然后大喊一声“妖女!妖女来了!”,手里的梅花蒸糕被甩飞,惊恐地跑到了身后的屋子里关上门。

    “妖女来了啊,大家快跑啊!”

    整条街像听到了“鬼来了”一样,所有的摊贩东西都不要了,跟行人连滚带爬,唰唰唰地跑进屋子里。

    所有屋子的门窗飕飕合上,噼里啪啦不绝于耳,瞬间后变得死寂。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只剩姜时月和封照炎。

    姜时月觉得那梅花蒸糕很可惜,掉在地上被浪费了。不过这些人,为什么都说她是妖女?而且反应之迅速,令人震惊。

    封照炎走到姜时月身边,幽幽看了她一眼。

    眼神带着奇怪的凉意。

    姜时月正色喝道:“你们谁能出来说下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妖女!你们看我身上是太玄宗的衣服,我是来帮你们除妖的,真的不是你们说的妖女!”

    她身后一间屋子嘎吱拉开一条缝,扔出一个卷轴。

    传来小贩紧张的声音:“那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

    门又被拉上,严丝合缝。

    姜时月拿起卷轴拉开。

    那是一幅画,上面的女子明艳动人,正是姜时月。

    “这,是我?”姜时月发问道。

    “就是你!妖女又来找人双修了啊!大家千万别开门,我们跟妖怪拼了!”

    妖女,双修……???

    姜时月感觉一口无形的大锅,轻轻盖在了自己头上。

    徒弟却扭头盯着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微微的笑,像是很无害,连声音也是浅淡的,淡淡地缱绻地上挑。

    可姜时月却被看得瘆得慌,总感觉徒弟看她的眼神令人毛毛的。

    他说:“师尊还挺忙?下山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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